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锅里的水开了, 吴灵芝便一把把地下面,陶一壮在一旁捧着一摞碗,脚边放着一个单层的提盒。这提盒正是林老爷家送来的那些, 组在一起就是多层,拆开了便是单层,极为方便。
浅黄色的面条在沸水里上下翻腾,原本清澈的水因为面粉变得浑浊,粮香夹杂在水汽里,被寒风刮得一股股四下乱飞着, 即便还什么作料都没有加, 也足够让人默默吞涎了。
眼见着面条飘起来了, 吴灵芝从陶一壮手里拿起一个碗,用筷子把它们捞在碗里,又拿起一个碗舀了一碗面汤水,最后再拿一个碗单独装路菜与擂椒蒜, 小心翼翼地把这三个碗装在提盒中。
“乐乐,去把这个送给何小姐, 仔细些儿, 里头有汤。别耽搁,早些回来!”
若是送给别人,一个碗也就够了。何家的小姐怯弱金贵, 这是吴灵芝所能想到的最精细的办法。
“好!”陶乐乐提着提盒,谨慎地过去了。
为了培养陶乐乐和何英的感情,陶建故意把何英的用餐交给陶大勇一家负责,何英每天都跟着他们家吃饭,只是不凑在一起。
好在吴灵芝本就是个麻利干净人,她负责的饭菜也叫人放心。要是交给那些抹脚布擦锅的邋遢妇人伺候汤汤水水, 何小姐不上吐下泻才怪。
陶乐乐把面送到何英的车子上,何英一看到她就笑:“姐姐。”
“乖!”陶乐乐把提盒里的碗一一放在何英面前的小桌上,提醒她:“快点吃吧,晚了汤就凉了,面也会坨的。”
不料何英并没有急着拿筷子,而是问她:“我听乔大叔说,队伍似乎是要往满仓县那边去,可是真的?”
满仓县是逃荒路线上青州境内最后一个县,等离了满仓县过了密河,就正式到密州了。
陶乐乐点头:“对呀!听三爷说是在满仓那边歇歇脚,买点粮再上路。怎么啦?”
何英道:“那满仓的知县为人甚是酷苛贪枉,最喜无事生事盘剥往来商贾。流民一事本就为州牧老爷所不喜,他得了这个名目,少不得要拿几个逃荒队伍开刀。零零散散的小队伍也就罢了,你们人这样多,又车骡齐备,怕是会被盯上。”
陶乐乐心里一沉,道:“我这就对三爷说去!”
她也来不及谢何英了,慌忙跳下了车,直冲陶建家车队。
陶建正在啃花面馒头夹咸菜,看到她过来,忙嚼了几口吞下:“怎么了,这样风风火火的!”
陶乐乐道:“三爷,咱们来这边说话,有要紧事!”
陶建赶紧放下馒头跟了她来,两人走开数十步,确定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停了下来。
陶乐乐把何英的话给转述了,顺便添上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咱们不愁路上水粮,更不是一定要往那里走,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绕一绕的好。”
陶建点点头:“何小姐算是半个官家人,她知道的肯定要比咱们知道的多。既然她如此说,那我便带着队伍绕开满仓吧。”
陶乐乐拼命点头。
其他人的意见可以忽略,他们都以陶建马首是瞻,说什么都是好。刘举人那边需要特特说一声,因为他们一家老早就嚷嚷着要往满仓那边去,忽然变卦,总要说个明白。
不想陶建才说完,刘举人就发作起来。
“那何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小小孩子听到的无非是些胡乱议论,你也是个经年的人了,岂能当真?就算是她嫡亲舅舅说的,那也是白州的官儿,哪里知道我们青州的事!我家车儿都空了一半,再不去补些粮草菜肉,往后找你要?”
刘举人之所以这样脸红脖子粗,原因是多重的。他家里人吃喝无度,东西空了是实情,更重要的是拉拢何英不成,又恼陶建之前不给他们家带零嘴,几样心事凑在一块便烧成一团怒火,无论如何都要唱这个反调。
刘举人一家原本以为何英年纪小耳根子软,只要拿好吃好喝地哄着,一定能拉拢过来。可没想到这孩子颇有沟壑,无论他们怎么示好都是不远不近,还叫人抓不着把柄。
刘举人最“出色”的两个小孙女平时也算是活活泼泼废话多,可一见到何英就缩手缩脚,瞪着眼儿说不出话来。她们不开口,何英也不做声,气氛尴尬得连大太太都看不下去,带着孙女儿们落荒而逃,茶也没喝完。
你要说何英为人高傲不肯和乡下丫头来往吧,她和陶乐乐却是极为要好,两人经常一块儿吃饭说话,何英还讨了纸笔画格子拿石子儿教陶乐乐下棋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嫡亲姐妹。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对比下来,刘举人家就回过味来了——
这何小姐,不肯抬举他刘家的孩子,铁了心要和陶乐乐一块儿呢!
