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妹妹,你就让他被人家的丫鬟请走了?”徐明姝单手支着下巴,用不赞成的语气说道。
薛瑶低头看自己放在膝头上的手,无意识地拂过那处裙摆上绣着的含苞欲放的兰花。
她道:“他要去我也拦不住。更何况,他昨天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我想他们、”顿了顿,接着说道,“也做不了什么。”
“这可不像你。”徐明姝道。
薛瑶抬起头,唇线微微弯起一道弧度,偏茶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愁绪,疲惫道:“明姝姐姐,我早就不像自己了。现在,只要季年琦没有越线,能忍则忍吧。”
话是这般说,放在膝头上的手却是攥紧了。
自上次和薛瑶聊过后,徐明姝也不敢随意地劝薛瑶和离。季年琦在薛家生意上的影响太大了,若是撕破脸,那真的就是让薛家直接一蹶不振了。
她心疼地看着成长了些许的薛瑶,叹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应了这门亲事。”
薛瑶直起了身子,她呼出一口浊气,对着徐明姝露出更大的笑容:“好啦,我没事的,这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要我不喜欢他,他就伤害不到我。”
徐明姝神情犹豫,一咬牙还是下了决心,她握住了薛瑶放在膝头的手,郑重道:“假若瑶妹妹最后真走到那一步,我们徐家定会倾力相助。”
薛瑶怔忪片刻,回握她的手,弯了眉眼:“谢谢明姝姐姐。”
她现在身在徐府,一会儿准备和徐明姝一起到茶馆听说书。
说实话,经过和季年琦吵了一架后,薛瑶没什么心情做这些事情。
—
原本在家里,季年琦说完那句语焉不详的话之后,就变成了哑巴。
薛瑶倒也真的希望季年琦是个哑巴,这样就能直接让她绝了问询的心思。
当局面陷入僵局的时候,那个不灵光的看门小厮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传了过来,“季爷,巧月来了!”
“呃……你怎么在门口?夫……夫人也在啊……”
巧月是林双儿的那四个丫鬟之一,这次过来就是请季年琦到客栈去陪林双儿。
巧月跟着小厮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当看到薛瑶的时候,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局促又紧张。她差点咬到舌头:“薛……夫人好。”
薛瑶还未发言,季年琦就起了身,对她道:“瑶瑶,我出去一趟,一个半时辰就回来。”
她抿唇,一把攥住季年琦的衣袖,仰起脸笃定地说道:“你是去找林双儿。”
“她难不成得的是绝症吗?这都半个多月了,你还要去陪她?”薛瑶手用力得指节泛白,她都离家十多天了,季年琦就是这般吗?
一点认错态度都没有。
季年琦用眼神让三个下人回避开,伸手覆在薛瑶的手背上,想稍稍用力将人的手撇开,不想伤了她。
“她身子骨不好,又很任性,要是我不在,她会将药都倒掉的。”
薛瑶嗤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荒唐!”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季年琦,你这样眼巴巴地关心人家,当初怎么就不和她成婚得了?!”
“我不想和你吵,回来再和你解释。”季年琦闭了闭眼,用力地掰开了薛瑶的手。
“回来?”
“我看这个家你就别回来了!”
男人转身离去的步伐一顿,但终究是没有回头,不顾身后的女子带着哭腔的骂声,大步离开了。
回来再将人哄哄就好了。
—
茶馆
高台上的说书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摇着一把画着水墨的扇子,“啪——”的一声,醒木落在桌案上。
座下的人纷纷停止交谈,朝着中年说书人投去目光。
“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薛瑶和徐明姝进来的时候,说书人正讲到剧情高昂之处,嬉笑怒骂将文字演活,快板声敲得急促,让人仿佛声临其境。
店小二带着两人到订好的包间落座,一边走还一边竖着耳朵听说书,要不是被薛瑶提醒,上楼梯还差点被绊倒。
“多谢姑娘。”年轻的店小二哈着腰,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憨笑。
薛瑶摆了摆手,落了座,仍旧是这名小二过来伺候上茶水,她视线在说书人那停留片刻,随口低声问道:“今日讲的是什么,怎的一个两个的都听痴了?”
还不等店小二搭话,徐明姝就抢先答道:“最近风头正盛的燕小将军。”
薛瑶一愣,她重复道:“……燕小将军?”
