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医跪在殿前缓缓说道:“黑玉紫霜露是一种甚为凶猛的烈性药,服用此药,不出十二个时辰,肚内五脏六腑便会被腐蚀一空,同时毒药浮至肌肤,将肌肤染出一团黑迹,黑迹的大小便代表服了毒药的多少。”
“简直是岂有此理!”钟皇后听了这番话十分震怒,她转头看向方才才来的庆熙帝说道:“皇上,给奶娘下毒事小,毒害皇嗣事大,此事必要严查!”
庆熙帝沉默片刻问庞太医:“可知道此药是从哪里来的?可有解药?”
庞太医摇摇头只说:“此药第一次有记载,便是在高太宗时期,不过随着高太宗薨逝便没了记录。”
庆熙帝心下一沉,又是高太宗。
钟皇后十分着急,若是别人被毒害,那自是与她无关,她只管端坐高台,如今这黑手都伸到她嫡亲的孙儿身上去了,她必定是要揪出黑手,将其碎尸万段的。
“皇上,皇后娘娘,二位小皇子又吐了!”宫女着急忙慌地出来回禀,皇后带着太子妃与逸王妃连忙进去查看,正殿内只剩了庆熙帝与太子和逸王。
太子与逸王换了个眼色,转头恨声道:“父皇,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还打算袖手旁观麽?”
“你放肆,这是你作为太子,该对朕说话的态度吗?”庆熙帝却是恼怒,指着太子责骂。
太子无奈只得跪下认错。
顾靖逸见状不管不顾向前一跪,十分沉痛道:“儿臣认为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去岁至今,发生了多少事情,您却都不愿详查,不了了之便罢,您这样做,到底是寒了儿子们的心!”
“那些事情,也不见得都是同一个人做的。”沉默片刻,庆熙帝面无表情道。
“哈哈哈,父皇,原来您心中一直都有数呢。”太子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您到底还是为了您自己,不愿去掀开那块遮羞布是吗?”
庆熙帝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不愿正面回答,只朝外叫道:“太子太过关切小皇孙,怕是着了魔,得了失心疯了,还不快来人,快些送太子回去休息。”
太子与顾靖逸的面上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立储十几年来,太子一向严规守矩,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情,如今为了这几句话,就要将他钉上失心疯的名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日后太子登基,还有谁会服新帝。
二人咬牙对视一眼,决定先发制人,顾靖逸击掌三下,外头立时冲进来数十个带刀侍卫。
庆熙帝好整以暇地指着坐下二人道:“还不快请太子与逸王回去好好休息。”
哪知侍卫并不听他的话,反而看向太子,太子这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庆熙帝,也说道:“父皇为国为名操劳多年,您才是最累的,儿臣这便请父皇回去好好休息罢。”
“反了,反了你!”庆熙帝惊慌之下一时激动,又觉有些气血上涌,顿时两眼发黑,他强撑着甩了两下手,却哪里脱得开侍卫的挟制。
“皇上,皇上!”李永忠匆匆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庆熙帝也不做回应,着急地看向太子。
太子阴着脸看他:“太医从前嘱咐父皇不可太过激动,哪知皇孙如今病情反复,父皇着急之下还是老毛病复发,李公公带着父皇快些回去躺下,不可再让父皇乱动了。”
李永忠似懂非懂,见庆熙帝此时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敢质疑,匆匆叫来了步撵,同时唤太医前去等候,便带着庆熙帝回了勤政殿。
至于太医诊治过后言明庆熙帝情势不妙,需卧床静养,大群嫔妃闻声又蜂拥而至。
闹剧收尾,太子与顾靖逸都身心疲惫,看过了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儿子,太子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孤不能在后宫久留,必须去前殿了,老三,孩子们的事情孤交给你全权调查,不必再有顾忌。”
顾靖逸看着大哥坚毅的面庞,再次生出一股敬服,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之像。
慈安宫的一隅,有一个小小的宫殿,此时殿外有人来传话,言明太后娘娘要见人。
殿门再次打开时,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便是久居深宫几不露面的恭太妃。
恭太妃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背脊却挺得直,不像年近六旬的老妪。
传话太监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道:“太妃娘娘请跟奴婢这里走。”
恭太妃诧异行走的方向是往深宫内去的,抿了抿唇没有言语,只是走了许久,已是气喘吁吁,才终于到了一殿之外。
太监没有给她观察的机会,直接推门而入,院内只点了些许烛火,忽明忽暗,有些阴冷。
钟太后独坐在正殿的上座,她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妇人,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冷笑。
恭太妃面对这般诡异的场景,也只淡淡的行了个礼,便静立一旁。
钟太后有些不耐,动了动身子终是扬声道:“没眼见的东西,还不给太妃赐座!”
