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生日,是罗明二十四岁前记忆最深的画面。
中午妈妈告诉他,她给他定了个很大的蛋糕,上面铺满了他喜欢的巧克力酱。
其实罗明不喜欢巧克力,但小蝴蝶喜欢,那他也可以喜欢。
他下午上课时都十分开心,因为早上听管家梁叔叔说小蝴蝶今天会过来。
晚上回到行园后他等啊等,等到晚上十点多,外面终于传来了车子的声音,他抱着蛋糕往外跑。
跑到观音像前面,与刚下车的花环正撞在一起,蛋糕被打翻在地上。
身后跑过来一个男人,他急急忙忙的把花环从地上拉起来,检查她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有没有受伤。
也有其他人过来扶起了罗明,但他们只是慌乱的拉他后推,紧张的盯着小主人发红的膝盖。
“我说了我要去和姥爷去俄罗斯,我不要在这上学了,每个人都要来问我是不是有病,我什么就我长着白头发啊!”
小主人在发脾气,但不是对他们,佣人们松了口气。
花环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膝盖很疼,顾述显无奈的叹了口气,抱起女儿往楼里走。
这是罗明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一个父亲怎么和孩子相处,他隐约听到一句“怎么样爸爸都答应你”,还看到男人亲了亲他怀里的女儿。
可能因为小蝴蝶是女孩儿,她爸爸才这样对她,而他是男孩,不用这样。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蛋糕是彻底毁了,抓着他的佣人也放开他离开了,罗明面对着一摊不成形状的蛋糕,呆呆的抬头望着观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蝴蝶朝他跑来,还是穿着那身制服群,膝盖上的伤被包扎好,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杯子蛋糕。
她跑过来把蛋糕塞在罗明手里,在他旁边坐下。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激动了,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从厨房偷偷拿了个小蛋糕,先补偿你,明天我再给你买个大的!”
“可是明天就不是我的生日了。”
“那明年的吧,明年我还来给你过生日。”
“好。”罗明开心的笑了,他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蛋糕。
“诶,你还没吹蜡烛许愿呢!”
“可是这也没有蜡烛和火柴啊。”
“这样吧,你对着观音许个愿,我妈说观音菩萨可灵了,许的愿望一定能成。”
罗明是看着这座观音像建起来的,听梁叔叔说药到病除,对此深信不疑。
他虔诚的跪下,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了自己的愿望,还磕了头。
花环觉得别人许愿自己坐在一旁不太好,所以也跪下来磕了个头,但她没有什么愿望,就在心里说那就一切都好吧。
罗明没有等来第二年的生日蛋糕就离开了行园,他的愿望更是没有实现,但从此以后他每年过生日都会去观音前拜一拜。
他回杭州后总能收到一个来自美国的邮件,他说他是罗明投递过心愿信的网站负责人,现在出国了,但依旧运营着网站,他想切实的帮助每个人,所以以邮件的形式沟通。
他们聊了很多,在对方第十几次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罗明正巧从行园里相熟的蓉姨那里得知花环跳了好几级,已经去英国读大学了。
他这次没有拒绝,和对方说自己想去英国读书,最好是剑桥。
对方没有犹豫的同意,直接将还在上高一的罗明安排进了剑桥。
他随便选了个专业,平时上课也不认真,总是去神学与宗教研究的教室蹭课。
那里有他思念了很多年的小蝴蝶。
只不过小蝴蝶身边总有个和她寸步不离的男人,也是外国人的模样,却说中文。
他向小蝴蝶的同学打听,知道那个男人叫叶邱,是混血,好像从小就认识她,一直一起上学,从小学到大学。
后来小蝴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年多,有人说她休学了,罗明来不及深究就见到了那个一直以邮件联系的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带着关于他身世的所有资料和他亲身父亲的现状来找罗明,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时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没和父亲决裂,新闻上总有他们父子并肩出席活动的合影,十分和谐。
和谐的让人嫉妒。
老人问他想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一半,也是自己应得的。
