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让旁边人都觉得有些古怪, 看着沈涟和绣娘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探究。
沈涟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一般,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直白的问道:“不是他们, 那是谁?”
绣娘听到他这话, 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她拼命的想要往前, 扯着手上的绳子往她的肉里又进去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都扯出了血痕,可是她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 神色狰狞且激动。
“是我,明明是我先发现的,明明该救的是我。”
沈涟看着神色狰狞的绣娘,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甚至连诧异的情绪也没有。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仿佛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 一块不起眼的小东西。
只是看一眼就离开, 不会在他的眼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绣娘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逐渐的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 早就知道了?”
除了这个理由,绣娘再也找不到沈涟为什么会这般无动于衷的原因。
沈涟看着她, 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啊, 我早就知道了,毕竟我当时还没有完昏死过去。”
绣娘听着沈涟说的话,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愣愣的被绑在那里,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片刻之后,绣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爆发似的往前来,朝着沈涟大声吼叫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救的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明明把从水里捞出来的是我,明明救的是我。为什么又会去了林家,最后又为什么娶了林小九?”
沈涟不想同她多费口舌,可是看着面前越发疯狂的女人,他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可能会引起很多误会。到时候这些误会传到林小九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沈涟一向不喜欢麻烦,更何况是这种没由来的麻烦。
因此,沈涟再次看向了绣娘,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淡淡的道:“所以,那又怎么样?最终救了我的是林家夫妇,不是。最后同我朝夕相处的是林小九,不是。我娶了他,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们,本就是天定的缘分。”
如果不是天定的缘分,上天又怎么会让自己重生,又怎么会把那么好的林小九送来给自己。
沈涟想到这里,脸上终于不再是刚才那般冷漠,而是带上了几分柔和,连嘴角都扬起了几分弧度。
沈涟似乎还嫌对绣娘的打击不够,又抬起头来朝着面前的女人道:“只是顺手把我从河里捞了起来,可是救了我的是林家夫妇,我报答他们有什么问题?
我原本以为,让小九给安排一个活计,让接触一下人群,还能赚点钱,便会知足了。可惜,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并且自己找了一个新的出路。”
绣娘听到这里,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安排。
而王虎在旁边听着这一切,盯着绣娘的眼睛里是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得格外的难受。
“现在看来,这个新出路也不是什么好路。”
沈涟冷淡的说了最后一句总结。
说完之后,沈涟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看着面前的人道:“好了,叙旧已经说完,我觉得应该说说到底做了什么。对了,也许还是不想说,但是我觉得该好好的想想的孩子和家人。”
绣娘一怔,她神色间突然多了几分迷惘。
“如果好好交代,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没准还能见他们最后一面。若是继续顽固抵抗,最后不仅会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会加重的刑罚。到时候,不仅自己遭殃,可能还会牵连到的家人。”
经过刚才的大起大落,绣娘知晓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东西,其实一直被人看在眼里。明明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赚钱给自己的儿子治病,可是眼下她却成了连累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绣娘觉得自己是个可笑的笑话,想着想着,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眼眶里突然就涌出了眼泪,哭得不能自已。
沈涟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很快,绣娘像是终于笑够了一般,抬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沈涟,淡声道:“我说。”
沈涟对于她的表现没有任何的意外,点了点头。
等到沈涟从牢房里再次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随即变得难看了几分,他扭头朝着旁边跟出来的衙役吩咐。
“们去醉风楼找徐掌柜,把他押过来。们去搜查那个暗巷,务必要把制作寒食散的人一网打尽。”
“是!”
沈涟看着跟在众人后面,此时脚步都有几分虚浮的王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才看着他淡淡的问道:“我希望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如果不能做到的话,这次的行动,也不必参加了。”
王虎刚刚听了许久沈涟和绣娘的对话,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是被绣娘嫌弃了。可是眼下看到她爱慕的人,他终究还是生不出嫉妒的心思。
若是沈涟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是和他差不多的衙役,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愤愤不平一下。可是他只是一个衙役,而沈涟是个举人,还是个颇受县太爷器重,日后能有大造化的举人。
沈涟光是站在那里,看起来就比旁人高贵,让他怎么还生得出心思来将自己和他比对。
王虎心里的思绪百转千回,最后他像是想通了一般,朝着沈涟拱了拱手,鞠了一躬,直接道:“多些关心,只是抓人拿犯之事,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身为衙头,自然也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沈涟看着他,眼看着他没有半分退怯的意思,方才点了点头,应道:“好,既然这样,那便随去。可是要记得,若是在这途中出了差错,自己也是要吃挂落的。”
“是,我明白。”王虎朝他拱手抱拳,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了。
沈涟看着王虎坚定离开的步伐,再想想刚刚绣娘的所作所为,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终究还是坏了一份好姻缘。”
也不知道,上辈子绣娘是怎么变成了毒娘子,王虎又是怎么个结局?
