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里一片安静,来传话的侍卫低着头减小存在感,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康熙脸色黑沉,他刚夸过鄂伦岱会带小孩儿玩,转头宝贝弟弟身边的人就让他下次换个人过去,这哪儿是会带小孩儿玩,这分明是只会添乱。
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才让隆禧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告状,这和他回来复命时说的不一样!
康熙要气死了,鄂伦岱回来时和他说他和七阿哥相处的无与伦比的好,明天还约着一起去景山。现在是怎么回事,那混账家伙满口胡言,这是欺君。
偏偏这会儿鄂伦岱已经出宫,宫门下钥后不好折腾,他再气也只能等那家伙明天早上过来再兴师问罪。
他还想着明天先来宫里再去西华门外的宅邸会耽误时间,特意让那几个家伙直接去那边带他宝贝弟弟玩,这下可好,气死他算了。
皇帝攥紧拳头,在心里把不靠谱的表哥噼里啪啦揍了一顿,喊来顾问行让他明天一大早就去宫外等着,在他过去之前,西华门宅院里一个人都不准往外出。
他倒要看看那家伙怎么欺负他的宝贝弟弟。
康熙憋着满肚子气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走个过场忙完早朝立刻气势汹汹带人出宫。那座院落和皇宫只有一街之隔,出了西华门就到,一群人浩浩荡荡过去的时候,主院里的小阿哥才刚刚睡醒。
隆禧晚上睡觉之前听了许多七夕乞巧的故事,做梦都是变成喜鹊围观牛郎织女见面,一晚上过去已经把昨天鄂伦岱讲的恐怖故事忘的一干二净。
小家伙大早上起来看到哥哥开心的很,兴冲冲扑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哥问昨天鄂伦岱来这儿干了什么。
隆小禧:!!!
“隆禧什么都没记住啊啊啊!!!”
木桩子上挂脑袋的情形瞬间占据了整个大脑,小家伙推开哥哥嗷嗷乱跑,跑回床上拿起被子蒙住头,越不想想越忘不掉,满床打滚儿的英姿看傻了一屋子的人。
钱满多快步上前和皇帝解释他们家小主子为什么这般反应,人没疯,就是想起了可怕的东西,缓一会儿就好。
康熙听完之后鼻子都气歪了,怪不得瓜尔佳嬷嬷和孙嬷嬷都让人回宫告状,他要是当时在场,他能直接把鄂伦岱那混账东西轰出去。
房间里人多,七阿哥要面子,裹着被子放飞了一小会儿后猛的坐起来,把头发和衣服整理好,拍拍热到发烫的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三哥你吃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来,弟弟待会儿要去景山玩,景山你知道吗?就在神武门外面不远,山脚下还有果树园子呢。”
康熙深吸一口气,没有戳破小家伙心思的打算,一边牵着他往外走一边说道,“现在的景山还不是最好玩的,等十月的时候,三哥亲自带你去景山行猎怎么样?二哥和常宁都跟着,打完猎咱们就回宫住。”
隆禧眼睛一亮,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可以可以,隆禧可以等。”
几个人去打猎哪儿有和皇帝一起去打猎好玩,现在离十月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可以等。到时候三哥负责应付侍卫大臣,二哥负责带他和五哥玩,完美。
小家伙乐呵呵想了一会儿,觉得今天去一趟十月去一趟似乎更好玩,“可是我和鄂伦岱表哥约好今天去景山,已经说好了怎么办?”
康熙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朕忽然想起来有其他的事情安排鄂伦岱去做,今天让其他侍卫陪你在内城转转,景山就不去了。”
隆小禧皱皱眉头,再看看他哥的脸色,感觉鄂伦岱大表哥待会儿可能要被教训,又怕问出来他哥会更生气,于是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勺子专心吃饭,只要挨教训的没有他,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康熙让人在门口守着,看到鄂伦岱几个过来就把他们弄去清宁宫,等他陪弟弟吃过饭回去再收拾他们。
大门里面兄弟两个开开心心吃早饭,大门外面一群侍卫提着刀严阵以待。鄂伦岱等人过来看到门口那么多同僚吓了一跳,还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了这是?”
话问出来没有得到回应,反倒是人被架着进了西华门。
鄂伦岱:???
