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小禧不知道他们家三哥在乾清宫支了口锅,达成挨板子和关禁闭两大成就后就老老实实待在阿哥所离受罚。
侍卫只在门口守着,他们在院子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七阿哥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提笔蘸墨唰唰唰写字,写完之后叠个纸飞机出门,朝着隔壁院子用力一扔。
纸飞机成功飞过院墙。
还好他们兄弟俩住的挨边,要是中间隔了座院子,力气再大也没法把纸飞机扔过去。
七阿哥坐在院子里等回信,刚刚数完路过的一队蚂蚁有多少只,头顶就晃晃悠悠落下一只纸飞机。
回信来啦。
隆禧拆开纸飞机一目十行看完,让人把笔墨纸砚拿到院子里,写完之后再折起来扔过去,来来回回玩的不亦乐乎。
院子里的其他人:……
行吧,是他们家小主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关禁闭也挡不住两位阿哥在阿哥所玩的有滋有味,侍卫们只需要在门口守着,偶然间抬头看到往来于两座院落中的纸飞机都有些傻眼。
皇上不让两位阿哥见面,说不让他们飞信传书了吗?
不行,得派人去皇上那边知会一声。
乾清宫里,康熙亲眼看过徒手下油锅的骇人场面,正在琢磨其中的原理,就听到派去阿哥所的侍卫汇报那边的情况。
康熙:……
亏他还担心两个臭小子挨了罚又关禁闭会偷偷哭鼻子,这哪像是会哭鼻子的样子,他只觉得昨天打轻了。
少年皇帝放下手里的纸笔,捏捏眉心幽幽叹了口气,“顾太监,你说朕和二哥小时候也没那么闹腾,怎么到俩小的身上就变了呢?”
他知道他们家的人都喜欢搞事,但是这俩小的是不是过于天赋异禀?
顾问行知道皇帝想说什么,端着沏好的茶水上前笑道,“阿哥们活泼机灵那是皇上和太皇太后宠着,皇上和阿哥们感情好,阿哥们才敢在皇上跟前放肆。”
“他们也就仗着朕舍不得下重手,你瞧瞧,关禁闭还能玩出花样来,这宫里除了他们俩也是没谁了。”康熙抿了口茶,嘴上嫌弃,看那样子却不像嫌弃的样儿,“朕看过不少民间的话本,里头没少记载那些得道高人上刀山下油锅,想来就是咱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小手段,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哪儿听来的,不知道安不安全就敢试,胆量倒是不小。”
宫里的人不会在他们跟前胡说八道,能胡说八道的只有宫外的人。
常宁虽说爱玩,却不像隆禧那样得空就往宫外跑。
除了他们七阿哥,也没哪个有本事和谁都能交朋友。
也就是说,这事儿十成十是隆禧搞出来的。
他们家小弟人缘好的很,和他说这些的要么是他经常去串门的鳌拜,要么是他经常去做客的诸位王爷,也有可能是乾清宫的某个侍卫,宫外那些作坊里的工匠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如此想着,忽然发现他们家隆禧的交际网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上到宗室诸王,下到民间匠人,只要那小子想,他和谁都能唠上几句。
啧,是个人才。
就是年纪太小了,成天只知道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下来办差事。
臭弟弟还没长大,当哥的已经惦记上他什么时候办差,像是亲兄弟能干出来的事情。
康熙让阿哥所那边的侍卫不用管里面在干什么,只要他们不出门就行。安排完之后又让人把他刚才记下来的东西送去太医院给太医们研究,看看能不能研究出什么好东西来。
因为西洋传教士几乎都什么都会,康熙皇帝那时刻发作的不服输精神忍不了有人比他们强,西洋人会的他们大清也得有人会,于是就开始挑人和传教士打擂台。
传教士会天文地理,好,从钦天监挑人。
传教士会医术会制药,好,从太医院挑人。
传教士会炼金会制造大炮,好,从炮厂挑人。
西洋能有那么多人精通多种学问,他们大清自然也能挑出来聪慧的孩童从小培养。
皇帝和太医院的交流最多,便对太医院寄予厚望,发现了什么都往太医院那边送,太医们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平日里没有太多时间钻研这些,于是便挑了好些机灵的年轻人专门陪皇帝琢磨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念头。
人家传教士也是从小开始培养,他们则自小钻研医术,一个是多而不精,一个是专精,走的路子都不一样,怎么好放在一起比较?
