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很是高大,腰背高度比其他马高一个头,而且野马没装缰绳和鞍,他坐在马背上其实一半的力气都用来夹住马背,保持平衡,另一只手里攥着马鬃,才勉强坐得安稳。
原先马走得慢且稳当,他能保持个大概。但是马突然间停下来,迎面高大威武的男子骑着马,迎面而来,无关深邃立体而精致,肩宽腿长,气势凌冽,他看着来人,想到手边那只小母羊,顿时心虚,腹诽说亡羊补牢应该还不晚。
阿穆罕下了马,走向苏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群马环伺,数量几乎堆积成海,苏佑则是坐在最尊贵马匹上最漂亮的神明。
阿穆罕在走向自己的神明朝拜。
苏佑心里有些害怕,瑟缩着,自己脚趾都贴在马王的毛发肌肉上,心虚地蜷缩起来。
这,这是准备亲自教训他了,是吗?
他再也不乱跑,也不捣乱了。
苏佑手心里全是汗,勉强勾出微笑对上来人,嘴巴抿了抿,想要说话,却嘴巴张和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要怎么教训他?
苏佑忍不住想。
然而下一刻,向来狠厉武断又凌厉尖锐的高大男人,却向他伸出手,笑道:“想要下来吗?”
“”苏佑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有些愣。
“你下来,我在下面抱住你,乖。”阿穆罕声音低沉,用中原话和苏佑说,一旁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听不懂,苏佑低头看着阿穆罕眼睛,察觉他眼底没有恶意怒气,收敛了眼神,看了看自己手心里攥紧的鬃毛。
他的腿已经被磨得有些疼了,手心也因为攥得太紧而一直发酸,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松了手心里的鬃毛,伸手放上了那只大手上,却是宽大上放了一只纤细如玉。
像是神明准许臣子信徒在他面前跪下,祈求信仰一般。
阿穆罕站在下方,用忠诚的劝告哄住了坐在上方,局促不安的吉桑。
吉桑善良温软,三言两语就容易被哄住。
他得了允许,直接发力,将人揽抱进了怀中,轻松地把人从马上抱下来,抄着他的膝弯稳当的走,温软在怀,爱不释手。
一旁拿着鞭子的汉子们袒露自己半边臂膀,暧昧地吹口哨,甚至好几个直接高声欢呼。
苏佑本能的抱着他的脖子,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样的动作过分熟稔,自己腿脚又痛又酸得没有力气,只能悬空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背,上面有几道被尖锐草植割伤的细小血痕。
他被男人从一匹马上又放到了另一匹马上,但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被安放在了精美牢固地马鞍上,手心里还被放了一段缰绳,他手心里还有点痛麻,力气也使不出来,最主要的是他还不会骑马。
他张嘴想要和男人解释,然而下一刻,巨大阴影覆盖上来,腰身被人收揽住,强大的存在感自身后袭来,他几乎一向后靠,就是男人坚实的胸膛,抓着缰绳的手被人包裹住,男人倾覆下来,靠在他的肩头,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还不会骑马?”
“嗯,是还不会。”苏佑从小到大还没怎么骑过马,出行都坐马车,文不成武不就,确保自己废柴人设完美。
今天真的把他吓坏了,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骑在马上威武成风的男人,简直帅爆了。
“那,想不想学?”阿穆罕低声地哄,手挑了挑缰绳,却是还没有松开苏佑的手,反而扣着他的手,捏了捏他手背上薄薄的一层软肉:“我教你。”
苏佑心痒难耐,但是又害怕阿穆罕嫌弃自己笨,阿穆罕脾气似乎很不好,他怕自己会被苛责得很难受,他思想斗争做的激烈,想,又不敢。
“北疆里,除了苏野尔他们,就只有我会中原语了。”阿穆罕看出来苏佑纠结,自己冷不丁出声推了一把。
“那我可以选苏野尔他们教我吗?”苏佑试探着问,小心翼翼地。
阿穆罕指腹揉捏着,很是轻松随意地说道:“当然可以。”
苏野尔等人最近一年还是去其他部落,不要回北疆的好。
累赘,碍事。
阿穆罕评判。
“那我们现回帐?”阿穆罕说。
“嗯,好。”苏佑想到坐在马背上的风驰电掣,很是防备地攥紧了缰绳,才反应过来男人扣着自己,刚要挣扎,男人却一夹马肚,直接跑起来。
苏佑在马的大踏步颠动里,吓得什么都忘了,连忙闭了眼睛,心肺好像都要颠出来,甚至还庆幸自己很是安稳,当扑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凌厉,几乎变成刀子一样在耳边刮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往阿穆罕怀里躲。
阿穆罕心情愉悦,对于他的吉桑投怀送抱这件事很是满意,极其乖顺而又柔软地,缩在他的怀中。
“不要怕,睁开眼看看。”阿穆罕哄到:“你这样不睁开眼睛看,日后骑马,小心他们几个不教你。”
虽然他们可能回不来。
苏佑抗拒得哼了哼,埋首在阿穆罕胸膛里不抬头,头发勾缠撩过阿穆罕的耳朵,勾缠起痒意,带起了一片红。
“真的不看?那你就学不了马,我还是不让他们教了算了,他们不教胆小的学生。”阿穆罕虽然这么说,但是怀里抱得很紧,丝毫没有留下缝隙。
“”苏佑想学马,很想骑在马上成为那些挥舞长鞭,控制野马群的那些威风男人,他咬着嘴唇,自己一倔强一使劲,睁开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眼前视线清晰,随即立刻兴奋了:“好漂亮!好帅,我们是在飞吗?”
