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底下站着的官吏闷头回答。
“知道就好,郭县丞这段日子身体抱恙,你们都别打扰到他,可知道了?”
“是,令大人。”
“好了,下去吧。”令禀生疲惫的挥手道,“谢师爷请留步。”
官吏都退下了,只余一位穿着棕褐色棉质长衫,戴着同色儒巾,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他是令禀生的师爷,谢军涛。
令禀生当官十一载,师爷一直是谢军涛,两人同是贵州普安府下辖的水城县人,当时两人是在县里的私塾认识的。
年少满怀抱负,志同道合,一直都是好友,一起考秀才、考举人,情谊越发深厚,令禀生当年中了同进士,谢军涛却名落孙山了。
令禀生后来点了贵州下面一个小县城的县令,贵州就不是富庶之地,下面的小县城更是偏远之极,初出茅庐的令禀生,这个县令当得很是不易,当时就写信给好友谢军涛了,诚恳邀请他帮助自己。
谢军涛当时也是失意之际,令禀生还能记挂自己,心里很是宽慰,立马卷了行李,拖家带口投奔令禀生。
令禀生是县城人,家境还算宽裕,从小一门心思读书,对庶务、农务不甚精通;可谢军涛却是地地道道贫苦人家出生,什么活没做过,地里的活计更为出色,有他相帮,令禀生如虎添翼。
三年的任期,每一年的考核都是优,在他的带领下,当地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少饿死的人少了。
三年任期一满,立马调任贵州铜仁府下辖的江口县,那里可比之前的县城富庶了不少。
令禀生和谢军涛合力,在江口县的时候仍是政绩优异,特别凸显在治水方面。
太平河、闵孝河、桃映河、车坝河等几十条大小河流贯通江口县,于县城处汇成锦江,形成长江上游沅江水系的主要支流。
江口县一年的降水量也多,可令禀生在任三年,水利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以往每年都会发生或大或小水灾的江口县,这三年却是一次水灾也没有发生。
令禀生在江口县的风评非常好,所以三年任期一满,就调任到四川巴蜀府下辖的金堂县了。
因为金堂县也是水系发达地,水灾隐患比较大。
令禀生在金堂县,每年也都做得很好,三年任期满的时候,虽然考核优异,但还是留下他继续管辖金堂县,再做一任;可他的优秀政绩被长官称颂,上报朝廷,当时参照其他地方有的先例,品级升了一级,一般县令都是正七品,可他令禀生是正六品的县令。
权势、地位的变化,很容易改变一个人,而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会互相影响。
在金堂县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一概策略都已经知之甚深了,水利这块,令禀生直接交给谢军涛负责。
谢军涛除了要养活妻儿,还要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兄弟等亲戚寄生活费用。
谢军涛是师爷,可师爷不是朝廷官吏,是官员私下聘用的僚属,俸禄不是由朝廷出的,是聘用了他的令禀生出的。
令禀生是正六品官员,虽然比正七品的时候每月多了几石的俸禄,但还是不多的,如果一个官员要靠着俸禄为生,那真的是非常清贫的,更不要说外聘的师爷了。
令禀生家里还有些地和两家铺子,日子稍微好些,所以体谅谢军涛的家境,把油水多些的水利工程全权交给了他,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谢军涛水利方面这几年做得很好。
只是没想到啊……
“账本都理清楚了?”令禀生皱着眉,一手扶额道。
“理清楚了。”谢军涛认真道,“绝对不会让人看出分毫的。”
令禀生看着谢军涛有些失望,又很怜惜,“你老家的弟弟如何了?”
谢军涛低垂了头,哽咽道,“一条腿是保不住了,但至少命保住了。”
“禀生,是我糊涂,如果不是为了我老家的兄弟亲人,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如果巴蜀府来的长官发现了问题,我会一力承担的,绝对不会拖累了你。”
“军涛,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好好解决,那些有的没的你别想太多,全力治水才是要事。”令禀生叹息道。
“是,万家河正在全力排水,其它江河也日夜监测着。”谢军涛说道。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晚早些歇息,明天还有事要忙呢。”令禀生朝着谢军涛挥手道。
“是,大人也早些休息。”谢军涛拱手作揖,然后后退出了正堂。
谢军涛后退转身抬头的一刹那,嘴角泛起笑意,那笑容带着讽刺和残忍。
谢军涛一家就住在县衙后院。
谢军涛的夫人吴敏儿此时正撑着伞,在二门处站着,不时抬头看向二门外,一看到在雨中走来的谢军涛,忙心疼的上前为他撑伞。
“老爷,出门不是带伞了,怎么淋着雨回来了。”吴敏儿把大半的伞都遮挡在谢军涛的头上。
“让夫人担心了,我这都忘记了,我是带伞去的。”谢军涛心事重重,朝着吴敏儿笑得勉强。
“快回屋擦个热水澡,喝完姜汤,可别受寒了。”吴敏儿一路叨叨的关切着。
一进屋子,吴敏儿就细心的服侍着谢军涛,看着他喝下满满一碗姜汤才放了心,“要吃饭了吗?”
“还早,一个时辰后吧。”谢军涛看了看天色,说道。
吴敏儿点头道好,自从万家河里的水往外溢出后,自家的晚饭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每日的饭菜也从原来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变成了全素的一菜一汤。
“令大人没事吗?”吴敏儿绞着衣服,满脸的担忧道,“这次的事大不大,要不要紧,我们……”
“夫人别挂心,没事的。”谢军涛拍了拍吴敏儿的肩低声安慰道,“这两日巴蜀府就会有精通水利的长官到来,要不了多久,金堂县就会变成和以往一样了。”
吴敏儿闻言舒展了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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