然而皇帝不讲道理的时候就是不讲道理,他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求大清不能比不过西洋人。
上有政策,下面怎么着也得弄出对策来,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上想让他们做到的事情,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们都得想办法做到。
只是和传教士打擂台而已,他们看那些眼高于顶的传教士不顺眼很久了!
康熙不知道太医院和钦天监的人私底下是什么情况,把东西送过去之后就将心思放到了其他地方。
他们家二哥的大婚放在了今年秋天,亲王成亲不是小事,内务府那边分出了不少人去裕亲王府忙碌,镶白旗那边也有不少事情要忙,所以今年没法给他们家二哥安排太多的活儿。
苏克萨哈被强行抓回京城,发现京城的同僚不那么反常后也没闹着回孝陵,只是躲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鳌拜似乎喜欢上了和小孩子打交道,当上太师交了兵权之后对朝政就不怎么上心了,专心在家带孙子,时不时去郊外的几座厂子看看,潇洒快活和以前判若两人。
索尼倒是有心不放权,架不住他年纪太大身体撑不住,不想放权也不得不放权。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自己没法再把持朝政,就扶持儿子掌权。
遏必隆以前就不起眼,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鳌拜被鳌拜好一顿收拾,现在老实的比以前还要安分,要不是那么大块头没地儿藏,上朝的时候跟隐形人也差不多。
四位辅政大臣或自愿或被迫退出朝堂,正是新人争奇斗艳的时候,康熙正在分析哪些人有本事哪些人外强中干,没有辅政大臣给他出谋划策,他得尽快建立起自己的亲信班子。
最近南边不太平,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康熙忙起来不记得时间,要不是阿哥所那边的侍卫时不时过来和他汇报两位阿哥又搞出了什么怪点子,他甚至忘了俩弟弟还在关禁闭。
别人关禁闭就是单纯的关禁闭,他们俩这两个关不住,既然管不住,也别浪费力气拘着他们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几天不用上课,没准儿两个臭小子私底下偷着乐呢。
御前侍卫鄂伦岱有幸前去阿哥所传话,其他侍卫回乾清宫交差,他不急着回去,便饶有兴致的听两位阿哥讲他们俩在禁闭期间干的大事。
他们不光会飞信传书,还会写密信,别人打开只能看见白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到上面写的东西。
“这就是聪明人的书信,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笨蛋看不见。”隆小禧满口胡诌,感觉这个设定有点像皇帝的新衣,于是修修改改给哥哥和大表哥讲故事。
从前有个“聪明的皇帝”,这样那样这样那样,最终,“聪明的皇帝”在两个骗子裁缝的忽悠之下,当着全国百姓的面儿裸奔出游。
呜呼,只能聪明人看到的衣服不存在,只能聪明人看得到的书信却是真实的。
鄂伦岱听故事听的有意思,看两个小家伙又开始嘚瑟,决定让他们认识到成年人的世界有多神奇,“阿哥爷知道用火让字迹显形,知不知道还有办法用水让字迹显形?”
不用什么葱汁、蒜汁,只需要去弄一点明矾水。
明矾水写在纸上,字迹干了之后什么都看不出来,把纸浸到水里就又显现出来,不比用葱姜蒜听上去有牌面?
“葱姜蒜怎么了?葱姜蒜好歹还能吃呢。”隆禧小声嘟囔,悄咪咪戳戳他们家五哥,满脸都写着“想玩”。
常宁同样两眼亮晶晶,“表哥,明矾水是什么?御药房有吗?”
鄂伦岱表情一僵,“那什么,咱们还是换个事情说吧,再说下去回头皇上肯定以为你们俩之前干的事情都是我教的。”
两位阿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照不宣的交换眼神,然后笑眯眯说道,“表哥要是不陪我们玩,我们待会儿就去乾清宫告诉三哥,之前的密信和油锅都是表哥教的。”
鄂伦岱:???
这个锅他不背!
窦娥都没他冤好不好!