草地山峦,绿茵花树,不远处牛羊群缀成斑斓花色,部落处彩缎华丽的营帐极为炫目,在日光下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假想国。
刚刚恨不得缩成一个球,被人揣在怀里的人顿时来了兴致,就胡乱动作向前倾,却被扣紧腰身,他手臂用力抓住缰绳,回头看着阿穆罕。
“嗯,我们就是在飞。”阿穆罕顿了顿,又补充:“飞向太阳。”
天边朝霞完全消散,火红的太阳高升于空,金光璀璨,光晕绚烂,却没有太大的热意,只有裹挟青草的风凉爽而来,部落的方向,正是太阳的方向,他们眼前就是太阳,越来越近的太阳。
他们怀抱着,紧紧扣着,奔腾于马上,像是在行径一场追逐太阳的荒唐事。
“我们飞快一点!再飞快一点,可以吗?”苏佑尝试着学那些汉子甩缰绳加速,然而男人抱得紧,他施不了力。
刚刚连睁眼都不敢,现在却直接想要操控手里的缰绳,真是,贪心不足,胆小怕事。
但他应了一声,哄道;“加速会很危险,你靠近我一点。”
“好。”苏佑连忙缩进阿穆罕怀里,还抓住了阿穆罕的一只手臂,腰身忽然被松开,阿穆罕双手抓住缰绳,加速而出。
苏佑被眼前疾驰景象惊艳,惊叹不止,同时又把自己往阿穆罕怀里塞了塞,抓紧了他的手臂。
还是小命要紧,这和飙高速,要带安全帽同理。
部落营地里,所有人都在忙碌,为稍后的驯马节做准备,或散落或汇集成一群,却都亲眼看见,高大健壮的男人和纤细的男人同乘一匹马,疾驰成风,恍惚而过,散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还夹杂着几丝低沉的哄劝配合。
如同爱侣,般配璧人。
“这是我们可汗王?”着急找羊的买提眨了眨眼,觉得刚刚场面定是自己的幻觉,却同对面正在剃羊毛的邻居对上眼,两个人眼里都是极度的不相信。
“妈妈,我们回来了!”阿图鲁其在高头大马上,看见买提就连忙跑下了马,身后的人继续悠哉游哉地驱使马群,进入一早准备好的巨大的栅栏里。
买提很是疑惑:“今年赶马,怎么这么轻松?”
