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正殿的一片富丽堂皇,回字形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的精致古物,惠文与惠绣分别站在十二扇绣梅兰竹菊的紫檀屏风两边,抿着唇一言不发。
屏风后的柔软的长毛毯上摔满了瓷器碎片,主人的气愤程度可见一斑。
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熟练地用手拾着粉碎的茶盏,却不想一个没注意,锋利尖锐的碎片就将她柔嫩的手指划了一道口子。
小宫女大骇,捂着手惊慌失措,悄悄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惠文,惠文看了看坐在上头的太后,见她犹自气愤闭目养神,便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另一个小宫女从角落悄悄上前,欲顶替受伤的小宫女。
原本以为这一切皆无声无息不会引起注意,却不妨太后原本闭着的双目突然瞪圆,怒喝:“大胆贱婢找死!”
两个小宫女立马哆嗦着跪下伏地不起。
“想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反了你们了!都给哀家拖出去!”
太后听到底下宫女的窸窣,就回想起方才,那些小妃子也是这般窃窃私语的,还以为没人注意,一通怒火直接上头。
皇帝后宫的也都是些贱胚,愉贵妃万事只管装柔弱,儿子也饮马放纵不着调,二人都听端王妃那丫头片子的主意,竟然将一个低贱平民才会玩的破玩意当贺礼送上来,也不嫌丢人。
至于皇后就更可恨,不知道的都说二人既是婆媳又是姑侄,定是相处和睦的,可知道的人都明白,她在钟家时,钟家嫡出大小姐钟语湘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更不说钟语湘后来进宫当了皇后,明里暗里就一直和自己唱反调!
“同是钟家人,难道她钟大小姐就更高贵不成?”太后怒拍扶手,“碍眼的东西,都拖出去打死。”
可怜的小宫女头磕在碎片渣子上,如花似玉的两张小脸已然血迹斑斑。
惠文看不下去,快步上前悄声说:“娘娘,今日可是您的圣寿,还是少见血为好,况且今日来的宾客众多,保不准就传出去了……”
太后这才神情恹恹道:“好罢,那便都扭了送去锁玉阁。”
小宫女瑟瑟发抖,从未听过慈安宫还有锁玉阁这种地方,惠绣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这两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叫人进来拖着出去了。
钟太后又坐着平息了好久,叫惠文:“去把方才得的那簪子拿来,给哀家戴上,呵,整个皇宫里,就还有这么一个明眼人。”
宋薇璇带着向妍如跟着太子妃在皇后宫里用了午膳,皇后对向妍如兴趣不大,只说身体不爽快,进府一月便未曾叫她进来看看,抿了一口向妍如敬上的茶,赐了一些细碎的珠饰并内造布匹就叫下去了。
太子妃待向妍如出去才说:“璇儿你可知,我同母后还没进去呢,就听着外头有小太监在传,说逸王侧妃竟然送太后那样一凤飞天的贵重首饰,”她暼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皇后:“拍马屁怕不是拍错了人。”
宋薇璇无奈:“我也是没有料到,原本在府中时叫苏嬷嬷去提醒她了,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说的……”
“苏嬷嬷?可是太后指派去的苏嬷嬷?她怎的还未走?”
宋薇璇点了点头还不知怎么回答,皇后却突然问道:“那簪子是怎么个样式的?”
宋薇璇描述一番,却见皇后黛眉紧锁:“母后,可是有问题?”
钟皇后思考一番,说:“听你描述,我倒想起一桩往事,那闪烁发光的白玉石我曾见过。”
太子妃好奇问:“母后见过这淮若之地的宝物?”
皇后捏着帕子抹了一下唇:“不错,我曾见过的,它的名字还是先帝起的,唤作白璀石,在恭母妃的殿里。”
这下三人都不说话了,知道恭太妃,太后与皇帝三人间的关系的人少之又少,但知道的人也都讳莫如深。
“恭母妃看似软弱,但她作为一个小小的贵人,能在这深宫中安然生下皇子,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皇后感叹后话风一转,问宋薇璇:“你打算如何处理苏嬷嬷这件事?”