“不是,我们昨儿和七阿哥说好的要去景山,皇上亲自发的话,你们这是干什么?”
“别挣扎了,老老实实挨一顿板子完事儿。”旁边同样被架着去清宁宫的侍卫幽幽开口,要不是同僚们个头都差不多,被拖着往前走太丢人,他甚至连腿都不想迈。
他说什么来着,早晚少不了一顿板子。
昨天皇上没仔细问,不代表阿哥爷身边的人不会告状。他们没想到的是鄂伦岱这家伙竟然真的不觉得他和七阿哥说菜市口刑场上砍头的场面有什么不对,平时看上去也没那么憨,他在家也是这么和弟弟妹妹相处的?
哦,这家伙家里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能和正常人比,他不正常才正常。
于是乎,一个活蹦乱跳的鄂伦岱和几个无精打采的少年郎被架去清宁宫,如此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路过的宫人侍卫们面面相觑,目送他们走远然后才小声嘀咕议论。
被带走的有佟佳侍卫,待会儿十有八九要上板子。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又不是第一次见。
康熙陪宝贝弟弟用过早饭,给他留下几个侍卫就回宫找鄂伦岱算账。隆禧站在门口送哥哥离开,等人走的一点儿都看不见了才兴冲冲看向他哥特意给他留下来的侍卫,“讷尔杜侍卫,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讷尔杜让人去准备马车,然后蹲下来回道,“诸王大臣们都住在内城,皇上让奴才带阿哥爷在内城走一圈认认门。”
内城不算大,就算慢悠悠的一边逛一边走,逛完一圈也用不了几天。如果阿哥爷兴致上来了想去谁家做客,可能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皇上说了,不怕阿哥爷喜欢串门,只要不往外城跑,内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隆禧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围着讷尔杜转了几圈忽然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讷尔杜侍卫和鳌中堂是一家,对吗?”
讷尔杜咧咧嘴,“回阿哥爷的话,鳌中堂乃是奴才伯父。”
“那没事了,讷尔杜侍卫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鳌中堂。”小阿哥一口敲定接下来去哪儿,小大人似的拍拍讷尔杜的肩膀,“不用担心鳌中堂太凶,小爷和他关系可好啦,他拒绝谁上门也不会拒绝小爷上门。”
讷尔杜:……
他知道伯父和小阿哥有交情,但是没想到交情好到这个地步。
隆禧想的很好,讷尔杜的出身他三哥肯定清楚,把这人留下来就意味着答应他去找鳌中堂玩,不然也不会临时把爱讲恐怖故事的大表哥给换走。
看来在三哥心里,菜市口刑场比鳌拜更恐怖。
小家伙和院子里的两位嬷嬷打过招呼,带上钱满多和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出门。讷尔杜本来要骑马跟在后面,奈何小阿哥要人解闷,他只好跟着小家伙一起坐马车。
南北长街没什么好看的,一边是宫墙一边是民宅,隆禧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于是开始十万个为什么,“我身边的嬷嬷是瓜尔佳氏,讷尔杜侍卫也是瓜尔佳氏,你们也是一家吗?”
“这可不一定。”讷尔杜抿唇一笑,眉眼间带着骄傲,“瓜尔佳是满洲大姓,同一姓氏之下也分不同的家族。”
瓜尔佳氏之下有苏完瓜尔佳氏、长白山瓜尔佳氏、尼马察瓜尔佳氏、叶赫瓜尔佳氏、讷殷瓜尔佳氏、哈达瓜尔佳氏等十多个不同的家族,他们家是苏完瓜尔佳,所有瓜尔佳氏里最显赫的一脉。
隆小禧惊叹一声,“哇,好多讲究。”
“我们苏完瓜尔佳在太祖年间归附,伯祖费英东骁勇善战,二十多岁便被太祖皇帝授予一等大臣。咱们大清立国,伯祖父还被列为开国五大功臣之一,厉害着呢。”讷尔杜提起家族中战功赫赫的先辈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他们苏完瓜尔佳氏能有如今的出息,很大一方面是沾了先辈的光。
当年叔祖父去世,太宗皇帝追封他为直义公,顺治十六年的时候还被顺治爷誉为“开创佐命第一功臣”。可惜小阿哥当时还没出生,不然就能从顺治爷口中得知他们苏完瓜尔佳氏的光辉。
隆小禧没见过费英东,但是他见过鳌拜。都是一家人,彪悍起来应该差不哪儿去,于是一脸郑重的跟着说道,“鳌中堂和直义公一样骁勇善战,也很厉害。”
讷尔杜顿了一下,嘴角微抽,“是的,鳌中堂也很厉害。”
难怪皇上让他留下来,这是看准了他能和小阿哥一起祸害他们家伯父对吧?