沈涟在脑海里将自己的回忆都过了一遍,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毕竟,当时毒娘子只是他所经办的案件里,微不足道的一小个环节罢了。他之所以记得,也不过是众多男人之中出了一个女将,这才使得他记忆深刻罢了。
沈涟这样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淡的天色,再看看周围忙碌的衙役们,露出了几分苦笑,“看来,今天是回不成家了,也不知道小九在做什么。”
林小九回到家里,洗了完澡,做完了饭,吃完了饭,洗完了碗,还是没有看到沈涟回来。
想着沈涟在自己回来的时候,交代自己要早点吃饭,不要记挂他的话。林小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厨房拿了往常给沈涟装饭装惯了的篮子和陶罐,装了三菜一汤。然后又去拿了几斤准备明日售卖的羊肉用油纸包好,再现蒸了一蒸笼的馍馍装上。
林小九自己提着给沈涟的食物,将羊肉和馍馍装在了四郎和康健背上的篮子里,带着他们一起朝着衙门去了。
虽然沈涟叮嘱过自己晚上不要出门,但是他觉得眼下还不算太晚,而且四郎和康健的战斗力都很强,带上它们应该还是很安的。
想到这里,林小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快到自己大腿高的四郎和康健。
林小九现在有些相信那狗贩子说的,四郎和康健两只狗是狼后代的事了。毕竟,如果它们不是狼的后代的话,怎么会那么凶猛,又怎么会长那么快。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小九的注视,四郎回头看了林小九一眼,圆溜溜的眼珠子眨巴了好几下,嘴巴边上还带着几缕口水,使得它原本威猛的形象,顿时就多了几分傻气。
林小九沉默着看着它,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是不是出现了错误,也许它们的父母都是长得都比较高大的狗,而不是其中一个是狼,另外一个是狗。
就这样,林小九沉默着带着两只狗朝着衙门去了。
只是在过去的途中,林小九发现这街道上的衙役比平日里多了许多,而且看起来都行色匆匆的样子。
林小九又想起来他今天去同沈涟说的那些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抓到人。
由于林小九带着的两只狗太过于醒目,而且它们身上都还带着东西,林小九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瞩目,甚至还有衙役上前查验情况。
在知道林小九是沈涟的家属之后,他们又迅速而震惊的将林小九给放行了。
在经过了几□□查之后,林小九终于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衙门。
这一路上,林小九虽然受到了一点惊吓,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惊喜比较多,他甚至有些惊奇,没有想到沈涟的名字那么好使,在他说了沈涟的名字之后,那些人就给他放行了。
只不过,这也让林小九对沈涟如今在衙门的地位越发好奇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衙门是做什么的,能让那么多衙役都认识他。
林小九一边疑惑,一边到了衙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衙役们,他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大家都在忙,只有他堂而皇之的送吃食过来。
就在林小九在门口犹豫的空档,在门口守着的衙役一眼就看到了他,还不等他上前去搭话,那衙役就跑了过来,朝他道:“沈举人的夫郎,这次又送东西过来了?”
林小九觉得他这话是在调侃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沈涟身体不好,我怕他晚点吃饭会伤身体。而且他的药也需要按时喝,于是我便想着给他送过来了。”
那衙役跟着人接过好几次林小九送的东西,此时看着林小九又是提篮子,又是让狗背的鼓鼓囊囊的。
顿时便猜到了他不仅带了给沈举人的菜,还给他们这些衙役们也带了些。虽然吃食他不一定能抢到大头,但是他送进去了总能吃上一些。
这样想着,衙役冲着林小九笑的越发的和蔼可亲了。
“沈家夫郎,拿着这些东西也累了?我帮把东西拿进去!”
林小九听到他这般说,眼睛立马就是一亮,随即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然后又把四郎和康健背上的东西拿了下来,放在那里。
“这食盒里的东西是个沈涟的,他应该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剩下的东西都是给们的,大晚上的辛苦了,们也吃点东西缓缓。”
说完,林小九也不等衙役再说什么,拉着两只盯着肉菜不舍的狗就跑走了,那背影活像是后面有东西在追。
衙役看着林小九跑走的背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大老远的过来,竟然只是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竟然连沈举人的面都不见?
衙役有些疑惑的抓了抓脑袋,随即招呼着不远处的兄弟们一起将地上的东西拿进去。
在衙役拿东西进去的时候,沈涟刚刚得知了徐掌柜因为失血过多而亡的消息,他正烦恼后面该怎么处理,结果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衙役通报的消息。
“沈举人,夫郎给送晚餐过来了。”
那衙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沈涟,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沈涟接过那食盒,在看到了衙役有些飘忽的眼神之后有些疑惑的问了出来。
衙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那隔着纸包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个,林老板还送了一些肉食和馍馍过来,说是给兄弟伙的。”
沈涟听到他这般犹豫只是为了这点小事,轻轻的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既然是给们的,那们就收下好了,我只吃篮子里的这些就够了。”
“好的,好的,那我下去告诉兄弟们了。”听到沈举人这般的客气,衙役立马就应了,随即笑得格外的开心。
只是在他离开之前,沈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问道:“小九人呢?”