说罢只见一个小太监端着个圆墩飞快地出现,在恭太妃身后摆好之后便又消失了。
恭太妃这才坐了圆凳的一角轻声细语道:“不知不觉,太后娘娘身边的能人又多了许多。”
钟太后每次面对恭太妃这般风轻云淡的表情就觉十分闹心,忍不住出言反刺:“身边的奴才再多,也比不得你,生了个好儿子。”
恭太妃愣了一瞬,淡笑回道:“早在多年以前,皇上便是您的亲子了。”
“可惜,只要你还在这世上一日,皇帝便会记着自己的身世一日!”钟太后冷笑。
恭太妃垂着眼依旧淡然:“那么,太后娘娘便是希望妾身就此死了,再也不出现在皇上面前。”
钟太后银牙暗咬:“就希望能如此才好。”
偏偏皇帝和这妇人都以为她不知道,每三日跟着太医来请平安脉的小药童,都会趁着四下无人去那个殿门口晃上一圈,确认一切无误才会回去。
恭太妃手里还有许多名贵首饰并华丽衣物,只她一贯不爱张扬,因此好东西并不上身。
“太后娘娘今日唤妾身前来,不知道到底有何事情。”
钟太后晃了晃手,轻描淡写道:“也无他事,只想问问太妃,是否知晓那两位小皇孙的奶娘今日都已中毒死了,小皇孙,自然也不能幸免。”
恭太妃前些日子知道皇帝一下得了两个皇孙,心里暗暗为他高兴,今日听闻奶娘都死了,那孩子们……
钟太后带着诡异的笑容,凑近了问她:“你说,皇帝如今虽有四位皇子,但这些皇子,是否也会如曾太宗那般,注定子嗣艰难呢?”
曾太宗便是钟太后与恭太妃的公爹,那时先帝的一弟一妹早逝,偌大的皇室只剩了这一位正统皇子,所有嫔妃都想抢着替先帝生下孩子,拔得头筹好一飞冲天,可惜先帝登基后十年后宫一无所出。
后来,先帝出宫南巡,带回了一位钟姑娘,命雁临的钟家认了她,她便一跃成为了华贵妃。
华贵妃的出现,令先帝的孩子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先帝将最小的皇子过继给了华贵妃,人到老年,又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最终只得传位给了最小的儿子,是为庆熙帝。
“先帝可怜哀家,才将皇帝给哀家抚养,殊不知,这也是对哀家莫大的羞辱!”
恭太妃皱着眉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还有哪里不满,先帝宠爱她,庆熙帝认她为母,如今她还是雁临最顶端的皇太后,除了没有做过皇后,她得到的几乎是世间所有女人都愿意为之疯狂的东西。
但她此刻却不想关心这些:“太后娘娘既然知道小皇孙中毒,想必一定有解药。”
钟太后回过神来,挑着眉问:“他们都与哀家没有血亲关系,哀家为何要管他们生死。”
恭太妃的十指都紧紧掐进了肉里,她垂着头,慢慢起身跪了下去求道:“只要娘娘愿意救小皇孙,您便是让妾身就在这儿死了,妾身也无怨。”
钟太后侧着头嗤笑一声:“哀家对你的生死也不感兴趣。”
“那您……”
“不急,哀家先给你看样东西。”钟太后打断她的话,抚掌一拍,那锁春阁偏殿内便亮起了烛火。
一番热火朝天的活色春宫图,夹杂着女子凄惨的呜咽与男子低沉的闷哼,就在瞠目结舌的恭太妃面前展现出来,她看着投影在纸格窗上夸张又惹火的动作,终于明白为何钟太后要在这偏僻的宫殿见她。
钟太后知道先帝宠爱过她,见她面红耳赤,保不齐就想起了与先帝在一起的点滴,顿时心生怨恨。
恭太妃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只侧着头问她:“太后娘娘这是……”
钟太后舌尖抵着口腔一侧,桀桀一笑道:“这些宫外送进来的女孩子,哀家日日把玩,也是有些厌倦了,想着后宫里面还有好几位年轻鲜嫩的,也不知是何滋味?”
恭太妃猛地抬头,瞪着双眸看向她,她,她竟胆大如斯,想要指染公主们,是疯了不成。
“你就当哀家是疯了罢,毕竟活了这些年头,早就厌了这恶心的俗尘。”钟太后此时的狞笑着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似是疯狂,又是绝望。
“你何时将人送到哀家这儿,哀家就何时将解药送过去,如何?不过也别太久咯,毕竟孩子们小,经不起折腾。”
恭太妃心下一片绝望,一边是嫡亲的重孙们,一边又是年轻的孙女们,选谁都是错。
“哀家觉着,大年家宴说故事的那位三公主,便是极有勇气的,不如你将她请来哀家这儿,看看她是否还如那时那般大?。”
恭太妃在被太监送回偏殿的路上,一直在回想着这句话,此时她的脑中天人交际,一杆天秤不知该偏向何处。
皇孙是整个西燕的未来,若是就这般没了,不说别人,她自己都心疼地紧,偏偏三公主她也见过,娇俏活泼,皇帝也喜爱她,去了钟太后的地方,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磋磨。
走着走着,恭太妃已走到了慈安宫外的花园里,有一个小宫女正站在前头怯生生地给她行礼。
恭太妃猛地回头,发现带路的小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便叫起了面前的小宫女。
一阵轻风拂过,吹起小宫女额前的碎发,恭太妃眼尖,看到她的额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伤疤,不但没有心生厌恶,反而温声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的额角怎么了?”
小宫女突然跪下磕头,口中不断求道:“求恭太妃娘娘救救姐姐罢,求求您了,求您救救姐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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