一场旱灾,牵动不少人的心。在京城,皇上率领皇子公主行雩礼以求雨,在罪己诏中曰:“灾者,天之谴也……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皇上向来仁德,他认为发生旱灾这样的自然灾害,是时政有失。皇上在天坛上祈雨,皇后主动提出,夫妻一体同心,阖宫上下减膳进蔬。
消息传到林贵妃的耳中,林贵妃嗤之以鼻,不就是缺少粮食,让江南道的哥哥今年多送点儿粮食进京,值得减膳?呵。虚假做作的女人,做给谁看呢。
去,禀告皇后,说我们延庆宫缩减用度,裁减宫人。燕红,剩余的不需要我教你吧。
娘娘放心,奴婢会顺手把宫里那些招人嫌的眼睛,全都打发走,不惹娘娘烦心。
哼,明白就好。
常说秋风萧瑟,一阵秋雨一阵凉。奈何,东州城的高温持续不下,夜晚的风吹着都带点儿暖气,赵喜宝陪着冯烨磊在喂蚊子,她眼看着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臭小子,咱们能不能回去?你看我的手背,都快咬肿了。”
冯烨磊瞪她一眼,“蠢女人,你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赵喜宝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是啊,的确是想知道。老寨主与刺史到底是什么关系。”
冯烨磊抓紧手心下面的荒草,即使被勒得生疼,也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吴能,东州刺史,祖籍江南常州,曾任东州荷县县令,长居于枫翠山。后因断案严谨、为官清正被圣上赏识擢升为东州长史,此后定居于东州城。”
据记载,与荷县比邻的吕阳县曾出现乘变起乱的情况。原吕阳县由于县令在剿匪中死亡,地方失去了主事者,一时间恶匪肆掠,吕阳县大乱。幸亏荷县县令得知情况后及时决断,下令支援吕阳县缉捕盗贼,同时当众斩杀了几个带头抢劫的流氓,才平息了一场混乱。
赵喜宝故意逗他,“那也无法说明,山寨与刺史的关系深厚。”
冯烨磊咬着牙,恨声说道:“你是我看过的人中,最最蠢笨的一个。既然他是发迹于剿匪,且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怎会让山匪扰乱他曾经的居所。更何况,没有人能比他更加熟悉枫翠山。”
赵喜宝说道:“老寨主是何人,你怎会一见到他,心情如此糟糕。”冯烨磊放开荒草,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赵喜宝看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明明难过到无法抑制自己,却只能闷声哭泣。赵喜宝挪腾一下,坐到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即使他深沉阴鸷,即使他说话老成,可他依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在她十岁的时候,还躲着哥哥的怀抱中撒娇,可他却已吃尽人间的苦楚。赵喜宝仍然记得,那天,她牵着他一起去逛街巡视,一块牌匾忽的砸落下了,背后的西成将她狠狠一推,她当时来不及反应,第一时间是将他护在身下。虽然牌匾并未砸伤任何人,可从那天起,小正太对她的态度,与以前截然不同。大约是感谢自己在危急关头护住了他。
冯烨磊渐渐平复了情绪,声音嘶哑说道:“那个人,我见过,是刺史的管家老仆人。当年初到东州城,主仆二人相依为命。这个消息,请您回去告诉那位贵人。他必定能调查出背后的真相。”
赵喜宝无暇顾及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想深一层的考虑,为什么臭小子能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或许,臭小子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秘密。她心疼小小年纪的他,忍辱负重,有苦难言。
东州城每天仍是烈阳高照,外面的温度高居不下。出去站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赵喜宝昨晚陪着冯烨磊在外面,喂了一晚上的蚊子。早上起来,不,根本起不来。中午醒来的时候,发现楚勤之今日竟没有出门处理公务,有空在家看书。赵喜宝想起昨天因为太困,倒床就睡,并没有将冯烨磊的话,转告给楚勤之,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楚勤之尚未抬头,手中的书忽然被抽走,映入眼帘是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小狮子。他抿唇一笑,“夫人,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先去洗漱。为夫今日的时间都是夫人的。不急。”赵喜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啊的一声,进到里间洗漱去了。
楚勤之宠溺摇摇头,让西成将煮好的桂圆金丝枣甜粥端上来。夫人习惯在贪睡起床后,总喜欢喝两口甜汤,不太喜欢吃咸食。但早餐吃几口甜汤水怎么够,所以,即使他手上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也比不过盯着夫人吃早餐重要。
夫人自从嫁给他以后,刚开始还会拘谨客气,扮成名门淑女的样子信手拈来。后来,摸清楚他的脾性以后,越来越活泼,天天撒着欢儿闹腾。用小桃子的话说,她家小姐越来越把宁王府当着自己的家,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想怎么造作就怎么造作。
赵喜宝迅速收拾好自己,一边喝粥,一边说,“你晓不晓得,昨儿个我去哪儿啦?”楚勤之用手帕擦擦她的唇角,“慢点儿喝,没人跟你抢。”
赵喜宝瞪了他一眼,“王爷,别打岔,让我说完。”楚勤之笑眯眯看着她,“夫人,昨晚陪着谁一起啦?”
