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泠在营帐中陪了一会儿沈墨后，沈候突然来了营帐中，沈墨便让连心跟着他一起出去透透气。
慕泠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他一点儿也不想要看到沈候，每次和沈候这个仇人见面，他都恨不得立刻将匕首狠狠插在沈候的身上，以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可是他知道不能。
一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让沈候当场毙命，二来，他不想沈墨知道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他承认自己爱上了沈墨，爱得不能控制，爱得无法自拔。
他希望他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
哪怕没有结局，至少在以后回忆起来，他在沈墨的心中也是美好的。
“少夫人，我们不如去那边走走吧。”
连心见慕泠心情低落，连忙指向某处，想要借此转移慕泠的注意力。
“好——”
这个“好”字刚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缓缓走近。
“奴婢见过少将军夫人！”
来的丫鬟一身宫装，一看就是宫里的宫女。
连心不认识此宫女，可慕泠却是眼熟得很。
他没记错的话，眼前的宫女正是皇后宫中的。
他两次去皇后的鸾凤宫，都是她给他斟茶倒水，他当时还特意观察一番，似乎是叫荷花？
“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荷花？”慕泠问。
荷花闻言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慕泠竟然能叫出她的名字似的。
她点了点头，道：“承蒙少夫人记挂，奴婢正是荷花，娘娘命我过来特意请您一聚。”
说是皇后请他，但是他知道真正请他的人是当今圣上，也对皇上找他过去的缘由有了几分猜测，心中微微发苦。
或许很快，他就要离开了吧。
下意识望了一眼沈墨所在的营帐，慕泠眸中划过一丝不舍，继而微微一笑，道：“有劳了。”
顿了顿，他又对连心道：“你就在这里吧，我去去就来。”
连心本打算一同前去的念头顿时打消了，她知道即便自己跟了过去，最后还是要守在营帐外的。
想来这里御林军环绕，少夫人应该不会有事的，便也放心让他一人前去。
“好，那奴婢就在这里等着少夫人了。”
慕泠点了点头，跟着荷花走向皇后的营帐。
-
果不其然，进了营帐后，等着他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少年皇帝欧阳霜。
欧阳霜负手而立，身着一袭紫衣，举手投足间透着浑然天成的尊贵气息。
本是背对着慕泠的他听闻动静，迅速转身，一个瞬步，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慕泠身前，疾风如电般掐住慕泠的脖子，微微用力。
慕泠脖颈纤细，似乎只需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咔嚓——”一声轻易折断。
一时间，慕泠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慢慢变得虚弱，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掐死的时候，欧阳霜突然松开了手，红唇轻启：
“沈墨这次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你吧。”言语间杀气弥漫。
好不容易能重新呼吸的慕泠猛得咳了几声，涨红的脸上红晕未褪，他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欧阳霜薄凉的声音再一次传到耳廓。
“朕的人方才抓到一只漏网之鱼，他说他的目的本在于你，要杀的人也是你，之所以伤到沈墨，也是因为沈墨为了救你。”
欧阳霜冷眼盯着慕泠，神情阴郁：“你可知道，今日若非太医院的院长一同随行，仅凭其他太医的医术，根本就无法给沈墨解毒。
沈墨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就是因为你！”
越说，眉眼间的戾气越盛：“朕让你尽快离开，你也拖上了一些时日，是时候离开了。
否则，你害得不只是他的名声，还会害了他的命。
他是我朝栋梁之臣，亦是朕的表哥，若不是看在他真心喜欢你，朕早就秘密解决你了。”
欧阳霜的话语中夹杂着一抹凉薄的讽刺味道。
可慕泠听着丝毫没有动怒，因为他也知道，欧阳霜的字字句句都在理。
若是方才的毒无解，那么沈墨便被他害死了！
“臣妇知道了，臣妇会尽快离开将军府，请皇上放心。”慕泠低垂着头，长睫遮挡住他眼底的情绪，他极力忍耐才勉强不让眼角的泪滑落。
“尽快？”
欧阳霜皱了皱眉，冷笑一声：“半个多月前，你也是这般说的，可是现在呢？
你莫不是以为沈墨宠爱你，朕就真不敢将你怎么样？若是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即便是沈墨也救不了你。”
“这是毒药，一共有7颗，只要你连着服下七天，七天后便是一具尸体。”
欧阳霜说着拿出一个精巧的青花小瓷瓶，将药瓶递给慕泠。
闻言，慕泠心神一怔，有些错愕，可还是伸出手，将药瓶接了过来。
心中苦笑道：“看来，我日后真的要与沈墨永别了，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辈子，若有，我一定会找到沈墨，再续情缘。”
见他心神恍惚，欧阳霜抿了抿唇，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光，缓缓道：“今日便是第一日，你就当着朕的面，吃下第一颗。”
“是，皇上！”
慕泠打开红色的瓶塞，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进嘴里。
