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愣怔和慌神。

    顾风祁先反应过来,他从时亭州身上一跃而起,还顺带抓着时亭州把人也从地上给拉了起来,然后云淡风轻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无比从容地走过去开了房间门。

    “长官好!”顾风祁向门外头站着的时亭云敬了个礼。

    “嗯,是风祁吧?”时亭云穿着制式便装,脸上的神情柔和,嘴角微微带点笑,“好久没见了。”

    上一次正式见面要追溯到开学典礼的时候了。

    “我出去一趟,下次见面再和亭云哥聊。”顾风祁从进门处的衣帽架那里拎起自己的外套,跟时亭云打过招呼之后就从善如流离开了。

    大晚上的时亭云过来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找自己聊天,所以顾风祁很有眼色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两个人。

    “好,下次见面再聊。”时亭云与顾风祁道过再见,眉眼的弧度温和,在心里把顾风祁翻来覆去又夸过好几遍。

    倒是时亭州站在房间里看着两个人,有些不忿地撇撇嘴,搞什么嘛,之前阎潇还让他在这里不要张口“哥”闭口“哥”,他亲哥待人怎么就这么双标呢?

    正在想着呢,他亲哥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身上。

    时亭州轻咳一声,条件反射站直了。

    他敬个军礼,但是开口的时候舌头却有些打结,一时拿捏不准到底是该叫“哥”还是该叫“长官”。

    太久没见,就算是手足之情也会生疏。更何况这五年的时间两个人地处各异,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州儿,”时亭云看着时亭州,眼眸中翻滚过温热复杂的情绪,“长大了。”

    “我该怎么回?”时亭州轻笑,面上带着一点少年的桀骜和狡黠,“‘哥你变老了’么?”

    两个人在一间并不算大的房间里笑开,某种春冰消融般的意蕴在暖色调的光线中化开。

    “都还好吗?”

    “这几年怎么样?”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完之后反倒都沉默了。

    “你先说。”时亭云伸手拍拍时亭州的肩膀。

    “我挺好的,”时亭云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体温从掌心透过一层薄薄的t恤蔓延到他的肩膀,一时竟有几分的不适应,“这五年一直都有好好努力,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认识了很多很要好朋友,也顺利毕业了,都挺好的。”

    当年时亭州入学的时候,时亭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了言。

    现在时亭州毕业了,他自己也成为了优秀毕业生代表。

    从前时亭州做什么事情都容易和时亭云去比,是少年的好胜心,也有某种不甘人后的小心思在作祟。现在长大了再回过头去看自己从前,难免生出一点啼笑皆非的感慨。

    “你呢?你这几年怎么样?”时亭州试探着,也伸手轻轻拍了拍时亭云的后背。

    上一次见面是他们父亲牺牲的时候,这是一根刺,插在两个人的心上,痛是无法言说的痛,但是却也真真实实地在两个人之间构筑了一种隐秘的感同身受。

    “我也挺好的。”与时亭州相比,时亭云的回答就要显得简洁许多。

    这五年在雪原,守着他们父亲曾经守过的阵地,每天看着暴雪凛风,看着不同的战士战斗,胜利,或者是牺牲。这个中滋味只能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样的感受,相信时亭州在不久之后就也能体会到了。

    “你们今天来的路上遇上纳喀索斯了?”时亭云问道。

    “嗯,”时亭州点头,面上神情变得凝定而专注,“一组27面冰棱镜的阵列,不是特别棘手,但是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阵地后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时亭云十指交扣,“战事胶着了这么几年,两方都在寻找突破口,最近它们已经能够小规模绕到我们防线后方了。”

    “嗯?”时亭州微微皱眉。

    “但是我们也有相关的应对策略,不要担心,你哥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几年,不是吃白饭的。”时亭云有点好笑地压了压时亭州的肩膀。

    “嗯。”时亭州点头,强迫自己慢慢放松紧绷的躯体。

    “今天晚上来除了见你一面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时亭云看着时亭州的眼睛。

    “嗯,哥你说。”时亭州郑重点头。

    “我知道你们刚刚毕业,又拿了荣誉,现在被调到前线来,对很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见地。”

    “就比如说今天在路上遇上冰棱镜阵列,你们立刻就自己组织队伍把它给清缴了。”

