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你是说”忠顺王迟疑地道,见到忠孝王默默地比了个手势,  心中立刻就恍然了。他哂笑了两声,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这皇家啊

    永明帝在御花园中缓缓地散步,  一边听着身边太监戴权的禀告,神情平静无波。听完后,  他心中暗嗤了一声,想着,老二如今越发放纵了,  这事情真相如何,  大家都心中有数的。他还年轻呢,  哪里是要急着为自己准备下檀香檀木的棺木啊,  就是借着这个由头,  试探他和朝廷的反应而已。檀香檀木,历来能有资格用的,只有太子!

    永明帝眯着眼,眺望向宫外的天空,  那里是忠义王府的方向,  。他默然地回忆起昔日与这个儿子相处的亲密情形,心中不禁惆怅起来,喟然一叹。他们终究不是寻常父子啊,  帝皇无私情,他们首先是君臣,之后才能论到亲情。

    随着年岁增长,忠义亲王的心也逐步变大了,  对老父亲始终占据着这皇位不放岂能没有怨气?而自己,也是不能容忍着忠义依仗着嫡长子的身份,不断凝聚手中权力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使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不成的!

    这几年来,忠义亲王的行事让永明帝很是不满意。所以,永明帝也不急着立下太子之位,他要考察诸位皇子们,看谁更能承担起这江山重负来。再有,做皇帝的人,只要身体能撑得住,有谁会提前禅位,去做太上皇养老的?他做不来唐睿宗那么的淡泊不争,难道有谁想当李世民,逼迫自己当李渊么!想到此处,永明帝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薛淞倒还是真有勇有谋的!薛家,那不是与贾家和王家有亲的么?那么,这薛淞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

    见永明帝对自己投向询问的目光,戴权立刻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禀告道:“皇上,那薛淞是薛家次子,前年薛家献上的‘陈芥菜卤’,便是他的手笔。上科会试已经通过,因生病放弃了殿试,此次上京便是为了补上那殿试。不过,他会试时名次不高,只怕会落到三甲。”

    “哦,国家取士,不光要看他经义文章如何,还得看他的人品才能。”永明帝淡淡地道。

    “皇上说得是,礼部吴侍郎是薛淞举人时的座师,对他颇为赞誉。”戴权迎合道。

    “忠君,孝义,他倒是做得不错!”永明帝赞了一句,对薛淞也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这些天来,薛淞面子上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但心中哪里能没有一点儿惊惶不安?这是封建社会啊,他虽然脱离了平民范畴,但一个男爵皇商家的儿子,一个尚未定下功名的士子,地位比起忠义亲王来,那也是天壤之别的!

    他的举动,看似刚直孤勇,但其实只是在赌,在利用皇上和各皇子与忠义亲王之间的矛盾和平衡,赌忠义亲王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敢落人话柄,只得装作大度,容忍下他罢了!

    他不想富贵险中求,纯粹是不得以!一旦忠义亲王事败,薛家逾制为他制作檀香檀木棺木,岂能不受牵连?书中薛蟠和薛宝钗的父亲早亡,薛家因此失去支撑,也不知是不是因此事而起?

    在他隐晦地要挟之下,王伯爷也只能去了忠义王府一遭儿,拿着自己的面子苦苦劝说了忠义王爷。忠义王爷碍于要笼络王家,答应了不计较此事,‘大度’地要薛淞不必担心,还礼贤下士地准许薛淞殿试之后,可以来王府上拜见。

    薛淞这才松了口气,忠义亲王丢了面子,嘴上是说不计较,但这话谁信呢?不过,只要再等几年,或许时间还要更短一些,忠义亲王即使想要计较,也没有机会了!