宋薇璇连忙端正身子,小心地看着皇后脸色,恭敬回话:“原本向侧妃只说献亲手缝制的女红给太后,儿媳便叫苏嬷嬷与她指点,却未说我备了何物,只叫她将太后的喜好告诉侧妃,如此一来她送的寿礼定是会越过了儿媳的,王爷瞧了不喜,届时便会抓住苏嬷嬷的话柄…”
钟皇后摇摇头,有些不赞同:“动静太小是闹不上台面的,向侧妃的一片孝心美意稍加修饰说不得还会得到赞赏,倒是要把你二人都给压下去了。”
太子妃却满不在乎道:“再如何她也不过只是个小小侧妃,还能踩在我头上不成。”
“你啊,也是个傻丫头。”钟皇后无奈地点点她:“大大咧咧的,叫我如何放心将来将后宫交给你。”
太子妃连忙扒着皇后衣袖,笑嘻嘻地说:“还求母后赐教,赶紧教教璇儿,儿媳也好学学。”
“有一点你们需记住,若是不想他人翻身,要揪着痛脚使最致命一击,方能治本。”
宋薇璇与太子妃对视咋舌,又听皇后说:“苏嬷嬷毕竟是太后的人,对她谨慎那很是应该,再如何太后也是长辈,如何算计她,且不说你们是小辈,便是我也不合适出手。”钟皇后见二人深思,又说:“且看着,待我请一位最能压制的了她的人来,趁其不备,那才有效。”
说罢她看着时辰,离晚宴是不远了,叫来芳春细细嘱咐,叮嘱她亲自前去。
芳春应下自去,转过头又瞧见两个儿媳站着好奇,起身理理钗发道:“我已叫芳春去告诉恭母妃关于那支簪子的事,届时你们可都要好好看着。”
宋薇璇瞧着原本在小小王府内发生的事在言语间就要被搬到场子上,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期待。
酉时正,太后圣寿晚宴正式开席,长秋殿内,众人按品阶依次排位席坐,殿堂外搭上了戏台子,衣着轻薄的舞娘在风中瑟瑟起舞。
太后换了一身绣满珍珠玉石的更为精美的华服,坐在正中主位,配上鬓边的那支飞天凤簪,浑身珠光宝气,彩光四溢。
庆熙帝与钟皇后共同坐于太后右侧,太后左侧还空了一席。
钟太后见众人目光在自个头上时时停留,方才的怒气早已消散,得意非常,头也不转地问:“皇后,时辰到了罢,还不开席麽?”
皇后含笑道:“母妃勿急,还有客未到呢。”
太后不悦:“到底是何人,不是都在这儿了?”
“恭太妃到!”门外的小太监适时唱喝。
太后的嘴角顿时耷拉,看着那款款而来的妇人,僵着脸咬牙切齿说道:“哀家可不记得请了她来。”
坐在二人中间的庆熙帝无奈出声:“母后,不关皇后的事,是恭母妃一个时辰前来寻朕,因着母后素日里对她照料,恭母妃也想着趁此机会来为您贺寿。”
太后噎了声,愤懑地看着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李永忠亲自将她迎上席位,见她袖着手含笑坐下,得体地回应众人的打探目光,她如鲠在喉,似有一口浊气压着难以呼吸。先帝在世时明面上对还是楚贵人的恭太妃漠不在乎,可私下里却是事无巨细地样样关心,若不是自个还养着楚沛岚的儿子,怕是两人的位置就换着来坐了……
“娘娘……”惠文瞧着太后扭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怕是不妙,连忙上前安抚。
钟太后顿了顿,顺势转头,牵了牵嘴角说:“开席。”
宋薇璇瞧着上头的波涛暗涌,侧头扫了一眼身后独自坐着的向妍如,发现她已和旁桌的其他侧妃熟络热聊了,言语间还透露着三分得意,往日娇弱含怯的小脸此刻顾盼生姿。
突然一声“哐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上座,坐在前排的数十双眼睛皆瞧见了太后被酒盏沾污了华服,并她视线所及处,恭太妃一直袖着的手上,戴着的一枚的精致指环,指环正中镶嵌着的,正是同太后凤簪上一样的,一颗硕大的白璀石,在烛火的光照下,正闪烁着的夺目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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