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的火浪阻拦了纳喀索斯的前进,硝烟的味道混合着清冽的雪气钻进鼻腔,经过温暖的上呼吸道,从眼眸中蒸腾,在风镜内侧笼上一层浅淡的雾气。
那层浅淡的雾气很快被风镜内侧的高分子材料吸附消解了。
流质化的纳喀索斯在耀眼的火幕后踯躅了一阵子,然后便缓慢地通过雪野表面下渗离开了。
纳喀索斯无法被火焰消灭,但是它们同样无法穿透火焰铸成的防线。
冰棱镜已经全部碎裂,它们也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所以后续的战斗便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了。
二十二个人隔着火幕,远远看着金属光泽的流质在雪野上消弭,他们依然端着半自动狙击枪,食指扣在扳机上,站成警惕防御的队形。
“比我想象中要困难一些。”阮弘手背蹭了蹭被冻得微红的鼻梁。
“我们还是不够快,但是还真的没有想到,最内层的冰棱镜居然是十颗坚甲弹的硬度,明明只是一个二十七面冰棱镜的阵列而已。”时亭州眼眸微眯,跃动的橙红色火焰映照在他的眼底。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纳喀索斯呢?”顾风祁拇指从半截狙击手套里面露出来,他摸了摸下颌,“常用运输路线应该定时会有清障队检查才对,而且这个方向不是我们的后方吗?”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遥远的天幕上升上一轮瘦削的银月,在一片黑中幽幽发着清冷的光。
清冷的月光映照着莽莽雪野,也映照出他们二十二人蓦然凝重的面色。
为什么会在环塔防线的后方出现纳喀索斯呢?
远处亮起两束光线,光线凝聚成的光点由大逐渐变小,随着雪野的起伏而在视野中上下移动,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光痕。
背后的那辆nk-318号运输车摁了两长一短三声喇叭,似乎是对那两束光线的遥相呼应。
从驻点派出的清障队到了。
不过他们已经早一步完成清障了。
时亭州唇角微微上扬,笑了一下,和顾风祁撞了一下肩膀之后走回运输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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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情况紧急,所以你们就直接开始行动了?”阎潇带着清障队过来之后,下了车,坐到了nk-318号运输车的后车厢。
“嗯,”时亭州点头,“那个时候冰棱镜已经开始转动了,根据我们来雪原之前了解到的信息,大约在冰棱镜开始转动后的三分钟,纳喀索斯就会成功完成转移,发动后续攻击,所以我们没有请示总台就直接展开了行动。”
“哦,你们下车之后我向总台汇报了你们的行动。”驾驶员跟在清障队后面开着车,在一个转弯的间隙回头插话道。
以前一直听闻环塔的毕业生如何如何优秀,今天算是真的亲眼见识到了。驾驶员心里面对他们的印象很好,不希望他们因为这次的擅自行动受到任何处分。
“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你们做的很好。”阎潇点头。
“但是等到了驻点收拾好行李,吃完晚饭之后,全部都去给我写报告,一人一份,明天早上六点钟之前交给我。”
“嗯?”时亭州和阎潇坐的最近,他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不是检讨,是战斗报告,”阎潇轻轻笑了一下,眸中带着环塔长官捉弄人时惯有的那种狭促与幸灾乐祸,“你们初到雪原就大展身手了一番,在清障队到之前就先把冰棱镜阵列扫平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战斗,总要有点心得体会吧?就当是你们到雪原学的第一课吧!”
虽然阎潇这番话里都是夸赞的意味,但总感觉,他们是被暗暗地坑了一把,被不着痕迹地收拾了一通。
时亭州和顾风祁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后车厢一下子沉默了,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了?突然都不说话了。”阎潇十指交握,搭在膝盖上,坐姿板正,非常的老干部,“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有的。”有人弱弱地举手,“报告长官,请问这份报告有字数要求吗?”
“字数要求?你要是不提我还没想到呢!”阎潇打个响指,“要不就写个三千字吧?”
“是,教官。”问了这个问题的倒霉蛋默默在全车肃杀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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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驻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阎潇先让人带他们去安顿好,然后自己去了食堂嘱咐厨房给他们开小灶。
“你们今天呢,是刚刚到,所以给你们开一顿小灶,”阎潇脸上带着和和气气的笑容,“要是以后除了出任务之外的情况错过了饭点,那就自己喝西北风去吧。”
时亭州食指中指合拢,笑眯眯冲着阎潇敬了半个军礼,“谢谢潇哥!”