    “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你们今天做的很漂亮。但是这片雪原,这片战场,还有太多你们并不了解的东西,这都是我们用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所以至少最开始的这段时间,先把自己的那些想法和见地稍微收敛一下,你们的混编队伍要求你们怎么来,怎么打,你们就怎么来怎么打。”

    “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除兄长的殷殷嘱托之外,时亭云还带上了一点上级对下级的威严。

    “嗯。”时亭州点头。

    当然,他们早已经过了那个意气用事的年纪了,已经知晓战场的残酷。任何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举动都有可能会让自己丧命,让队友丧命,或者是改变战局。

    “明天一早阎潇应该还会和你们强调一遍,阎潇就是今天去接你们的那个人,你小时候应该见过他的。”

    时亭州点头,“见过的。”

    “混编之后你们的队长应该也会不停地跟你们强调这一点,但是,”时亭云顿了顿,“你小子心思最活络,认准了什么道理就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还是得亲自过来再跟你强调一遍。”

    “行了哥,我记住了。”时亭州做出一副“你怎么这么啰嗦啊我真是受不了了”的表情,摆手。

    “行,早点休息。”时亭云看着时亭州,从前记忆里那个总也摆脱不了稚气的少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一点点了,还是熟悉的眉眼,但是已经淬炼出了锋锐又明亮的神采。

    “晚安,哥。”时亭州咧嘴笑,他并起食指和中指,敬了个有点酷又有点野的军礼。

    他目送时亭云走出房间,然后跟着时亭云的脚步,走出去找顾风祁。

    人家那么有眼力见儿给他们兄弟两个腾地方了,这大半夜的,他得去把人给捞回来不是?

    等时亭州找到他的时候,顾风祁正曲腿坐在走廊尽头的保险杠上头敲光键盘。

    光键盘的荧光自下而上照亮他的眉眼,顾风祁敲敲打打一阵,就停下来一阵,食指第二节指节轻轻蹭嘴唇,似乎是在思考。

    走廊尽头的暖气比较稀薄,时亭州走过去的功夫已经察觉到了温度的降低,他看到顾风祁的唇边已经溢出淡薄的雾气。

    “走啦,”时亭州走过去,从后面环着顾风祁的脖颈,托住他的下巴,像是在逗一只猫,“再在这儿坐着就要冻死啦!”

    “讲笑话呢?哪儿那么容易就冻死了!”顾风祁笑,托着他下颌的手弄得他有点痒,他笑着往后缩了一下躲开,“你别弄我,等会儿我思路断了!”

    时亭州又托住人的肩膀把人给拉起来,“断了我再给你接上好吧!你总共就半米长的思路了不起了!”

    “嗯?再说一遍?”顾风祁三指在半空中一捏,收起了光键盘。他撩起眼皮,斜晲着时亭州,嘴边噙着一点很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着?听一遍还不过瘾是吧?”时亭州嘴欠地继续逗,但身体却反应极度敏捷地已经向后跳,贴着墙根准备开溜了。

    “我说,你思路加起来,要是有半米都算你了不起了!”时亭州说完大笑着窜出去,顾风祁在他后面追,两个人以极度敏捷的身法极快的窜过走廊,往他们的房间跑。

    可能是两个人闹得动静太大了,在他们跑过一扇门的时候,有人开了门,好奇地探头出来。

    但是一看见是他们两个,那人面上又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只是满眼钦佩地小声嘟哝了一句,“州儿又写完了?怎么每次都这么快。”

    两个人一路追着跑到房间,砰一声关上门,时亭州往上铺窜,顾风祁紧跟着他也要往上窜,奈何上铺的空间有限,实在是容不下两个人。

    “我嘴贱,我认输,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先好好写完你的报告再说好不好?”时亭州跑的岔气,整个人笑倒在床上,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顾风祁看着他笑倒在床上的样子,眸子黑沉沉的。他抬手做了个狙击的动作,时亭州很配合的捂着心口往后倒。

    这下子顾风祁看不见他的脸了,可是他笑得一抖一抖的样子却还清晰地映在眼底。

    “行了,乐呵乐呵就睡了,”顾风祁有点嫌弃地把时亭州的军靴拔下来,在床边整齐摆好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的,”时亭州很舒服地蹬了蹬脚,转身,把脸的方向对准顾风祁,一双眼睛黑灿灿的,冲他笑了一下,“晚安。”

    “啪”的一声,是什么松动的轻响。

    是顶灯的开关,或许也是某个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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