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世间有三色，凡俗颜色，夜幕月色，还有眼前绝色。
凌少羽看向这个披着嫁衣的女子，青丝绾在白皙的颈后，红唇艳烈，莲步轻移，眸中水波潋滟，像是有无尽的情意，也像是纯净无垢的水晶。
他在十数年的生涯中，多数待在悦红苑这种烟柳之地，何等美艳之姿，娇媚之态不曾见过？何等单纯羞涩的女孩不曾见过？但是，他清楚得明白一件事，那些不过是见色起意，一时喜好，与所谓的情爱决然不同。
这些年，凌少羽从未与谁有过太多亲密的关系，只有春娘，更多的也是从她身上得到缺失的母爱，更无一丝男女之情。
但是，在他第一次在街头看到李婉儿之后，他突然明白所谓的情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不是那种心焦得想要在一起，不是自私得想要占有，而是最最难以理解的自惭形秽！
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这话对于凌少羽来说，或许并不符合境况，但是，此种心境却是完美契合。
没有文名武誉，凌少羽何德何能配得上刺史之女？是他的万贯家财吗？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这的确是泼天富贵，但是在一州刺史的眼里，这些反而是最不受重视的。无论是日后的官职晋升，还是势力联合，凌家能给李家带来的，都弱上三分。
最重要的是，在世人的眼中，顽劣不堪的凌少羽，配不上温柔贤淑的李婉儿。仅这一点，便让凌少羽望而却步。
一个男孩子的成熟，大概就是从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开始，认识到努力的重要性。而凌少羽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允许他有任何良人连理。
当初凌少羽为了身边人的安全，不得已与李家退婚，已经是在强忍心中的不舍。
而今，李婉儿再度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披着嫁衣，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已经将所有话语讲明。
如果凌少羽说不愿娶她，那她必然转身而去，今日种种，只当是一场噩梦，醒来，她还是那个高墙内的大家闺秀。
如果凌少羽愿意娶她，那便认命，无论是父亲的筹划，还是兄长的计策，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谁也不知道凌少羽的选择，为了姑姑凌盈盈，为了小婵姑娘，去西蜀，以文圣武神的名义起兵，是最恰当的选择。若否，放下这仇恨，选择与李婉儿成亲，此后，天下大事，在与他无关。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凌少羽只有这两种选择，却不知他与文圣武神早已有了因缘际会的交谈。
只见凌少羽缓缓站起身来，手中仍旧抱着小婵姑娘的尸身，他每走一步，众人的心便沉下一分，而身为刺史之女的李婉儿，也不愿放下自己的骄傲，不肯开口说话，一切，都交给眼前的凌少羽。
“我……”
天地间一片静寂，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像是时间在此停滞不前，风止，云住。
“娶你！”
二字出口，瞬间云淡风轻，万物恢复自然之序。
凌千易长呼一口气，虽然自己准备了后手，可以在凌少羽选择背水一战时，给予他足够的帮助。但是，经历过王朝更迭的凌千易，更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此结束，此后，只是一介商贾，不再参与天下纷争之中。
凌少羽能够保持理智，不被姑母凌盈盈与小婵姑娘的仇恨蒙蔽双眼，这让凌千易老怀甚慰。
与此同时，黄天引与李莲悬着的心也落下来。如今这种局面，如果凌少羽坚持要去西蜀，只怕又是一番恶战。凌州也会面临倾覆之危。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而刀剑笑与魏长青却是满脸苦涩，正面对敌，二人联手也不是黄天引的对手，加上被前朝余孽摆了一道，更是身陷囹圄，能够全身而退，已是难得，遑论带走凌少羽了。
凌少羽既然选择娶李婉儿，也代表着他无意前往西蜀。想要借助文圣武神的名义，怕是要再想办法。
除此之外，李婉儿不知该高兴还是忧闷。她想着若是凌少羽不娶，她便回李家继续做她的大小姐，但是那种非议，又决然做不到不理会。可是，凌少羽若是娶她，又必然陷入一种被胁迫的心理，未来夫妻二人，怕是难以同心。
“如果，你不愿，我可以选择离开。”
思虑良久，李婉儿的本性还是促使她这般说道。
凌少羽却是坚定得道：“我会娶你，就在今日。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已经有过一名妻子了，她叫，王婵儿！”
李婉儿螓首轻点，“我明白。”
“所以，你仍然愿意嫁我？”
“愿意。”
“不是为了你的父亲，不是为了你的兄长，就只是你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我在你身上，并没有感受到顽劣与放浪，相反的比之衣冠楚楚的俊杰，倒是更加重情重义。”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你不知久在市井中的我，最会掩饰吗？”
“你怀中的小婵姑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若是凌少羽真的无情无义，真的是纨绔子弟，又岂会紧紧抱着小婵姑娘的尸身不放手？若是放在寻常公子哥，怕是早已避开了吧。
“我凌少羽发誓，会以自身性命，保你余生安稳无虞。”
“我不希望你是把对小婵的愧疚，回应在我身上。”
“我这样一个肮脏污秽之人，你与小婵姑娘皆愿嫁我，便是我最大的荣幸，我对不起小婵，此生，不会再负你。”
“若如此，我真心嫁你，成你齐家之境。”
凌少羽携着小婵姑娘的余温尚在的尸身，与李婉儿并肩而立，“今日我虽失去小婵，却有婉儿甘愿嫁我，前半生之浪荡，一朝醒悟悔改。愿与之结连理共白首，请天地、请父母，请凌州城的诸位百姓们，共同见证。”
这样一番变故，却有如此转折，让在场所有人都处于惊愕之中，但随着渐次响起的掌声，渐至传遍整个凌州。
而在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之时，前朝国师的礼物，才刚刚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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