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夜晚,接近零点,上海,街上大雨倾盆。
蝴蝶酒吧。
年轻男人趴在吧台上,手里攥着早就喝空了的酒杯。
这是祁星回这周第四次喝醉了,吧台的调酒小哥已经认识他了,知道他从来不会耍酒疯,都在默默地消化情绪。
没有打扰他,只是悄悄的把他手里的酒杯拿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老板可最不喜欢有东西打碎了”,小哥嘴里念叨着老板的禁忌,起身招呼其他客人。
在这个突然暴雨的夜晚,没有客人再来,也没有客人离开。
哗啦一声,大门被推开,迎着雨幕,冲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漂亮姑娘。
“顾阎姮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报销全套车票和精神损失费,老娘为了回来给你过生日,航班停了也坐船和高铁回来的!人挤人的累死了。”
女孩扔了被刮破的雨伞,撩了撩额前的湿发,朝二楼喊着。
卡座里有人起哄,
“何夕旸你别扯了,你就是为了见你的小情郎的。”
“小情人在圈儿里受委屈了,你是回来给他撑腰的吧。”
何夕旸走过去和他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祁星回从吧台上爬起来,刚睁开眼睛,突然整个酒吧的灯都熄灭了。
“停电了吗?”
“是不是外面雨太大了电压不稳啊?”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砰,砰,砰”,声音从祁星回身后传来。
屋子中间的人们拿出手持烟花,朝二楼的中空处放着,
“生日快乐!”他们呼喊着,
“寿星快下楼!切蛋糕,开香槟!”
“零点了啊,他们是在给那个叫顾阎姮的人过生日。”祁星回刚刚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何夕旸喊了这样一个名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听读音可能是个男的吧,他想。
意识到在场的人应该都是来给那个人过生日的,他突然烦躁起来,他来时也观察过他们的装扮,应该都是一群富家子弟。
没想到自己随意找的一家酒吧竟然是人家玩乐的大本营,看着阵仗那人也是游戏人间的公子哥,不然找来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干嘛。
祁星回一向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虽然他们也看不上他,他烦躁地起身,将酒钱拍在桌子上,拿过吧台上的外套,往外走。
“啪——”
他的外套兜着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映着刚刚打开的霓虹灯,在地上反射出四分五裂的七彩光。
祁星回任命地往回走打算赔钱,抬起头却对上了调酒小哥惊慌失措的眼神。
这是他才发现,周围的吵闹声都停下来了,安静的要命,大家都在盯着他。
他连着宿醉的脑子也转不动了,此时杵在原地没有动。
楼梯处传来高跟鞋声,他看见调酒小哥猛地回头,也跟着看了过去。
楼梯上站着一个穿红色紧身包臀裙的女人,在酒吧乱七八糟的灯光反射下,白的像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让人看不清楚。
她在看着他。
祁星回看着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没等他想起来,就看见她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张开,发出了和她长相很不相符的女童般甜甜的嗓音,
她说:“帅哥,碎碎平安啊”。
祁星回坐在二楼包间的小沙发上,他对面是那个女裙女孩儿,她手里拿着杯加冰威士忌,翘着二郎腿,晃着高跟鞋,看样子是在听旁边两个女孩说话,眼睛却一直瞄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
祁星回想起刚刚在楼下,她和他说过话之后就走到了dj台上,嘭的开了一瓶香槟,拿起麦,对着舞池和卡座的方向喊,
“外面下雨大家都去楼上住,全场的酒水都免费,我过生日今天大家都随便high!”
说完,台下立马燥热起来,男男女女们挤在一起狂欢,
“老板万岁,老板挣大钱!”
“顾姐大方,顾姐生日快乐!”
人们跳着闹着,喊着些听不太清的话。
虚幻的不似人间。
原来是她过生日,她是女的,是这里的老板,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一看就是富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公主。
这里楼上还有客房,能容纳这么多人。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正要回头,那个叫何夕旸的女孩走过来,
“帅哥,上楼喝一杯吧。”
祁星回脚步僵硬地跟在何夕旸身后,眼睛盯着更前面的顾阎姮。
“她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么折腾自己头发吗?”