两个小恶魔围上来,“表哥,试一试,就试一试嘛。”
倒霉催的大表哥恨不得以头抢地,他今天就不来这儿来,“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只是用明矾水写个字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这两个小祖宗连油锅都敢玩,区区明矾水又算得了什么?
鄂伦岱木着脸让人去找些明矾过来,面无表情看着两个小魔王写写画画,庆幸这是皇帝的亲弟弟不是他的亲弟弟,这要是他亲弟弟、是哦、是他亲弟弟他可以直接揍啊!
唉,怎么就不是他的亲弟弟呢?
大表哥捏捏拳头,靠在树干上不想说话。
隆禧写了几下就不想玩了,擦干净手揉揉脸,看到大表哥一副想刀人的表情后退两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表哥放心,我们刚才是说着玩的。”
虽然表哥很不靠谱,但是还没有不靠谱到带他们玩油锅的地步,就算他们去乾清宫告状,他们家三哥也不会相信。
不过会不会挨板子还真说不准,表哥挨过的打比他们挨过的打多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们家三哥就被拖出去打板子,在打板子这方面,他们俩和大表哥相比远远不够看。
隆小禧围着大表哥转圈,闹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坐下,“表哥,我哥他们最近在忙什么?他们都不来找我们麻烦,是不是别人给他们找麻烦了?”
“是有点麻烦,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鄂伦岱耸耸肩,朝中的事情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没必要瞒着阿哥们。
其实就是朝廷又派人去台湾那边谈判去了,不过按照前几次的经验,这回成功的几率也不大。
“谈判?”常宁玩了一会儿也坐了回来,满眼好奇的看着他们家大表哥,“谈什么判?为什么谈判?”
“为什么谈判?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鄂伦岱抿了口茶,半边身子压在石桌上,拿出说书先生的架势两眼一瞪,“话说当年,朝廷大军进攻江南,明将郑芝龙投降,其子郑成功顽固不化,率领其父旧部在东南沿海一带勾结前朝势力屡屡作乱,在泉州府兴风作浪,之后率军渡海到了台湾,打跑了占据台湾的红毛番,开始占据台湾和朝廷作对。”
那郑成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红毛番占据台湾好些年,他率军过去后第二年就把那些番邦异族全部打跑,以赤嵌城为东都,建立府县,编制军队,屯田垦荒,要不是那家伙一直和朝廷作对,让他在台湾教化百姓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那人大概是水土不服,到台湾后不久就突然暴病而亡,其子郑经继位。
据说郑经和郑成功的弟弟郑袭因为谁继位没少发生争斗,所以鄂伦岱觉得,郑成功之死或许也没那么简单,不过人死都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氏内部发生斗争,他们可以趁机拿下台湾。
郑成功死的时候是康熙元年,郑经继位后郑袭不敢在台湾那边待着,没多久就带着兵马武器来京城投降,每次福建那边上折子要开战,郑袭都第一个表示赞同。
不过现在已经是康熙六年,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康熙元年的招降计划没成功,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需要派人去那边谈判。
隆禧端了盘煮好的花生,一边吃一边提问,“当年为什么没有成功?”
“因为郑经狡猾。”鄂伦岱当时还没进宫当侍卫,更不可能去南方参与那些事情,但是不妨碍他打听消息。
那郑经不愧是打败叔叔迅速继位的胜利者,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格外熟练。当年五月,郑成功病逝,七月,靖南王耿继茂和福建总督李率泰便派兵前往厦门招安。
郑氏那边表面作出要接受招安的假象,其实却是以接受招安为借口让朝廷退兵,他好趁此机会迅速平定内乱。
好在朝廷不是好忽悠的,没有轻易上当受骗,不然当年肯定要折进去不少人。
康熙二年的时候,耿继茂和李率泰再次派人去招降,只是郑经当时已经平定内乱,态度比第一次的时候强硬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竟然提出要台湾照比朝鲜的待遇。
听听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朝鲜自古以来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郑经哪儿那么大的脸让一座隶属于福建的岛摇身一变成为附属国?