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药丸便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脸色虽苍白，却没有一分贪生怕死的畏惧，也没有对他人的怨念。
坦然、镇定。
欧阳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沈墨？
可是即便是真的喜欢沈墨，两个男人如何能在一起？
冒天下之大不韪，承受世人的谩骂？
不，绝对不行！
为了沈墨的未来，慕泠必须离开。
“你倒是爽快，你放心吧，朕不会取你性命，此药并非毒药，而是假死药。
服用之后，身体会呈命衰之状，脉象也会越来越弱，七天后便会成假死人。
等七天后，朕会派人将你从将军府上接出来，再送你出城门，只要你以后不再入盛京，此事便了。
至于沈候，朕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取了他的性命。”
欧阳霜都做到了这个地步，慕泠根本没有丝毫不满的地方。
其实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女扮男装的小皇帝并非嗜杀之辈，否则以她如此尊贵的身份，要他命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折。
但是她还是选择放过了他，足以证明她是位仁君。
此刻，他也渐渐明白了，她对沈墨的心意，或许远不止君臣之情，也不只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她爱慕着沈墨，是以，事事为沈墨着想。
“草民在此谢主隆恩。”
慕泠下跪朝着欧阳霜行了个大礼，称呼也不再是“臣妇”而是“草民”。
“起来吧，既然来了，也不急着离开，陪朕下会儿棋解解闷？”
欧阳霜华说到一半，突然抿唇笑了笑，问：“你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棋艺不精。”
“无妨。”
欧阳霜并不介意，径自走到摆好的棋案旁，道：“坐。”
慕泠推脱不了，在欧阳霜的对面坐了下来。
欧阳霜伸手捻着一颗沁凉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朕自小和表哥一起长大，有一日，朕的生母生了一场大病。
姑姑便将我带去了将军府抚养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皇位上坐着的还是皇爷爷。
朕虽然是太子的血脉，可是朕不受宠，而东宫中的太子妃妾无一人愿意抚养朕，除了姑姑。
那时候是朕着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若是可以，朕真希望永远都停留在那个时候，没有纷争、没有利益、没有权谋、没有猜忌，不用尔虞我诈，不用每天戴着个面具活着。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姑姑，今天可以吃烧鸡吗？多简单，多幸福？”
欧阳霜感叹道，仿佛想到了从前，目光充满眷恋。
她这一生，从小就知道世态炎凉，而给了她温暖的人只有姑姑和表哥两个人。
如今姑姑已经不在了，她放在心上的人只有表哥一人。
哪怕她此生与表哥无缘，她也定会让表哥一生风光，前程似锦。
慕泠坐在一边侧耳倾听，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能从欧阳霜的话语之间听出她心中的身不由己、无奈，以及对沈墨的拳拳情意。
或许是亲情，或许是爱情。
可不论是什么，她绝对不会伤害沈墨。
哪怕沈墨未来会功高盖主，这位皇上也绝对不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
慕泠回到自己的营帐时，恰好碰到了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沈候。
他因有心事，并未多加注意，不小心被一颗石头一绊，整个身体摇摇晃晃，沈候立刻伸出手去扶
沈候没想到只在梦里出现的画面竟然真的发生了。
他终于摸上美人的纤纤玉手。
美人就是美人，就连手都比旁人要细滑许多。
他这儿媳妇可真是一日比一日美！不怪他总是日日夜夜惦念着他。
“大将军，少将军还等着泠儿去伺候呢。”
慕泠忍着心头的厌恶，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被沈候摸过的手，想着一定要用皂角好好洗干净才是。
“好，你快快去吧。”
纵然心中痒得很，沈候也只能目送着慕泠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慕泠进了营帐后用皂角洗了好几遍自己的手，擦拭干后走至沈墨的身边。
沈墨正在看兵书，抬眸之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慕泠脖子上淡淡的红痕，眸中划过一丝危险，若无其事道：
“皇后娘娘似乎很喜欢娘子呢，你们聊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可否说给为夫听听？”
“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皇后娘娘喜欢听戏，我便过去唱了几段而已。”
慕泠随意扯了个谎，有些心慌，忙拿起一旁桌案上的橘子，低着头认真剥起橘子来：“夫君，这橘子甚是甘甜，你尝尝。”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撒谎时眼神总是时不时地闪躲，可沈墨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神情在沈墨拆穿慕泠男儿身后许久不曾出现，再一次出现，沈墨也只是笑而不语。
既然媳妇儿不愿意说，那他也不会强迫。
只是他很希望，慕泠有朝一日能够毫无芥蒂地将一切都告知他。
慕泠亲手将一小瓣橘子塞到沈墨的嘴里，问：“甜吗”
“娘子喂的橘子哪有不甜的道理？”
沈墨咀嚼了几下，脸上的神情挂着满满的宠溺，笑着道：“自然是甜的，此蜜糖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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