祁星回在后面胡乱的想着,跟着两个女孩进了包间。
包间很大,一看就是私人使用的,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和三个男人。
正对着门的男人斜躺在单人沙发上,正在点烟,看见她们进来又掐灭了,瞄到了他这个男人,突然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靠墙沙发上的男人看起来是个外国人,正在和旁边的女孩对着投屏打游戏,相互调侃着。
站在窗边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穿的西装革履的,正在打电话,听见声音回了头。
这个人祁星回认识,大名鼎鼎的银湾娱乐总裁,季奕承,除了有钱就是帅,身边的女朋友转着圈的换,捧红的女星一个又一个。
祁星回觉得自己进了狼窝,但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了他脑海里。
“坐。”顾阎姮拉过了一个单人沙发,推给祁星回,自己拿了杯酒,做到了打游戏女孩的身边,正对着他。
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了十几分钟,游戏打完了,季奕承的电话也打完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着祁星回。
“你新看上的人?”游戏女拿起酒杯,不以为意的开口。
“他在楼下,摔碎了我一个杯子。”顾阎姮回答她,眼睛却在看他。
“哟,那你胆子挺大啊帅哥,还没有人敢在我们顾老板的店里摔杯子,尤其在她生日这天。”
“不是故意的,拿衣服带到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突然抬起头,直接迎上了顾阎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眼睛。
祁星回这才发现,她的长相明显带是带有混血的,很中式女孩的瓜子脸,两道细细的远山眉居然也是白色的,下面却是一双很欧式的大眼睛,形状是标准的桃花眼,眼珠不少黑色的,看起来有点发红,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晃的。
“那她的头发颜色也应该是天生的”,祁星回没来由的又想到她的头发。
“不用,就当是你放了个响,给我过生日了。”顾阎姮看着这种熟悉的盯着自己发呆的神情,带着调侃的语气开了口。
一股血涌上了祁星回的脑袋,他听懂了她语气里的揶揄,那是一种蔑视,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还仿佛看穿了他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当场给他判了罪。
祁星回猛地站起来,想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顾阎姮透过屋里的烟雾和暗红色的灯光,看到了祁星回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纯真的男人了,逗逗他吧”,她想。
“着急走啊,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能去哪,你也没带伞吧,在这多坐一会。”
和她带有侵略性美貌的脸不同,她的声音像是没有变过声的小女孩,甜甜软软的,不带一丝攻击性,还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
她软软的嗓音让祁星回暂时放松了一点儿,但他从小没有妈妈,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只有和前女友在一起过两个月,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女生自如相处。
还是和这么漂亮的女生。
顾阎姮看出了他的局促,给他倒了杯酒,递了过去。
“还能再喝点儿吗,这杯度数低,今天我生日,你知道了吧,陪我喝一杯,咱们交个朋友?”
祁星回盯着她细细的小手腕,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开口,
“我能来一杯,你刚才喝的那个吗?”
顾阎姮愣了一下,笑了出来,转身重新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然后拿起她自己的那杯,
和他的碰了一下,
“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啦!干杯!”
女孩欢快的喊了声cheers,仰头干了半杯酒。
祁星回看见她这个架势赶忙也一口闷了杯里的酒。
很冲,很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意识都不清醒了。
还在消化的时候他听见身边传来单个人鼓掌的声音,转过头,那个斜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依旧保持着他们进屋时的姿势,半仰着头,冷笑着看着他开口,
“可以啊兄弟,你可是第一人让花环给你倒酒的人,还连着倒了两次。”
祁星回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很大的不满和挑衅,他也不知道花环是谁,是她的小名吗?
他又回过头去看顾阎姮,但她已经坐回去了,和沙发上打游戏的女孩搂成一团说着悄悄话,仿佛没听到刚才男人说的话一样。
而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他,点了一根烟。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再和他说话,自己干着自己的事,他像一个走错房间的人一样无措地站在中间。
祁星回回想起刚才要酒的场景,自嘲的笑笑,又是他一直以来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下意识的觉得顾阎姮给他倒不一样的酒就是在看不起他,
“明明屋子里六个人喝的是同一种酒,为什么偏偏给他倒度数低的?”
“可是她不是解释了吗,看他刚才在楼下已经喝过了,怕他受不了。”
从在一楼第一眼看见她开始,祁星回就想和她站在同一高度上,而要了一样的酒,仿佛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第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不成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无所谓了,祁星回转过身往门外走,但连着一周的宿醉和熬夜让他全身无力,加上刚才小半杯的烈酒,他突然觉得脚步漂浮,天旋地转之间,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浓浓的薄荷味儿包围住了。
他看见顾阎姮跑过来拉住了他。
祁星回没有掩饰地笑了,突然觉得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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