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元晟摆明要冷落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若当真论起对错,明明就是他的不是,自己被他当成棋子摆弄还不曾计较,他倒耍起性子来了。
一念起,洛音立时恼羞成怒,冷哼道:“我高看他几眼,不过是瞧在他模样与殿下有几分相似的份上,即便如此,我也不会伏低做小去讨好他。”
舒赫琥珀色的瞳仁闪过柔软流光,幽幽叹口气:“姑娘,恕小的多言,太子殿下已离世多年,您也应当多为自己的后半生作打算,这位宁王智计无双,与您亦年貌相当,实在是难得的良人,您若是不珍惜,万一宁王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名门贵女们抢了去,您可别后悔。”
洛音微微一怔,她从未想过会有旁人觊觎元晟,经舒赫这么一提点,不免心中惴惴,若元晟当真与自己一拍两散,少了这么强大的助力,单凭她与崔玄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树大根深的穆之洵等人相抗的。
这么一想,心底怒气顿时云消雾散,喃喃道:“你说得对,宁王还是要诚心笼络的,并且我要送上重礼,你赶紧去准备,贺礼越贵重越好!”
夕阳斜照,凉风入怀,洛音在元府仆从的引领下转过前院影壁,顺着回廊穿过一道垂花门时,恰巧见到元晟与一名少女从另一头并肩走来。
洛音凝眸望去,只见那少女螓首蛾眉,容貌艳丽,如云秀发梳作双刀髻,一身樱红云锦灿若明霞,神态举止带着几分羞涩娇嗔。
元晟正侧首同她说话,清峻眉眼弯弯含笑,脸上漾着少见的温柔,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昵,似一双璧人。
洛音的心霎时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令她呼吸不由一断,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仆从身后,小声道:“既然宁王要招待朋友,我就不去叨扰了,告辞。”
她生怕元晟看见她,没等仆从答话就折身往回走,却冷不防听见一声沉甸甸的呼唤:“阿音。”
洛音心头一惊,停住脚步慌乱地转过身,看见元晟和那少女徐徐向她走来,少女眼眸带笑,梨涡浅浅,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洛音见她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忽然有一种被人戳穿心思的感觉,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刚来怎么就要走?连杯茶都不愿喝么?”元晟语声不高不低毫无波澜,缓缓走到她面前站定,身上淡淡的金杜香气若有若无。
她心虚地咽下一口酸涩冷风,状若随意道:“我本来是去酒楼的,刚好路过这里……我还有事……我……”她说了一半就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编造的借口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元晟唇角略略一弯:“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再走,吴安,请郑姑娘至偏厅看茶。”
洛音身旁的仆从毕恭毕敬地躬身道:“郑姑娘,请移驾偏厅小坐。”
元晟身旁的少女启唇而笑,粉颊一抹流光如明媚晚霞:“晟哥哥,你先去招呼客人吧,我先回礼宾院,待改日你有空了再来。”
元晟含笑点了点头,温然道:“外面风大,叫管家备暖轿送你回去,切莫着凉了。”
他这一笑,如春阳化雪,化去他眉宇间所有肃杀冷厉,换转着温雅淡和的神采。
洛音恍惚望着,这笑容那般熟悉,记忆中珍藏的面容从脑海深处浮现,渐渐清晰,但觉心口闷闷一窒,唇舌刹那蔓延苦涩,难以名状的揪痛将她一颗心汹涌吞噬,她紧抿着唇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你怎么了?”元晟低眸问她,清滟凤目露出着紧的关切:“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的脸色难看得令人担心,元晟情不自禁地牵住她冰冷的手:“先到屋里坐,我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洛音的手指被他坚如冷铁的掌心握住,肃白的指尖抚过她凝玉般的柔荑,如劫火焚心,令她一阵酥麻颤栗。
连肌肤相触的感觉都那样相似!
她触火般甩开他的手,嗫嚅道:“我没事,我真的要回去了。”情急之下随意找了个借口:“陛下说要来探望阿璇,我得早些回去。”
元晟目色一窒,用力握了握空空的手心:“他是不是知道阿璇身世了?”
洛音神志游离,连他说的什么都没有听清,下意识地随口道:“知道。”
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冰封,周遭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久许久。
她听见凝滞的空气仿若脆弱的琉璃,在他冷笑声中卒然炸裂:“表面上对那个罪人情深义重,其实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李旻,你给他生孩子,现在还想与他再续前缘,对不对?”