往年赶马,必然会发生野马发狂,四处乱窜,横冲直撞,伤人毁帐的事情,而且赶马必须速度极快,诓骗野马进入栅栏里。
今日赶马,她都以为是一群人在遛乖顺的家马,不紧不慢,还说说笑笑。
“因为吉桑,因为上天赐给了我们一个好吉桑。”阿图鲁想起来不久前的场景,顿时连连称赞:“他是被上天厚爱的人。”
“对了,给吉桑产奶的小母羊弄丢了一只。”草原人倒不稀罕弄丢一只还是两只羊,但是这只小母羊最嫩,产出的奶也是腥膻最少的,炼成羊乳这才不会被嫌弃,今天弄丢了只怕那个娇气挑剔的中原人又不会喝。
“那你看看,是不是这只。”阿图鲁一转身,指了指,赫然在一群五颜六色的高大马匹里,走着一只浑身绒毛,矮小又倔强的小母羊。
“这也是吉桑找回来的。”
“真有你说得那么神?他不就是个柔弱的男人,那胳膊还没我的粗。”买提不信,三两步走入马群里,拽小母羊出来,然而却被小母羊撞了一下,死活和买提扛力气,哽着头和拽着他的拴绳对抗,死活不愿意从马群里出来。
最中心的营帐处,马被阿穆罕一拉停住后,阿穆罕翻身下马,苏佑也想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动作,却对上一双伸过来,等着要抱他的手。
苏佑下意识就倾倒了过去,被人抄过手臂扣住,抱着下了马,等到自己又缩进男人怀里的时候,才下意识反应过来,他是想要自己很威武从容地翻身下马。
怎么就又是这样被抱来抱去,他有些窘迫:“我,我自己下来走。”
“都快到了,你还要赶我走?,还是不需要我了,就想要我走?”阿穆罕挑眉问,一瞬间苏佑有些心虚,收了声,只眨眼。
苏佑被男人安放在一张软榻上,阿穆罕叮嘱说:“不要乱动。”
苏佑不明所以,但还真的没有乱动,脖子哽着都没有动,男人站起身走了出去,没有多久又回来,径直在苏佑身边坐下。
“还真一动不动?哈。”阿穆罕笑得不行,苏佑气愤,抬脚要踹他,然而却被男人轻易抓住,再收也收不回来,苏佑气得脸红:“放,放开。”
“不放,你自己给我的,我自己抓住的,凭什么要放。”阿穆罕紧抓着脚踝,故意逗得苏佑羞愤炸毛。
苏佑急着手要推他,被气得咋咋呼呼,然而手碰上男人结实臂膀的时候却愣住,有些错愕地看向男人手心里自己的脚踝。
阿穆罕在给他上药,上面有被草割伤的各种细细伤痕,还有一些青紫,虽然不怎么疼,但看着落在细白的脚上,很可怜。
“我小时候经常被我的父亲勒令和野兽在一起搏斗,大大小小的伤我都受过,我不赢,就没人给我上药,我就只能自己给自己上。”
阿穆罕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扣着细瘦的脚踝也显得大,上面陈着一些厚茧,和手里的白形成鲜明的肤色对比,手心里的脚踝白皙滑腻,黛青色血管像是糜烂花枝一样漂亮,线条走笔不同于任何一个北疆男人的粗犷,像是被精心雕刻的作品。
阿穆罕从来狠厉,很是少见这样的柔和,絮絮叨叨地说话:“从小到大,我肋骨断过,手臂割伤深可见骨,刀枪也入过胸膛,我都觉得没什么,男人都应该受点伤。”
“你是在笑我,不是个男人吗?”苏佑不服气,他也没有想要上药的意思,他也没把伤口当回事,是男人非要给他上药的,为什么还要一边上药一边嘲讽他?
“不是。”阿穆罕意识到自己表达意思不对,有些慌乱,却还是抓着苏佑的脚不放,转头对上苏佑,欲言又止,眼里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有恍惚情动。
他只是想要说,明明无数次从生死里滚过来,他都觉得不以为意。
所以,为什么,那你仅仅只是这么细小的伤口,我也觉得心疼。
“算了,我不说了。”阿穆罕意收了视线,继续垂眸给苏佑上药,下手轻柔,很是小心。
苏佑哼了一声,反正脚收不回来,索性伸直,彻底落在了男人的手心。
阿穆罕却被轻易撩动,呼吸乱了一瞬,捏了捏落在他掌心的脚,继续低头给苏佑上药。
风撩动而来,掀起插在帐口的北疆旗,无人看见,在床榻上有美人娇里娇气的,又笨得毫无防备,伸出自己雪白脚踝放入比他高大健壮的男人手心里,浑然不知自己周身香气缭绕,长发洒落,彩缎衣料散开来,一张精致无双的小脸轻易就可以勾起所有男人的肮脏恶念。
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伸脚搭在男人健硕大腿上,被人握紧,在药香弥漫里,又是怎么样的暧昧亲密。
驯马节轰轰烈烈地在最中心处闹腾,整整闹了一下午,烟尘缭绕,但凡手里没有马匹或者将将成的男子都已经驯服了自己想要的马匹,没有驯服或者没有看中的只能等日后自己去寻或者来年再一次驯马节。
有人心满意足,也有人心满意足,但是到了暮色四合,本该被放逐的马群迟迟未退散,也还是有人不甘心着跃跃欲试。
在众马的最中心处,有一只极其雄壮威武的马王,棕色毛发,鬃发优美,下盘极其稳重,站在马群中,很是瞩目耀眼,虽然它的身边还跟着一只软绵绵的小母羊,但是并不妨碍一众豪情壮志的汉子想要收服它的心。
只要它还这里,就说明它不愿意离去,就说明他们还有驯服的资格。
然而,却一个一个上去,一个一个被惨烈地摔下来,最严重的直接被摔吐了血,被抬出去医治。
到最后,饶是还有人想要试试,也没有人敢了,但是马王身为头领却迟迟没有强横的反抗行径,甚至带领群马乖顺地呆在栅栏里,很是反常。
“阿图鲁,今年这马王,不会是假的吧?”有人大声质问,嗤笑:“居然这么温顺,还不乱跑!”
