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云双臂一紧,朝姜知柳看了看,深邃眼眸闪过锐色:“可以。”
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冷月娘眯眼打量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姜知柳脊背一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摇头道:“你我已不是夫妻,你何苦”
“不,你是。”陆行云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的眼眸闪过一层暗涌。
“可噗!”姜知柳焦急地辩解,刚开口,又喷了口血,渐到陆行云胸口,身子软得跟棉花似的,瘫倒在他怀里。
陆行云大惊,连忙搂住她,却见她双眸迷离,逐渐失了焦距,发紫的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下一瞬便晕倒在他怀里。
望着她白中透着青紫的虚弱脸庞,陆行云眸中似刀在绞着,忙朝冷月娘喊:“冷大夫,求你救救她,只要她安然无恙,我立刻自决在你面前。”
冷月娘挑了挑唇,狭长凤目幽静无波。
“进来吧。”薄唇吐出轻飘飘几个字,她转身,袅娜地走进屋里。
陆行云面上一喜,忙抱着姜知柳走进竹楼,见他走的一瘸一拐,圆脸丫鬟忙过来帮他。
“你腿上受伤了?”
“多谢,无妨的。”他浅然笑了笑,继续往里走。
屋内,冷月娘回眸瞥了眼他腿,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进屋后,陆行云把姜知柳放在窗边的矮榻上,冷月娘坐在床畔给她诊脉查看,片刻后,她柳眉微蹙,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她种了两种毒,一为苗疆的瘴毒西林春,二为西域奇毒红牡丹,这两种都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两者相合却是最致命的,不出三日她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陆行云脊背一凉,浑身寒芒竖起,心口更揪成一团。他眼角猩红,噗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求你救救她!”
冷月娘扫了他一眼,眉眼清冷似云间月:“也算你走运,这世间能解此毒者唯我一人,你先下去吧。”
陆行云眸光一烁,就好像在无边地狱里看到了一线天光,喜得差点落下泪来。
“多谢多谢!”
陆行云连连磕了两个头,赶紧到屋外候着。
圆脸丫鬟朝他温然一笑:“公子不必担心,我家姑娘是当今天下用毒第一人,这世上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你且安心再次候着。”
听她这样说,陆行云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绷紧的心弦稍微松了松,感激道:“多谢!”
屋内传来冷月娘不耐烦的声音:“阿缇,说什么废话!”
阿缇吐了吐舌头,忙关门进去,徒留陆行云一人在外候着。天上冷月如霜,将小楼映得朦朦胧胧。
陆行云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朝里张望,可门窗紧闭,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刀具瓶罐发出的响动,和间或响起的冷月娘清冷的声音。
沧月渐西,将斑驳树影拉到小楼上,遮住了他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扉依旧紧闭。
陆行云攥着拳头,手心里冷汗涔涔,整颗心就像是放在火上煎烤,心急如焚。
他几次想开口询问,但都忍住了。
当树影将整个小院吞噬的时候,门扉噶然打开,融融烛光中,冷月娘从里面走了出来,白皙的脸颊上冒着点点汗珠,在夜色中闪着晶莹的光芒。
“冷大夫,我夫人她”陆行云忙凑过去,心悬在了嗓子眼。
“无碍了。”冷月娘淡淡睨着他,见男子眸光一亮,松了口气,又补充道:“她所种之毒已进入心脉,我虽全力施为,仍有部分余毒未清。”
“余毒!”陆行云瞳孔一震,很是紧张。
“不用紧张,死不了,只三年后余毒入脑,会变成瞎子罢了。”她神色淡然,仿若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毕竟比起死亡,失明也并非那么不能接受。
陆行云却脸色陡变,转眸望向屋里兀自沉睡的女子,她睡颜沉静安详,丝毫不知道将面临的事情。
一想到这样意气风发的女子会变成瞎子,他胸口就像有利剑在反复地插着、割着,发出一阵阵痛意。
他弯膝再度跪在冷月娘面前,眼里满是恳求:“冷大夫,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有,以眼换眼。”冷月娘俯视着男子,面上似寒月笼霜没有一丝温度。
陆行云怔了怔,反而松了口气:“好,那就换我的吧。”
冷月娘双眸微动,眼里闪过一丝质疑:“当真?”
“自然,反正我总是要死得,把眼睛给她,也算物尽其用了。”
烛光轻曳,映在男子从容沉静的面容上,衬的他的轮廓分外柔和。
冷月娘微微一恍,眼底的异样一闪而逝。
“好。”
她淡淡吐了一个字,转身进去,陆行云攥了攥拳头,深吸了口气,走到床畔坐下。
“多谢。”
他朝冷月娘看了看,尔后直视前方,神情庄重肃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冷月娘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不自禁地扬了扬,尔后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嗯?”他有些疑惑,不是要换眼吗?