燕?
这个姓氏……
她心头一跳,脑海中莫名浮现在昨夜宴会上见到的少年。
店小二张口欲言就被徐明姝挥退了,她道:“我来与你细说便是。”
徐明姝眯了眯眼睛,神神秘秘地凑近过来,问道:“瑶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前日夜里你在我家喝醉后,和我说了些什么?”
薛瑶茫然一瞬,她有说过什么吗?拍了拍额头,是半点都回想不起来前日夜里发生了什么。
她抿唇,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燕明钰。”
“燕小将军他叫燕明钰。”
薛瑶倏然转头与徐明姝对视,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讶。
徐明姝见状,蹙眉,说道:“昨夜你没见到他?燕小将军他就是咱们这些富商宴请的人,林穆清说他们被晾了好久,燕小将军才出面。”
“你不是去了吗?我先前还问了你,你说不去我也就没去了。你不能没见到他吧?季年琦那个老男人就是被他打的。”
薛瑶:“……他打的?”
徐明姝眉头皱得更紧,她盯着薛瑶瞧了一会儿:“你真的去参加宴会了吗?要不是林穆清说看到你人了,我都要以为你没去呢!你这迷迷瞪瞪的样子,去宴会睡觉了?”
薛瑶咬唇挨她的数落,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当时光看人弹琵琶去了,季年琦被打的时候我没瞧见……我问其他人谁打了人,他们都没吱声。季年琦也是,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对上徐明姝的视线后,她顿了顿,说道:“当时我脑子很混乱,季年琦又拉着我的手,让我和他一起回家,不要追究。
在路上我回过神来,他又变得什么都不愿意说。是了,他昨日的态度有好几次都很莫名其妙,我没心思想旁的。”
“至于燕明钰……”薛瑶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放在腿上的手都不自觉地发紧,攥着布料,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我之前同你说过他什么了?”
“哦,也没什么。”徐明姝瞧她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接着补充道,“你说他死了。”
薛瑶:“……?”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像受了惊吓的兔子。
徐明姝摸着下巴,她思忖片刻,说道:“诶,瑶妹妹,会不会这两个燕明钰不是一个人啊?我原本听林穆清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会儿,以为他就是你醉酒后说出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薛瑶咬唇,齿尖在唇肉上碾过,缓解心中的燥意,“我没看清,昨日我只是扫了一眼,季年琦就不让我看了。我和燕明钰已经……”
她低下头用手指数了数,接着道:“七年没见过了。”
就算是在亭子那盯了一会儿,就那半亮不亮的烛光,她能看清楚什么?
徐明姝哑然,挠了挠脸,试探性问道:“你要不再去见一见?”
“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语调拉得很长,引起下边的阵阵喧闹。
等说书人离了高台,准备到茶馆掌柜那去结工钱。
有孩童离了大人的身边,溜烟儿似的跑到说书先生面前。
“先生,先生,这都是真的吗?!”
说书先生捻了一把胡须,折扇在面前扇了扇,说道:“小儿,老夫说书演绎自然讲的是戏言。”
戏本子肯定是有许多杜撰夸张的地方,就好比那燕小将军并无神话哪咤中有三头六臂,一双眼睛瞪圆就能喷出火,一跺脚就能地动山摇。
那不是人,是怪物。
他低头拍了拍稚童的头顶上的小揪揪,见到其眼中的失望,又从袖口拿出一个草扎的蝈蝈:“小儿,玩去吧。”
“哇,谢谢先生!”
小手捧着栩栩如生的蝈蝈,什么燕小将军全都抛之脑后了,撒欢地跑回大人身边。
说书先生失笑,晃了晃脑袋,转身继续朝着掌柜那去了,路过身旁的桌子时,不由得目光在年轻客人的身上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其身份不一般,含笑点了点头。
燕明安注视着说书人背影远去,抬头就傻愣愣地问:“钰哥,原来你没那些能力啊,我还以为你会什么术法一直瞒着我呢。”
“哎呦!”
他的头顶上被敲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后,也不敢心生反抗,讪讪一笑:“我闭嘴,我不乱说话了。”
燕明钰单手提起茶壶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袅袅白烟升起裹挟着茶香,他将茶水挪了过去:“你在这待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燕明安握着温热的茶杯,扬声唤道。
回应他的是:“待好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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