阎潇和时亭云都是第十一届的环塔同学,时亭州蛮小的时候就见过,所以两个人之间还挺熟的,时亭州一路上和阎潇相处下来都挺轻松愉快。
“嗯,”阎潇挑起眼尾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一点也要提醒大家,这里是前线,没事儿就别叫哥了,要叫长官。”
时亭州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点尴尬,但是心态很好地立正站好,补了一声响亮的,“好的长官!”
二十二名新兵跟着后勤人员往宿舍区走,阮弘实在是没忍住,轻轻一拳捣了一下时亭州的肩膀,另一只手捂着脸无声笑到翻眼泪花。
虽然阮弘嘴上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还是把他出卖的明明白白。
你小子,忙着跟人套近乎,这下子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不仅没撂到好还被人一顿削。
时亭州叹口气,摊手。
宿舍是两个人一间,在走廊的最边缘有统一的淋浴间,淋浴间边上一台核能脉冲的加热器二十四个小时加热着锅炉。
“营地都是两人间,你们等会儿自己分一下房间,然后简单收拾一下。咱们这里是前线,不搞什么查内务那一套虚的,但是也自己个儿稍微注意一点卫生。”
后勤人员手里面拿着一摞微型门卡,二十二名新兵排成队,等着后勤人员把微型门卡装到他们的手环里。
“州儿,你跟谁住?”阮弘排在时亭州的前面,转脸问他。
时亭州往旁边站了站,露出排在自己后面的顾风祁。
这是什么傻问题,还需要问吗?
阮弘点头表示了然,然后他点了点自己前面的人数,很知情识趣地排到顾风祁后面去了。
顾风祁在阮弘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抬手,无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阮弘看懂了他的口型,“好孩子”,那双乌浓的眼中透着笑意。
阮弘默默忍住了自己想打人的冲动,毕竟前面这两个他都打不过,然后露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在心里面默默地磨了一阵牙。
平心而论驻地的二人间条件其实也不错。
房间不是很大,没有什么很夸张复杂的陈设,一张上下铺,床位旁边是两张并在一起的小桌,专门给他们用来写报告的,然后门边上一个双开门的小立柜,绒布的厚窗帘,屋顶上暖色调的灯光。
时亭州进房间,把自己的军用背包放到窗边上,然后掀了绒布窗帘往外看。
外头是黑漆漆的一片,营地里头固定点位的探照灯扫过,带来明暗交替的视觉观感。鹅毛大小的雪片被风裹挟着袭上玻璃窗,尽管玻璃窗已经是纳米级高分子的材料,屋里面也有二十四小时的高效供暖系统,但是贴近了窗边还是能感觉到冷。
灯光是暖黄色的。
“暖色调的光线具有舒缓情绪的效果。”顾风祁微微仰头,看房顶上头的灯光板,他的下颌与脖颈之间形成一个很好看的角度,成功把时亭州的视线从窗外吸引过来。
“你从哪里看到的?”时亭州问。
“我随便说的。”顾风祁很认真地回答道。
“得了吧你!”时亭州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拉上窗帘,蹲下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睡上面还是下面?”顾风祁拎着自己的军用背包,走到时亭州后面,膝盖微曲,蹭了蹭时亭州的后背。
“我都行。”时亭州转脸看他,暖黄色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带起一层毛茸茸的边儿,看上去柔软又温暖。
“你别都行,我也都行,你选一个。”
时亭州偏头思考一下,“那我要上面吧。”他抬手指指上铺。
“好。”顾风祁点头,拎着包到下面的铺位坐下。
两个人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聊的东西虽然都没什么营养,但是却莫名和房间里暖色调的光线很契合。
“有一说一这边真的很冷。”
“嗯,之前我们在拟态室不是模拟过这边的温度环境吗?”
“但是不一样,在拟态室你知道那是假的,这边是真的很冷,深入骨髓的那种冷。”
“嗯。”
“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了。”
“你觉得潇哥给我们开的小灶会是什么?”
“不知道,而且不是已经说了在这里不要叫哥了吗?”
“哎呀,哪里有这么多讲究!真是!”
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如此温馨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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