那种无礼的要求朝廷肯定不会同意,第二次招降又以失败告终。
之后不久,郑经就带着一家老小还有不少前明宗室和遗老撤回台湾。岸上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他们只能在岛上苟活。
郑经在郑氏旧部中的威望比不过他爹郑成功,大军撤到台湾不久,那边的将领就纷纷率部投降。
朝廷这时候也懒得和他们费口舌,前几年是皇帝刚刚即位朝中不安稳,分不出太多兵力去讨伐他们,等朝廷缓过来气儿,能容得下他们叫嚣才怪。
康熙三年和康熙四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两次出兵,可惜运气都不怎么好,刚出去就遇上海上大风,两次都无功而返。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隆小禧跟着唉声叹气,听到这里连花生都吃不下去了,剥出来花生豆豆投喂到他们家五哥嘴里,再拿出来一个继续剥,“怎么就遇上大风了呢?下次出征一定看好天气,直接打到岛上才好。”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也说不准会不会起风,运气那东西更说不准,所以朝廷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觉得招抚更好。”鄂伦岱扯扯嘴角,捏了颗花生豆自给自足,“东兵打仗需要钱,朝廷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再打下去国库也撑不住,再说台湾郑氏也不是什么大威胁,慢慢招抚就是,等什么时候朝廷有钱了再打。”
隆小禧鼓了鼓脸,又给他们家五哥投喂了两颗花生豆,“好气哦。”
“气也没办法,国库里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那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鄂伦岱撇撇嘴,继续说道,“且看着吧,郑氏内部也不安稳,他们能乱一次就能乱第二次,上一次内乱的时候郑经能镇压,下一次内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朝廷接连几次和郑氏谈判,要求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削发登岸,他们打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来投降朝廷的将领不少,只要是真心来投,朝廷都会既往不咎好好安置,偏偏就他郑经脾气大,非要效仿朝鲜称臣纳贡,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称臣纳贡的资格。
“这次朝廷派去谈判的是福建招抚总兵官孔元章,还有郑经他舅董班舍的书信,不过郑经能对叔叔下杀手,估计舅舅在他那儿也没啥分量。”鄂伦岱戳戳小阿哥鼓起来的腮帮子,咧嘴笑的开心,“要不要打赌,表哥赌这次招降还是无功而返。”
隆禧愤愤拍桌,“我也这么觉得。”
常宁赶紧嚼着咽下嘴里的花生,“我也是。”
“都这么觉得可就没法赌了。”鄂伦岱笑着摇摇头,“这可不行。”
“没什么不行。”隆禧一脚踩在石凳上,捏紧拳头振臂高呼,“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常宁有学有样,“略同!”
鄂伦岱笑的不行,“好好好,略同略同。”
他来这儿不是和小阿哥们讲故事的,两位小爷耽搁了几天功课,正好他今天当差,就代替皇上带他们去校场检查功课,看看几天下来退步到什么地步。
隆禧会怕这个?当然不怕!
就算射不中靶子,他也依旧是厉害的不能再厉害的七阿哥!
反正宫里人都知道他射箭容易脱靶,再脱几回也没什么,只要他不嫌丢人,丢人的就是别人。
小家伙去校场溜了一圈,又拉着他们家五哥去乾清宫串门,在他们家三哥面前好一番伏低做小,又被福全拎着教训了好长一会儿,他们不打招呼就玩油锅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唉,真男人敢做敢当,大不了下次不在宫里玩。
隆禧被两个哥哥唠叨的一个头两个大,打定主意下次再有这种好玩的事情就去鳌拜府上找小达福一起,有鳌拜给他打掩护,回宫之后肯定不用挨罚。
七阿哥记住了鄂伦岱大表哥说的话,隔三差五就去打听台湾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如此过了两个多月,福建那边的折子终于送了过来。
朝廷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招降,再次以失败告终。
御书房,康熙气的想摔桌子,“朕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只要郑经剃发归顺,朕将可以封他为王,看看他说什么,‘台湾远在海外,非中国版图’,人心不足蛇吞象,朕给他脸了是吧?”
之前朝廷几次招降,都因为郑经坚持要台湾效仿朝鲜的而失败,如今朝廷已经让步到愿意把沿海的岛屿封于他治理,郑经可好,非但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
这还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忍不了!打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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