刘举人又气又恼,可又不舍得气陶乐乐,只好把怒火撒在怎么都捂不熟的何英身上。
不过是个外甥女罢了,又不是知府家的正经小姐,她父亲即便是大户那也是个白丁,轻狂什么!
于是,他不再派家里人去找何英了,只当她不存在。
本就心存不满的刘举人,如今一听何英的话和自家打算背道而驰,自然是线香引着了爆竹,一顿噼里啪啦!
无论陶建如何好说歹说,刘举人都坚决不同意改道,并放话:“你要想绕,那就带着你们陶家村的人绕,咱们分道去白州吧!”
陶建无奈,只能和陶乐乐来商量。
陶乐乐沉思许久,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还是往满仓县去吧。”
陶建大惊:“那……”
陶乐乐道:“三爷你莫要慌,我有主意。眼见着离满仓还有几天脚程,我先去干爷家一趟!”
陶建把头摇得飞起:“他是个混账倔驴,你和他说不通!与其找他你还不如多睡几觉,与神仙说说这件事才是正理!”
陶乐乐笑:“那肯定都要找!”说着跳下车跑了。
陶建长叹一声,重重抽了一口烟,心中暗骂刘举人不绝。
刘举人见陶乐乐来,便知她来意,把个脸拉得老长:“乐乐,你不消说了。我虽疼你,可这事不得行!咱家里人吃喝惯了,吃不好就浑身不得劲,心里头不自在身子也要闷出病来。眼下除了满仓这个县城,其他都是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哪里买合适东西去!”
陶乐乐笑嘻嘻道:“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是为了另一件事。”
刘举人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什么事?”
陶乐乐道:“三爷想绕道,我说我干爷家东西没了,绕不得。和他老人家缠磨半天,好容易才松了口。既是要去,那就把先前三爷给的那些武器衣甲暂且拿回来收起,不然叫差爷们看着了可是砍头的大罪。再者,干爷你把些值钱要紧的东西收一收,藏在破烂些儿的车上,只不要留显眼地方。话是好话,听不听随干爷。”
刘举人心中已经被说动,面上却非要不屑一顾道:“能有多大事?说得恁慌里慌张的!知道了知道了,看你还算懂事知道护着自家干爷,我照做便是了!”
陶乐乐嘿嘿笑。
第一天,陶乐乐早早儿找到陶建,告诉他神仙的吩咐。
陶建又喜又叹,慌忙着手安排起来。在他紧锣密鼓的指挥下,所有可能会被治罪的东西全都收回,趁着夜黑,在神仙指定的地方通通埋了起来。
他们前脚刚埋,陶乐乐后脚就把这些东西全收到了背包里,动作熟练,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事她干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每次陶建给银子也是这样,埋在她指定的地方,然后直接收走,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神仙显灵收走了。
本来陶乐乐想好人做到底,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帮忙收起来,可惜她办不到。
根据系统的规则,只有属于她的物品,才可以收放自如。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属于她家里人的东西,只要一家人不分彼此,打从心底认同这些东西互相共用,也是适用于这条规则的。
玩文字游戏是行不通的,会被系统警告。比如故意和对方协商好,把东西暂时给自己过后再还回去,那样无效。必须是真心实意地给她,或者构成了实际的买卖交易,不可以要回来的那种。
这些武器盔甲出自她的商城,她心里是借用给大家的,不是真心赠予,也没有收大家的钱,所以本质上依旧是属于她的东西,可以收起来。
但陶建家的银票现银贵重物品什么的就不行了,刘举人家的也是。所以他们就……自求多福吧。
陶建是一个仔细的人,虽然队伍这边都做了准备,可他还是挂记何英的话,不敢距离满仓县太近。
于是他距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就停了下来,让刘举人家的车队去县城买东西,并百般嘱咐:“早去早回,分头行动,勿要引人注意!”
刘举人不以为然,觉得他太过小心。本想买回东西后好好嘲讽他一番,却不料才上了正街买了两扇猪肉,就被人给盯上了。
“几位买这么些猪肉,可是要办席?”
一个穿着便服的官差拦住了刘举人,客气地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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