鳌拜的府邸离皇城不远,但是在皇宫的东边,他们从西华门出发,顺着宫墙走南边,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隆禧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周围大片高大阔绰的门庭,再一次发出没见识的感叹。
宫里的宫殿和宫外的房宅风格不一样,宫殿主要是彰显地位,真住里面不一定舒服。宫外的宅邸规格有限制,什么人住什么样的房子一条条都有规定,至少在外面看不能僭越,房子里面怎么布置全看主人家喜好。
就像现在,皇帝年幼辅臣当政,几个辅臣的府邸不合规矩也没人说什么,甚至皇帝见了都睁只眼闭只眼。
满人入关二十多年,上上下下都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说句不好听的,就像突然暴富一样,什么好东西都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比如说这大门口,一看就是花好多钱才完成的。
小阿哥头一次出门,看什么都觉得好奇,讷尔杜刚才已经派人来传话,只是两边离的实在不怎么远,传话的人刚到没一会儿,他们也到了大门口。
门房认识讷尔杜,猜到旁边的小孩儿是阿哥爷连忙出来行礼拜见。
隆小禧挺直腰杆,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要不是个头太矮,看上去还挺有气势,“鳌中堂在家吗?”
门房忙道,“在在在,老爷刚刚回来,不知阿哥爷来访有失远迎,还请阿哥爷恕罪。”
“有讷尔杜侍卫带路就行,你们不用忙活了。”小家伙安排的像模像样,率先走上台阶迈过门槛,然后期待的看向讷尔杜,“刚才忘了问了,来做客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阿哥爷来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这儿不是自己家,讷尔杜也不好以主人自居,但是该说的话还得说。不然小阿哥扭头走了,他怕是要挨上好几顿打。
讷尔杜一边回话一边带路,他是兄弟几个中最得伯父看重的小辈,对这座府邸熟悉很,跟他自己家也差不哪儿去。只是走着走着,不远处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呵斥怒骂的声音。
没一会儿,几个读书人就满身狼狈的背着书袋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和鳌拜长的很像的年轻人,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鳌中堂的独子纳穆福。
讷尔杜显然很清楚鳌拜的性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到那几个读书人出来连忙挡在七阿哥前面,“哥,阿牟其知道七阿哥来了吗?”
纳穆福让人带那几个读书人离开,回过头苦笑着摇摇头,“阿玛正在气头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赶出来了。”
说着,还不忘过来行礼问安。
隆禧从讷尔杜身后探出脑袋,满眼好奇的问道,“刚才那几个人是谁?”
“是奴才阿玛找的汉文师傅。”纳穆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据说和他阿玛关系匪浅的小阿哥,试图看出这小娃娃有何能耐,怎么就让他阿玛学到满肚子火气也不肯放弃。
那几个汉人读书人刚开始过来的时候见到他阿玛发火能当场吓晕,现在已经连害怕都不害怕,拿了银子就走,汉字有没有教会不重要,就当是用挨骂来挣钱了。
亲阿玛学不会汉字这种事情纳穆福肯定不会往外说,但是现在不是他不说别人就不知道的事情,鳌中堂要是能学会,他也不会天天恼羞成怒把师傅往外赶。
隆禧猜到里面是什么情况,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鳌中堂学了那么久,学会用汉文写信了吗?”
纳穆福:……
“奴才不知。”
“没关系,爷自己去问。”小家伙兴奋的往里冲,仿佛里面不是暴怒的狮子,而是只会打滚儿的小奶猫。
院子里,鳌中堂掰断了第不知道多少支笔杆,正骂骂咧咧说着汉人的文字是什么鬼东西,扭头看到笑成一团的小阿哥,老脸瞬间变绿了。
“纳穆福!!!”
七阿哥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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