阿图鲁站在一边看饱了好戏,抱着弯刀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反驳回去:“嚯,这么温顺你们自己都上不去,真能怪谁?”
“还假的,连假的你们都驯服不了!”阿图鲁高喊:“马王之所以不离开!那是因为早有人驯服了他,马王通人性,忠义忠诚,主人没来,它当然不离开。”
“切,胡说!刚刚所有人一个一个上来,都是最勇猛的勇士,除了他们,谁能驯服它?”
“自然是上天厚爱的人,是我们北疆的”
“阿图鲁。”阿图鲁身后有男人出声,阿图鲁回头,看见可汗王抚着吉桑的肩膀站在他身后,连忙退下,身边一众围成一堆的人也跟着一起退下,留出大量空位给可汗王,恭敬地行礼。
苏佑站在阿穆罕身边,被众人恭敬行礼,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也想行礼回去,却被阿穆罕揽住了腰,苏佑下意识抬头看阿穆罕,撞进男人眼眸里,觉得阿穆罕此刻似乎没有多少戾气狠厉,好像还挺温柔。
阿穆罕挥了挥手,众人撤了礼,马上又热闹了起来,苏佑也撤回目光,转而看栅栏里威武生姿的马匹。
许多人目光还停留在马匹上,也有人目光停留在苏佑身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苏佑太纤细柔软了,皮相也太漂亮幻惑了,而且还是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该做一整个北疆的吉桑,尤其阿穆罕对他千宠万恩,全然和过往作风相反。
怎么看,都是这怪异的中原男人狐媚非常,惑了可汗王一颗明智的心。
阿穆罕耳力极好,目光深重,看了几眼那些人,转而看向亮着眼睛兴奋的苏佑,长睫羽浓密卷曲,唇瓣嫣红,尖尖下巴上都落了一点粉,自顾自开心地冲栅栏里的马王打招呼,用蹩脚的北疆语:“小棕,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见过?这个娇弱的中原男人连门都不出,怎么可能见过凶猛的马王,只怕是将毛发一样的温顺马儿,认做了马王。
然而却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一整天连气都不多喘一个的马王,径直走向了苏佑,而且脚步颠动,小跑着过去,跑到了苏佑面前才急急停下。
乖顺又急切,伸着脖子直往苏佑身上蹭,苏佑用手安抚他,被他蹭的发痒。
所有人都惊呆了下巴。
这,这是马王?
有人承上刚刚做好的笼头,做工精美牢固,上面刻有苏佑名字,用中原字刻的苏佑,阿穆罕伸手接过,塞入苏佑手中,掐了掐他的后颈脖:“去给它套笼头吧,不然他会抑郁而终。”
笼头,既是家马头上脸上套住的一套工具,用来驯化和坐骑。
而如果人给自己的马套上笼头,马也接受笼头的话,既是一场互相情愿的征服和臣服。
苏佑不懂为什么要给马套笼头,而且他也不会,他摇了摇头说:“我不会。”
“你不给他套,就说明你不接受它的喜欢和忠诚,他会自怨自艾,抱憾而死。”阿穆罕从身后抱住在苏佑,牵引着苏佑抓住笼头,伸手要去套住马王的脸面头颅:“这匹马,已经来去将近五六年了,无人能驯服它,也没有人能得到它的喜欢,它一直在等你出现。”
苏佑举着笼头,缓慢地套在马王头颅上,而马王底下自己的头颅,极其温顺懂事地任由苏佑给他带上枷锁。
阿穆罕看着眼眸犹如琥珀的马王,觉得这笼头也套到了他的头上。
他也同这马王一样,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