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淞悚然心惊, 自入京城以来,他为准备科考策论, 也花了许多心思去搜集了朝廷的动向资讯。他发现, 忠义亲王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父子的情分眼下消磨得差不多了。
皇上年龄日高,对根正苗红, 已经有了根基的嫡长子开始忌惮起来。而忠义亲王也对皇上有意无意的打压心存不满,隐隐地反抗。皇子们觉察到这种暗流涌动的情形, 也开始对储位生出了窥觊的心思,与忠义亲王明争暗斗起来。皇上不知是想养蛊,还是想坐山观虎斗, 竟然放纵着故作不知。眼下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朝廷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 但静水之下, 却泛起阵阵波澜。
薛淞越想越担忧, 他可不想站在忠义亲王的阵营里陪葬!日后清算起来,薛家没有贾家和王家的依仗,是承担不起的!可如果此时他就拒绝了忠义亲王的‘恩典’,他和薛家只怕立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他是有了功名的士子还好说些, 但忠义亲王要整治薛家这样的皇商, 那可太容易了,也不会招惹来议论!
怎么办呢?薛淞苦思着解决之道,他心中对王家埋怨不已, 没有他们的多事,如何会有这一出?王家是想着讨好忠义亲王,却把薛家放在火山烤了!
但这样的话,薛淞无法和薛老爷说得更深。毕竟, 哪个朝代,都少不了争夺诸位的事情,皇位太诱人了啊。但像忠义亲王那样大动干戈,最后事败身亡的,却是寥寥无几。
薛淞心中忧虑,也懒得服药了,终日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精神一直萎靡不振。薛老爷以为他是为了考试结果担心,还专门来安慰他一番。唉,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之何求‘’!
很快,就到了礼部放榜的日子。薛老爷思忖着,薛淞在考场里病倒,几乎是被抬出来的,将养了这些时日,还未好透,可见但是多么严重。这种情形下,还能指望他高中么?薛老爷是没什么想法了,如今只要薛淞平安无事,他就满足了,那日里真的把他吓着了!
薛老爷命小厮一大早就赶去礼部门口看榜。他琢磨着这九成九是落榜的结果,于是嘱咐小厮不许声张,悄悄地来禀告他就行了,免得让二公子伤心难堪。薛府上下,都很识趣地闭口不言,就当没那码事一般。
薛淞知道今天发榜,他倒是盼着自己不要中了才好,进士这回不中,还有下回。自己若是陷进去,却是难以脱身了!
正在思量的时候,只听到外面一片笑语喧哗。薛淞心中猛地一跳,没一会儿,就见管家满面笑容地进来报喜:“恭喜二爷,二爷中了!”
“什么?”管家见薛淞脸色惊讶中带着一丝茫然,笑盈盈地道:“小厮们刚刚看榜回来,二爷您黄榜上有名,位列第三百零五名。老爷请你过去,下人们等着给二爷叩头贺喜呢,您以后可就是进士老爷了!”
接到管家的禀告,薛老爷急匆匆地赶去了薛淞的院子。狂喜之后,y他又受到惊吓。现在他忧心不已,薛淞的病情怎的又忽然重了起来,明明这几天是在慢慢好转的啊?几天后,可还有一场殿试关要过呢!这可是要了命了!
“父亲,我现在没事,但我决定要病一场了!”薛淞屏退了下人,对薛老爷道。
迎着薛老爷震惊的目光,薛淞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说那日,他在吴侍郎处见到了前面的进士师兄,那师兄热情地给他讲解了会试要注意的事项。他记得其中有一点,就是切记要保养身体,会试结束后也不能大意放纵。若是病了,或者忽然家中丁忧,那只有报名暂且不参加下面的殿试,只得个贡士身份。三年后,经礼部复查后,与下一科的贡士们一同进行殿试,再定下名分来。
“父亲,如今我榜上有名,已经是准进士了。只要再等三年,过了殿试,功名就有了。而殿试只是勘定出名次,从没有刷掉贡生的先例。不过三年而已,我也等得起!”薛淞安慰薛老爷。
想了想,他又道:“我这名次排名在后面,二甲是指望不上了。这样,纵然这回报病缺席殿试,料想也没人会紧盯着不放的。”
“父亲也不必沮丧,说不定经过三年的磨炼,我殿试的名次还能提高一些呢!”薛淞试着与父亲玩笑着道。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薛老爷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哪有贡士不是急着当上进士,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下一回可是要再等三年啊!难道儿子此举是为了要等三年后争取当上个二甲进士,可这值得么?再说,这蒙混朝廷,万一被人知晓可怎么办?
“父亲,前几日王子腾事关忠义亲王的话你可听到了么?”薛淞沉声道:“儿子这些年一直留心着朝廷的动向,而且在吴侍郎处也听说了些秘闻内幕。父亲,皇上和忠义亲王之间,已经出了大问题!”
“这毕竟是皇家,哪里有真正的父慈子孝,可这也是常事,哪个朝代不是这样的?再说了三年之后,你不还是要殿试考功名么?”薛老爷觉得儿子那是胡乱猜测,自然不愿答应。
“可那就有了三年的时间转圜了。等三年后定下功名,还要再观政三年,才能赐下官职。这样前后一共就有了六年时间,到时形势就会明确了!”薛淞竭力劝说薛老爷:“父亲,你一定要相信我,忠义亲王和皇上之间,只怕不出几年就要发生大事。薛家不比贾家王家这些掌握兵权的勋贵,千万不能牵扯进去!否则”
见薛老爷还有些不以为然,面色踌躇,薛淞决定再下一猛药。
“父亲,你不觉得荣国公对我太过于特别了些么?”薛淞淡淡地道:“王子腾从他妹妹贾王氏那里听说,荣国公似乎有意招我为婿。”
“这” 似乎也不是坏事啊,薛老爷心中转过这个念头。薛家长媳出自王家,已是很好的亲事了,但贾家比起王家来,可要超出一大截呢,不算辱没了薛淞啊!
“父亲,”薛淞见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荣国公会把嫡女下嫁么?别忘了,他膝下还有一位庶女待字闺中呢!”
“难道贾家会把庶女嫁给你,这也太轻视我薛家了!” 薛老爷闻言,不由得生出些怒气来。贾代善的庶女都是通房丫鬟所出,身份地位,这样的血脉能配得上他的嫡子,已经半只脚跨进进士门槛的才俊么?
“薛家难道能拗得过荣国府么?”薛淞讥讽地笑了一声:“若是荣国公有意,我一个人在京城里观政,他想要促成此事,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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