    在汇集京城的举子们紧张准备会试时,薛淞也没闲着,他专心地打磨自己的策论写作,那是殿试要考的。在吴侍郎的帮助下,他得以了解到朝臣们争论的热点和朝廷的动向,吴侍郎还为他详细地进行了分析和总结。他自己则查看了很多篇以往殿试的好策论,自己也试写了一些。在大家文字水平差异不大的情况下,能否了解到更多的信息,是决定谁能脱颖而出的关键。

    虽然做好了就做三甲进士的准备,但薛淞还是想努力争取能进入二甲的。‘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左宗棠这段话,饱含着人生哲理,薛淞用来作为自己人生的指南。

    会试在万众瞩目中进行了。大半个月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再过了七天,殿试开始了。薛淞作为上一届的沧海遗珠,身穿着朝廷统一下发的贡生们参加殿试的衣裳,夹杂在一群或踌躇满志,或带着几分紧张,但精神上都很是兴奋骄傲的贡生中,整齐而安静地走进了太和殿。

    太和殿高大肃穆,装饰简洁而庄严。一走进大殿,立刻就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心中生出敬畏之心来。多少英杰,拼尽力气,只是为了能站在这里!

    薛淞深吸了一口气,他作为游客曾经去参观过故宫,但如今身临其境,这才能真正深切地感受到皇权的威严和压迫感。他不是虚拟的npc  ,他在这世界是活生生的人,兴衰浮沉,都是要亲身经历的真实人生,由不得他掉以轻心!

    殿试的座位是按照会试的名次来排列的,前十名排在第一排,永明帝一眼就能看见,或许会对他们留下些印象来,众贡士们都羡慕地望着他们。

    薛淞记得,上科他排名是三百零五名来着,那名次妥妥是排在后面的了。他本已经准备移步往大殿最后面而去。不想,那大殿上的太监却指引着他坐到了第五排。

    “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座位?”薛淞忐忑不安地低声提醒道:“在下是去年的贡生,但名次并不太高的。”—他自己倒是不妨,至多众目睽睽之下换个座位,有些丢面子而已。但那引错了路的小太监,可要受到严厉责罚的了。

    “没有错,薛贡士就请安坐吧!你是上届得中的,和其他人不同。”这时,在一旁的一位身着大太监服色的人道。

    薛淞见状,就不再说话,道了一声谢后,就安静地坐下,等待考试。

    大太监戴权看了看薛淞一眼,暗暗地点了点头。从这桩小事,就能看出薛淞其人为人坦然守规则,而且心地仁厚,这在富贵场上是难得的人品了。这场殿试,他也负责着时刻注意各位贡生们的表现,再禀告给皇上,这也是给他们定名次的考察标准之一。当然,这只是针对部分能入眼的人而言的。其他人,他再长几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啊!

    殿试的题目是永明帝亲自出的,贡士们只需做一篇策论即可。策论,这是薛淞的长项,前世的开阔眼界和对古代社会问题的分析了解,再加上这几年,他也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下笔很是顺畅。

    永明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把考生们的举止尽收眼底。戴权也在他耳边悄声禀告了自己仔细观察的情形。随着他的言语,永明帝的目光缓缓地从一个个人身上掠过,把那些人的面容和名字对应起来。在提到薛淞时,永明帝还略微停顿了一瞬。

    坐得久了,永明帝也下来走动了两回。大殿上安静得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刷刷写字的声音。薛淞正在聚精会神地答卷,忽然感到有个人无声地立在自己身边。他猛地一惊,顿时背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来。

    这大殿中能随意走动的人,只有永明帝一人!薛淞觉得胸口扑通通地在跳,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笔。

    薛淞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没有抬头,继续认真地书写着自己的答卷,心中虽然波澜起复,但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

    在他身后,永明帝微微地颔首。他大略看了看,薛淞的答卷称不上多么惊才绝艳,但颇有几分特别的见识,那文章立意就不俗了。更难得的是,薛淞表现出的那份静气,让永明帝生出了欣赏之心。

    他也转了一圈,有的贡士文章不错,但发现自己在旁边查看时,立刻就手脚僵硬,面容惶恐不安,让他觉得扫兴无趣。这选出的进士日后是要做官的,岂能那样上不了台盘?

