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能活下来,难道不是竭尽全力了?”季微凉侧过脸,笑看着左未央。
季微凉的意思很明白,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想要无伤通关,那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八品炎龙變,你到底是怎么杀的?”左未央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如果说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么?”
左未央看着季微凉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她有没有说谎。
“你也知道我有病,我和恨云打起来之后,就神志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反正别人也不清楚她的确切病况,季微凉索性把一切推到那上面。
“那你的刀呢?”左未央也分不清季微凉话中真假,只能从其它地方找破绽。
“不知道。”季微凉只是疲惫地冲左未央笑了笑,“不怕告诉你,我本来是金丹中期,而且就像你知道的,我已经领悟了剑域,可如今……”
“你就没想过隐瞒么?你知道金丹碎裂意味着什么!连你的家族都可能抛弃你!”左未央很着急,他虽然心里有其它打算,但是季微凉终究是他的朋友。
如今,季微凉金丹破碎,迟早耗尽修为而死,如果季家不肯继续为她疗伤,她怎么办?
“隐瞒之后呢?修为这回事儿,瞒得住多久?”季微凉一副看开了的模样,“而且我是刀修,本来就不喜欢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怯羽香我会给你找,但是只是我个人,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事,你……还是自己再考虑一下吧。”左未央心里五味杂陈。
季微凉啊,曾经是多少虞城少年的目标啊,带着嫉妒,带着羡慕,一路追赶,可如今,昔日强悍到让人忍不住咒骂的家伙,却一夕之间失了一切荣光,着实让人感慨唏嘘。
仙路坎坷,世事无常。
毋庸置疑,季微凉很伟大,她不仅消除了无尽恨云,还消灭了八品炎龙變。
可是她也毁了自己,金丹碎裂,能活着已经实属不易了,就本质而言,她已经失去了作为修者的资格,等待她的是什么,左未央简直不敢想。
大雁变成走地鸡,几个人受得了这种落差?
更何况,季微凉甚至坦荡到不屑隐瞒,真不知道说她傻还是太天真!
“有你这句话,便是没有怯羽香,也让我安心了不少。”季微凉眯起眼,面露疲色,靠回床上,“身体不好了,就是容易累,你赶紧走吧,我睡一会儿。”
左未央还没有离开,季微凉就已然陷入沉睡,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没有一个修者会这样毫无防备的入睡。
左未央回头看向季微凉,目露悲悯,看着一个陨落的传奇。
跳出了窗棂,左未央心绪万千,他不喜欢季微凉的性格,但是他敬佩季微凉,敬佩她高深的修为和坦荡的作风。
屋内,季微凉睡得天昏地暗,金丹破碎是什么概念,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些人告诉她,她如今的身体,全靠着剩余的灵力支撑,一旦她彻底耗尽灵力,金丹彻底碎裂,她就死定了。
当然,如果她不动用灵力,从今往后当个普通人,活个百来年还是没问题。
听到还能活百来年,季微凉一下子就觉得无所谓了,金丹碎裂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而且赤虹界怎么会要一个废人呢?
当普通人不可怕,进炼丹炉才让人害怕!
普通人能活百来年已经算长寿了,而且原文季微凉更惨,死得不明不白的,就一个早早领盒饭的背景板,连百来年的寿命都不一定有呢。
“不过能在我失去修为之后,还提出与我定下婚约,那应该就是真正的男主了吧。”
毕竟,真正的男主凌瑾晞,可是能为了早已过世的未婚妻,干翻了妖魔修的猛人。
不过是金丹破碎,真男主肯定不会在意。
不出季微凉所料,东洲那边很快传出了季微凉金丹碎裂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越州都为之震动,人们对此议论不休。
除了为季微凉惋惜的,自然也有诋毁谩骂的。
季微凉作为女修,成为魁首,手下败将无数,加上她性格冷傲,讨厌她的更是大有人在。
“唉,为了找个男人,毁了一座城不说,还把自己的修为废了,女人啊,果然难成大器。”
“呵,我记得当初季微凉打你,三招都没用到啊,就一刀就把你们哥几个劈飞了,也不知道你这辈子,有没有本事像她那样不成器。”宿羊山的几位剑修对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颇为厌恶。
当年季微凉在考核中救了不少人,有忘恩负义的,自然也有知恩图报的。
宿羊山许多散修修者,实力参差不齐,诸多考核比试中,季微凉都很维护他们,现在季微凉受骂,宿羊山的修者们自然会为她说话。
尤其是这段时间,东洲人对季微凉颇多诋毁,一开始还有人附和,可是没多久,越州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季微凉再怎么说也是越州魁首,那些人骂越州的魁首,就是想诋毁越州。
脑子清楚的人,想明白了利害,陆陆续续地站出来为季微凉说话:“炎龙變又不是季微凉封印在虞城的,她虽然弄坏了封印,但是她也竭力弥补了。”
“消除恨云,诛杀八品炎龙變,还不是咱们越州的魁首季微凉,凭什么东洲要以越州的恩人自居?”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季微凉,甚至连越州平民都知道了这件事。
是啊,又不是季微凉把炎龙變封印在虞城的,季微凉消灭了炎龙變,即使有所损失,也是有功有过。
“但是季微凉的金丹已经碎了,她往后最多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你们还帮她说话,有什么好处?”
“她金丹碎了也是为了杀死炎龙變保护越州,她是越州的魁首,越州人都不帮她说话,难道要帮东洲说话吗?”
越是诋毁,越多反驳。
季微凉本就是个低调到近乎孤僻的人,即使当了越州魁首,她也一直呆在虞城。
可如今季微凉却得了无数越州修者的认可——不认可不行啊,不认可东洲要狮子大开口啊!