赵喜宝胃口大开,吃掉一块桂花甜糕,“昨儿个啊,我跟臭小子一起,你看看,你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全都是被蚊子咬的包。”赵喜宝抡起袖子,把被咬的红点点指给他看,就像是打架打输的孩子回家向家长哭诉被欺负了。
赵喜宝嗅了嗅,把手臂抬起来闻了闻,“咦,我手上怎会有紫草膏的味道?小桃子,什么时候给我涂的?”赵喜宝放下袖子,小桃子正好进来,听到她的话。“小姐啊,昨晚我睡的可香啦,不是我干的,别赖我。”
楚勤之再给她盛小半碗甜粥,昨晚她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会挠几下,他起床点灯一看,她的雪臂上多出了很多蚊子咬的红包,极为显眼。还有腿上也不少。他怕她睡得不舒服,起身将紫草膏一点点全都涂抹上。
紫草膏是他亲手调配的,随身携带不方便。上午趁她睡觉的时候,特意配置一个驱蚊香囊,里面添加苍术、菖蒲、藿香、佩兰、丁香、艾叶、陈皮,都是她能将接受的味道,一点点磨碎包好,放进香囊袋子里,挂在她的衣带上。若是选的材料香味,她不能接受,肯定又会笑嘻嘻接受,转头就让小桃子压在箱底。
赵喜宝撒娇吹着彩虹屁:“王爷对我太好啦,王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王爷。”楚勤之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就知道哄人,小骗子。”赵喜宝快速吃完,她一直记得冯烨磊昨天交代的话。“王爷,老寨主是刺史的老管家。我一直以为,山寨只是不得不听令于官府,害怕被官府围剿,没想到竟然是刺史一手建立起来的。我就想不明白,他怎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楚勤之并不惊讶,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他有意引导赵喜宝动脑筋思考,“既然,在外传言,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傀儡,那么,他为何要建立山寨呢?”赵喜宝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对啊,当初官吏们为了使政绩漂亮,就将灾民驱逐出城外,任他们自生自灭,那么,刺史就成立山寨,专门收留无路可走的灾民。”
楚勤之继续引导她,“他的俸禄不足以支撑大批灾民的粮食,既然没有能力给予灾民吃食,那么最初成立时候,灾民们如何生存下来呢?”赵喜宝想到关押他们的守卫曾经说过,山寨没有让他们饿过一天的肚子。既然如此,证明山寨一开始就有粮食的,那么粮食是从哪儿来的呢?
靠打劫富人,不对,在与米商打交道的时候,并未探知有米商的米粮被劫走。且大部分的米商,在旱灾的前期就囤有大量的米粮。米仓的米大部分是旱灾以前收拢的春粮。米行的隐形规矩,米仓至少保持半仓或者满仓,才能做到及时供应市场的米粮需求。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备荒粮食的储存也是防止粮价忽高忽低的一项重要手段,不仅是民间做法,历朝历代也设立了众多的粮仓,如敖仓、京师仓、太仓、常平仓等。主要用于丰年用较高的价格买入,灾年再用低价格卖出。如遇灾荒,还可赈贷,以此来调节灾害而导致的粮价走高。
此次东州城的旱灾情况超脱朝廷的控制,一半在于官吏的昏庸无能,将灾民赶出城;另一半的原因在于,赈灾的粮食有三分之一被烧毁。可根据楚勤之的调查,发现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其实烧毁掉的并不止三分之一。应该说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粮食。若非此次宝儿的出手相助,东州城的受灾情况将会远超乎众人的想象。若非他担心宝儿的安全,选择亲自跟随她来到东州城,等到京城发现东州城的问题时,东州城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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