    殿试是当天就要出结果的。结束之后,贡士们都不出宫门,安排在在一处偏殿里休息,还可以在周围稍稍走动走动。主考官们则集中在一起,紧张地批阅试卷。过了几个时辰,考官们把评阅出的名次呈给永明帝。按照惯例,前十名的名次是要永明帝阅卷后,亲自定下来的。如果他有兴趣,还可以多看几份试卷。

    永明帝仔细地阅了主考官们呈上的十份试卷,沉吟了半晌,点下了名次,状元、榜眼、探花、传胪都名花有主了。

    永明帝继续看了几份卷子,名次上有升有降,但总的改变不大。把这些办好后,永明帝丢下笔,闲闲地问道:“朕方才巡视考场,见有位贡士颇有静气,知道朕立在他身后仍然镇定答卷。据戴权禀告,他乃是上届生病未能参加殿试的的贡士薛淞,但不知此番他的名次位列几何啊?”

    众考官互相望了一眼,不明白皇上为何特意提到了此人。他们连忙找寻了一番。

    “皇上,薛淞定在第二百一十九名。”主考官回答道。

    “二百一十九名?”永明帝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要落到三甲了?”

    “回皇上,正是三甲!”

    “把他文章呈上来。”

    又看了一遍薛淞的策论,永明帝语气透出些不赞成:“众爱卿,朕见此篇策虽比不上前面那些,也能看得过去。而其策论中颇有新意,值得一读,这名次如何会如此低?”

    听出永明帝语气中的不满,主考官连忙出面解释,薛淞策论中文采不算出众,他前科会试那名次着实低了些,如今也算提高了不少。而且,他是经过了三年,才进行了殿试。如果一下子提高太多,岂不显得对其他考生不公平?

    “此言是顾虑太多,这是朝廷拔士,为的是选择有用之才,岂能因着顾忌就刻意压低了考生的名次!况且,那薛淞三年前就榜上有名,不仅没有因此放纵懒惰,反而学问精进,可见其人勤学不怠,善于自律,是个可造之才。”永明帝对薛淞坚守规矩,拒绝了忠义亲王,心中满意,也准备以此来敲打忠义亲王,立意要抬举薛淞几分,因此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如果不得永明帝器重,也不能被授予这会试主考之职。考官们都是灵通人,立刻也想起了前些日子薛淞和忠义亲王之间的纠葛。

    哎呀,他们何必要牵扯进这皇家父子间的矛盾之中?反正大局已定,横竖永明帝心中还是有数的,再也不会拿着这最前面的名次来作为奖励的。

    “皇上圣明,臣等不该顾忌太多。”主考官让步了。如果他不懂得在小事上妥协,他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

    永明帝满意地点点头,他也不会做得过分,手下御笔一挥,点出了名次。

    名次已出,所有的贡生如今都成了进士。他们头戴着三枝九叶冠,恭敬地立在太和殿前,听着执事官用洪亮的声音宣读考中进士们的姓名和名次。

    “二甲第五十二名,金陵贡士薛淞,赐进士出身!”

    听闻此言,薛淞猛地抬起头来,一时觉得有些回不过神。他觉得自己策论肯定是有进步的,但毕竟会试的名次着实低了些,殿试要想飞跃,也是难事!二甲进士他只是在准备尽力争取,努力过了就不后悔,他会坦然面对的。

    但他也没想到,殿试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结果竟然那么好!薛淞忍不住脸上的笑容,眼中满是欢喜!

    在那一天里,薛淞沉浸在欢喜之中,他没有注意到,他不是唯一中进士的勋贵子弟。还有一位身份比他显赫的,宁国府的嫡公子贾敬!只是,他运气没有薛淞好,刚好那名次就被排出了二甲,跌入了三甲之列。

    贾敬听到执事官宣读了名次后,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本来抱着很大的希望而来的。三甲进士,赐同进士出身!同进士,那就说不是真正的进士了!他望着考官们,心中愤愤然,定是他们不待见武勋,联合压低了他的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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