第四十三章
相对于越州修者复杂的心思,越州的普通人就简单多了。
季微凉苦苦支撑,让左家少爷救出虞城绝大多数普通人,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不仅有左家背书,还有那么多被救出来的普通人作证。
愿意牺牲自己,保护普通人,是这个世界的人难以想象的。
季微凉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因此得到了越州大部分普通人的认可。
“咱们越州,有个女魁首,是如今天下唯一一个女魁首,她腰带长刀凉微,脚踏祥云仙鹤,以金丹中期的修为,斩杀了八品妖兽炎龙變,护得一城平民……”
在修者看来槽点满满的评书,越州平民却喜欢得不得了,轻而易举地就传遍了越州各城的大街小巷。
对此季微凉一无所知,与她一同面对恨云,被她丢进枯风山的凌瑾晞更是一无所知。
凌瑾晞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远处一个衣着古怪的男人,正拿着一根针,细细看着。
“你醒了。”男人的目光依旧在手里那根针上。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凌瑾晞捂着剧痛的胸口竭力起身行礼。
“蔷薇针,怎么来的。”男人声音温和,就像一阵暖风。
“……”
“不说会死哦。”男人笑了,即使说着生死,他依旧风度翩翩,就好似亲切的问候。
“是我的未婚妻子……”凌瑾晞有些难堪地别过头,他虽然还未与季微凉行礼,但是他已然答应过她了。
万仞山的男人一诺千金,每一句话都有神的见证,除非季微凉退婚,不然凌瑾晞往后,都得把季微凉当未婚妻子对待。
“啊,果然。”男人笑了笑,面容氤氲在那暖暖的笑意中。
一弹指,蔷薇针飞回凌瑾晞的胸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瑾晞竟然觉得自己好多了,疼得难以呼吸的胸口就像一下子得到了治疗安抚。
“这是生花。”男子立在半空中,却只如寻常,不过一瞬,便到了凌瑾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根蔷薇针是用来疗伤的,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你性命,不是至亲,定然舍不得给你。”
摁着胸口,凌瑾晞有些吃惊,凶巴巴的季微凉竟然对他那样好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神秘男子笑着看向远方,“这里是枯风山,只在血脉中流传的秘境,血脉,修为,蔷薇针,你都不合格,但是你进来了,你那个未婚妻子,一定对你很好吧。”
“……我不知道。”凌瑾晞其实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他有清晰的目标,对于情爱,他自问并没有那么多精力。
若不是迫不得已,许诺了与季微凉的婚约,凌瑾晞根本没空想到这些——学业,修行哪一样不需要时间心力?
“你不喜欢她?那你大概不用担心了,她约莫是死了,不然这把刀也不会殉主而碎。”碎断的妖刀凉微就在凌瑾晞身旁,曾经凶名赫赫,一刀就可冻结千里生灵的妖刀凉微,如今却只剩下一地漆黑的碎片,如碎了一地的夜色。
凌瑾晞觉得心跳一顿,然后又是一阵温热的灵力安抚,季微凉死了吗?自己明明已经与万仞山神许诺,季微凉怎么还会死?
她一定是自己去杀炎龙變了!那可是八品妖兽,即使她是越州魁首,亦不可能打的过!
“万仞山的男人从不食言。”凌瑾晞垂下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之前从没想过婚事,他在九岁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这些年,他的每一步,都是在努力的达成自己的目标和梦想。
甚至,他讨厌自己以这种方式得到苍空青木杖。
现在这人告诉他,季微凉可能已经死了……
那还不如自己早早娶了她呢。
至少,季微凉不会死。
凌瑾晞红了眼眶,因为羞愧,如皋他足够强大,如果不是他修为太低,或许季微凉就不会有事。
“蔷薇针里还有一百多年的修为,虽然母针不在你体内,你无法炼化,但是依旧是一份助力,你体内生死爱恨都有其依仗,但是你如果想不出融合之法,你亦是死路一条,倒是不用担心做不到自己的誓言。”这么长一段话,那个男人却说得不紧不慢,优雅有度,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风度。
“我一定会活下去!炎龙變破开封印之前,季微凉一夜之间遇到了血煞和怨尸,这些事定然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计。”凌瑾晞还是一个少年,他会难过,会脆弱,但是他还是会打起精神,去面对,去战胜。
不论季微凉招惹了什么人,凌瑾晞都不会怯懦,这个公道,他一定会为季微凉讨回来。
然而事实却是,被人觉得已经死了,而且需要报仇的季微凉现在活得挺好的。
吃着油炸槐花,季微凉眯起眼,“真香啊!就像把春夏的所有阳光雨露吃进了嘴里。”
“小姐高兴就好。”老管家弓着身,垂下衣袖遮掩小臂上的烫伤。
“怯羽香,还是没有吗?”季微凉懒洋洋地抬眼,虽然西洲这些年一直战乱,但是怯羽香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吧。
“老朽无能。”老管家低下头。
“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季家已经不再帮我找怯羽香了。”
“没有!”老管家跪地,“小姐不要多想,小姐是越州魁首,谁敢怠慢小姐!”
“退下吧。”目光扫过老管家下跪时候手臂上露出的烫伤,季微凉侧过身,含了一朵槐花在口中。
“是。”
直到老管家离开房门,季微凉这才狠狠咬碎口中的槐花,反手砸出身旁的靠枕。
“好你个季家,人走茶凉,这未免也凉的太快了吧!”季微凉气得就像被夺了玩具的小狗,绕着床走了好几圈,才稍微出气,气呼呼地坐回榻边。
“别怕,没有季家,我也会保护好你。”季微凉昂起头,从锁骨顺着向下抚着胸口,“别气,别气,气了没有怯羽香,千万不能生气!”
暴躁的灵力被收敛,她,是季微凉,即使金丹破碎,她依旧是季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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