冷月娘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觑了他一眼:“谁说要挖你眼睛了,是利用蛊虫,将余毒引到你体内。”
陆行云怔了怔,点点头,将手伸出来,朝姜知柳瞥了瞥。
如此也好,省的以后吓到她。
冷月娘双眸微眯,也朝姜知柳瞥了瞥,尔后拿起刀烧了片刻,割破他的手腕,将一只小蛊虫放进伤口,再把姜知柳的手腕割破,和陆行云贴在一起。
陆行云只觉得伤处火辣辣的疼,胸口处疼的钻心,片刻后,一股寒意从伤处蔓延开眼,如同寒冰将他整个都冻住了。
当他逐渐麻木的时候,冷月娘将二人分开,淡淡瞥着他。
“好了。”
陆行云眸光一松,朝姜知柳看了看,悬着的心彻底落到实处,满心满眼都柔软得像是化开的春水。
他硬撑着站起来,朝冷月娘拱拱手,苍白的脸和唇都结了层薄薄的冰爽,目光却蕴满了感激:“多、多谢”
他身子一颤,差点摔倒,冷月娘下意识扶住他,又快速将手撤开。
“你不必谢我,我救人可不是出于好心。”
陆行云面上一滞,双手拢成拳头。
是了,她开始便说过,拿他的命来换。
他朝姜知柳看了看,心口处似蚂蚁在啃食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越痛越深,而化成汹涌的巨浪将胸口淹没,整个人都弥漫在潮湿酸涩的气息中。
他好舍不得她,可是不成了,不成了
他深深地凝着女子,泛红的眼眸蕴满了无限的眷恋,泪水在眼底打转,熠熠生辉。
他深吸了口气,唇角扬起酸涩的笑意,尔后双眸一阖,拿起桌上的刀具往胸口插去,眼角滑下一滴清泪,在烛光中晶莹灼目。
冷月娘一惊,一掌打过去。
“哐当。”
银刀掉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响声,惊的屋外的飞鸟呼啦啦飞走。
“谁让你自尽了?”女子柳眉微拢。
陆行云怔了怔,面露不解:“你不是说要我的命吗?”
虽说要他的命和治病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可世间脾气古怪的异人的是,尤其是冷月娘这种善于使毒的又冷些无情的。
冷月娘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你的命又不值钱,要来做什么?”
“那你”
“我在炼制一种蛊毒,以人体为器皿,每日灌入一种毒药,饲养七七四十九日蛊虫大成,分泌的毒液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至毒。可是这个过程痛苦万分,我先后捉了两人回来,他们都痛得咬舌自尽了。”
冷月娘神色淡漠,丝毫不将旁人的死当做一回事。
陆行云眉头一皱,盯着她:“所以你想让我当那器皿?”
“不错。”
冷月娘挑了挑唇畔,走到旁边坐下,好以整暇地翘了个二郎腿:“当然,你若想逃跑,我不拦你,但我已在你二人身上下了毒,只要踏出这里一步,必死无疑。”
陆行云瞳孔一缩,脊背似寒风刮过,凉飕飕地。
此女当真阴毒,幸好他没有逃跑的心思,否则
他看了眼兀自沉睡的姜知柳,背心浸出一层冷汗。他握紧拳头,抿了抿唇:“我有几成生机?”
“一成。”女子伸出修长的白如葱根的食指,姿态淡然。
陆行云身形一僵,绷紧的心骤然跌进谷底,胸口处似冷风嗖嗖刮着,萧索凄凉。
他挑了挑唇,眼里漫起薄薄的烟絮,眼尾泛红:“够了。”
能救她活命本就是天可怜见,能有一成生机已是恩赐了。
顿了顿,他拱起手,朝冷月娘郑重道:“冷大夫,陆某求你一件事,若我侥幸活着,求你将引毒和饲养蛊虫一事瞒下来,不要告诉我夫人。”
“若你死了呢?”
男子扬唇,淡然一笑:“那你便说让我外出寻一样宝贵之物,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生死未卜并不意味着死,那她就会安心一些吧。
冷月娘一凝,寒潭似的眼眸掠过一丝涟漪:“为何?”
世上男子皆薄幸,她不信他为那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想让她知道。
陆行云转眸,清幽的目光落在姜知柳面上,似温柔的风拂过她每一寸肌肤。
“因为她是柳儿,她该快活地活着。”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大概就要写帝君那本了,本来想写督公那本,因为预收有点少,要再攒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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