洛音匪夷所思的望着他,他刻薄的话语令她几乎无地自容,冲口回道:“你是疯了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干系的外邦人而已,凭什么置评我?”
元晟眸光一震,踏前一步逼视她,黑渗渗的眼眸漫出令人惊心的血红:“不错,我疯了才会跑来西京,才会明知你和他生了孩子还假装不介意,才会眼睁睁看着你和他卿卿我我,而我却只能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邦人!”
洛音被他妖异的神色吓住,心底陡然升起莫名的恐惧,恐惧到惊叫失声:“元晟,你怎么了!”
元晟充耳不闻,着了魔似的伸手捏住她秀美的下颌,清冽语声竟带着凌迟般的笑意:“他背叛我,你也背叛我,天下男人那样多,你为何偏偏要做他的女人?”
洛音心口突突跳动,见他眼神涣散,神色如痴如癫,分明已经神志错乱,她惊惶之余不禁方寸大乱,叫道:“你放开我!”
“你在害怕么?”元晟俯身下来,他的脸迫得很近很近,唇角噙着惊心的笑将她定定望着:“你可知,我也很害怕,害怕再也回不去了。”
他语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身子离她越来越近,洛音感到肩头一沉,他整个身躯都靠了上来,头软绵绵的贴着她脸颊,微弱的气息时断时续。
洛音大吃一惊,连忙扳过他的脸,却见他容色苍白,暗红的眼睛半睁半阖茫然望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猝然一口猩红鲜血从唇间呛出,喷溅在洛音胸口,染红她缃色的衣衫。
洛音骇得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元晟失去她身体的支撑,身子轰然倒在地上,瞬间一动也不动了。
洛音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将他半扶起来,只觉得他身子沉重,皮肤触手一片滚烫,脸色比雪还白,唇边猩红斑驳,已经不省人事了。
站在远处的吴安面色大变,急忙奔过来扶起元晟,朝前院大喊道:“钟大人,王爷昏倒了!”
洛音站在元晟寝室门外,忐忑不安地望着西京城中最有声望的几位名医鱼贯进入房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个个神色惶惑地走了出来。
钟少弈铁青着脸跟在大夫们身后出来,见到洛音,他心头火气,加快脚步逼上前怒视着她:“你都对主上做了什么?好好的人被你害成这样?”
洛音稳定住情绪,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忽然就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将自己气成这个样子,与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少弈见她毫无愧疚之意,当真是肺都气炸:“你胡说!他若不是受到刺激,怎会如此?你可知主上病势凶险,一直以来全赖烈性药石压制,因长久服食,周身经脉已然受创,若一旦病发,轻则意识尽失,重则性命不保!你真真是没良心,枉费主上处处为你着想!”
钟少弈对她的指责字字如锥,洛音胸口窒闷得几乎透不过来气,目光都直了:“这不可能,他一向都好好的,我从未见过他身子有任何不适,全然不似染恙在身的模样,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钟少弈沉着脸,没好气道:“信不信由你,我懒得同你多说,这里的大夫甚是无用,好在高淄孔太医配了救急药丸,只是主上昏迷不醒喂不进药,我毕竟是个男人,许多事不方便做,你若是还有点良知,就去把这事办了。”
说完就从怀里摸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塞在洛音手里,她满腹狐疑的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褐色药丸,不禁怔住了:“你的意思是叫我去给宁王喂药?”
“你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洛音迟疑道:“只是这药丸也太大了,就这么喂下去,怕是要噎死他。”
“所以才找你啊。”钟少弈斜睨着她:“事急从权,也只能让主上吃点亏了,你赶紧的,把药给主上喂下去,别磨磨蹭蹭的!”
说着就把洛音推进房间,洛音这才明白钟少弈说的喂药是怎么个喂法,满脸尴尬的把药匣子还给他:“这个我真不会,还是让你们府上的丫鬟们来伺候吧?”
钟少弈护主心切,立马就拔刀架着她脖子,板着脸道:“我们元府上下就没有年轻貌美的丫鬟,总不能让膳房烧火的老嫂子嘴对嘴给主上喂药吧?那主上醒来后还不得宰了我?你最好听话一点,要是因为救治不及时让主上有个万一,我就杀了你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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