衙役听到他这样问,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如实说了林小九将东西送到之后,很快就离开了的事。
衙役原本以为沈涟听了之后会有些失望,毕竟他看起来是很想要见自己夫郎一面的样子,可是没有想到沈涟却是噗嗤一声笑了一下。
沈涟看着面前有些不明所以的衙役,温声道:“麻烦了,让兄弟们都休息一下,刚好吃点东西。”
衙役又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情离开了,直到走了很远还是没有想明白,沈涟刚才到底在笑什么。
沈涟笑什么,当然是在笑林小九的欲盖弥彰了。他以为自己跑得快了一些,自己就可以当他没有晚上跑出来了吗?
看来,林小九还是缺了一点小教训啊!
沈涟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食盒,思索着回去惩罚他的方式。
而林小九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之后还是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直到第二天起来,林小九还是没有见到沈涟回来,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林小九起了床,给自己和四郎它们做了早餐,然后等着嵌大叔送了羊奶和羊肉过来,随即又等到了来洗菜的众人。
想到昨天沈涟同自己说的话,林小九今天没有自己去送饭,而是拜托金桃帮自己跑一趟。
金桃虽然对去衙门还有些抵触,但是因为已经去过一次了,因此也不是那么害怕,在听到林小九的吩咐,她犹豫了一下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等到金桃离开,很快也到了开店的时候。
看着涌入店里的众人,林小九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只是今天众人在排队的时候,又多了很多可以谈论的话题,使得漫长的队伍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知道今天衙役们去查了西边巷子吗?”
“当然知道了,我还有亲戚住在那里,听说衙门这次的动静可大了。”
“那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笑成这个样子,难不成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
“那怎么不说来听听。”
“听说啊,都是因为那寒食散,上头下了死命令,这寒食散是不能售卖了。偏偏他们有人不信邪,非要去做,这不一下子就连窝都给端了。”
“这寒食散有什么?怎么会这般大张旗鼓的禁了?”
不说问话的人不解,连带他旁边听话的人也不是很理解,纷纷朝着被问话的人看了过去。
那人眼看着那么多双的眼睛盯着自己,下意识有些心虚,他那里知道那么多。他顶多就是听了几耳朵,眼下在众人面前冲个场面罢了。
此时听到他们的问话,顶着那么多双人的视线,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
于是,男人只能硬着头皮道:“就,就是他们这寒食散不似以往那般无害,已经害了许多人了。等到过几日,县太爷宣布了,们就能知晓它其中的厉害了。”
众人看他说的如此笃定的样子,不由跟着点了点头,感叹道:“原来如此啊!”
那人点了点头,格外认真的道:“嗯,就是如此。”
林小九坐在那里收钱,听着众人的谈论,觉得这人的表现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便觉得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好像都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于是便收回了自己继续探究的目光。
林小九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客人们喊结账的声音,心思不由又移到了不在的沈涟身上,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绣娘交代了徐掌柜的事,以及她拿货的地方之后,沈涟就直接派人去两处包抄了这两个地方。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的人到了地方的时候,徐掌柜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但幸运的是制造黑膏的地方人还在,负责人被他们抓了起来,连带着那里制作‘黑膏’的工具都被衙役们带了回来。
于是,后续便是接着审问那群制作黑膏的人,以及寻找他们背后的人。
可是,不管沈涟如何审问,得到的信息都是他们都是听命于徐掌柜行事,他们制造的方子也是徐掌柜给的。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熬了一晚的夜,沈涟原本养出了几分血色的脸,此时又变得苍白了起来。他坐在房间里翻看着上面传来的供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脸色也变得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随即,沈涟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身边的笔将上辈子他记得的这番案件相关的事情都写了出来,等到他将那经历和眼下发生的事对比之后,他慢慢的松开了眉头,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目前以他的能力,只能到此为止了。再往上扒一些,那就不是他和县太爷能去处理的事情了。等他再往上走一些,或许才有能力将这背后的东西部连根拔起。
明白了这点,沈涟将手里的事情都整理了一遍,准备去向县太爷报告。
只是在过去的路上,沈涟看到了站在一旁双眼通红的王虎,只见他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自己。
沈涟停下了脚步,善解人意的问了一句,“怎么,有事?”
王虎舔了舔因为熬夜而有些缺乏水分的唇瓣,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期待的问道:“绣娘,绣娘她有可能判的轻一些吗?”
沈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发一言却格外的有压迫感,在王虎逐渐绝望的神色中,缓缓的摇了摇头。
“知道她做了什么的。徐掌柜死了,是被她刺伤的。还有一个姓宋的也伤在了她的手里,至今生死不明。如果他也死了,那她身上就背着两条人命了。”
王虎哆嗦了一下,最后自欺欺人般的道:“她,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沈涟这次没有和他争辩了,只是淡淡的道:“我从来都不会小瞧任何一个女人。”
这番话像是一击重拳,直接将王虎钉在了原地。
沈涟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径直去找了一大早就来了衙门的县令,将自己整理好的东西都汇报了上去。
下午时分,衙门里跑出了一匹快马朝着知府衙门去了。
同一时间,衙门张贴了告示,通知县城的百姓们:
三天之后的辰时,将会在衙门对贩卖寒食散的犯人们进行公开审判,到时候欢迎城的百姓们都去观看。
上次的人贩子事件都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城的百姓们都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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