“你想想过去你的同学都是怎么说你的,你妈妈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们的身份没有任何不同,却过着完全相反的人生。”
罗明捏着一张父子合影,眼睛瞪的通红。
“据我所知你的小蝴蝶最近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原本定下来的很多事情不做数了,你要是能在这几年打拼出成果,你们也不是没可能在一起。”老人云淡风轻的添了一句。
罗明几乎是瞬间就同意了,他办理的退学,和老人来到美国,在他的指导下学习商业知识。
几年过后,他带着大笔资金和老人送他的助手赵经理回到上海,成立的郡雅集团,又带着他父亲转移公司财产的证据找到他。
“承认我,让我和你儿子公平竞争。”
罗勇胜和他想象中差远了,他哆哆嗦嗦的同意,立马就要给罗萧打电话。
“再等等,我通知你时在宣布。”罗明按住了他的手。
罗明在英国时有个同学叫詹姆斯李,也是老人帮助的对象,和他一起去了美国,只不过詹姆斯不喜欢创业,他说他喜欢挑战,于是选择做公关。
罗何事件曝光后他主动请缨,通过罗萧的一个朋友引荐,入职了君盛。
他先通过几件小事扭转了罗萧的大部分形象获取他的信任,之后在每一步上都暴露一些关键点,又处理的毫无痕迹,让深陷各种事情的罗萧根本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不过对詹姆斯来说最大的变数还是在花环的生日会上遇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原颂。
原颂确实与他们的计划无关,但她因为曾经和詹姆斯的纠缠过于浓烈,情不自禁的又和他走到了一起,花前月下时没少被套出来公司机密。
罗明说他不爱钟观亭的第二天,花环约小媛去了一家隐私性极好的私人会所。
“妹妹转路线了,走知性风。”
花环这次直接和小媛摊牌,除了隐藏她和罗明小时候认识,直说了他们之间的恩怨。
“你能让罗明相信你吗,或是能接触到他一些比较核心的文件,价钱你随便开,他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也不用管,遇到危险给我打电话,绝对保护你的安全,这条项链你先收下,无论同不同意都送你。”花环把一条100多克拉的钻石项链推到小媛面前。
小媛看了一会儿这颗硕大的钻石,又抬头看花环。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但小媛能明显看出她和上次的区别。
今天花环只涂了口红,比上次见面漂亮多了。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长得有点像?”小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花环倒是愣住了,她记得何夕旸也这么说过,不过小媛的反应让她更吃惊。
“昨天你约我之后我就翻了翻你的朋友圈,早就发现你的不对了,肯定不会是我的同事,只是没想到能这么离谱,不过我答应你,价钱嘛,我也说不出什么具体数字,你就给我一张随便刷的卡吧,这样方便。”
花环当时就要给她找卡,却被小媛按住了手。
“不用着急,我最起码得打入他身边才行,等我给你发来一份什么东西在给我就行。”
小媛朝她抛了个媚眼,收起桌上的项链就离开了。
这件事花环没和任何人说,听起来很不堪的手段,这也是她昨天听完罗明的话觉得心慌后不得已的办法,这种伸手抓空的感觉太让人心慌了,她必须得有点自己的人才行。
而小媛果然厉害,不到一个月就发来一份外界没有一点动静的投资规划,花环找人把卡送给了小媛,两人约定不再见面。
后来有一天,怀着孕的何夕旸被保姆阿姨没收了手机,跑到花环这来玩儿她的手机。
她无聊的翻着花环的朋友圈,没想到居然翻到了钟观亭的朋友圈。
照片里是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并排坐在沙发上,标准的千金聚会合影。
“老阎你人脉真广,居然还有罗明他老婆的微信,不过这个女的怎么这么眼熟,你来看看。”
“我有她的微信,我怎么不知道?”花环疑惑的凑过去,盯着何夕旸指着的那个女孩,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谁,我没见过啊。”
“诶呀我知道了,我同学!”何夕旸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花环吓得赶紧扶住她。
“你记不记得你认出叶邱老婆的那张合影,她旁边的就是这个女孩,也是我的同学,新加坡人。”
“怎么了啊?”
“问题是她家没有钱,她能和我上一个学校是因为她当时谈了一个有钱的女朋友,但是不到两年就分开了所以她当时就退学了。”“所以呢?”
“所以她肯定是又认识了新的有钱女孩儿才能混到钟观亭的圈子里,可是据我了解她们的圈子里都是喜欢女孩的,那这个钟小姐,也有点问题吧。”
“人家喜欢女孩有什么问题,再说一张合影就能认定你说的?”
“你今天脑子没带出来吧,喜欢女孩没问题,但一个承认自己有多年男朋友天天秀恩爱的就有问题了,你等着,我肯定能找出来。”
何夕旸带着杀气回家,花环也跟着过去,看她七扭八拐的联系人,还真让她找到了那个同学。
可能她们当时关系真的很好,女孩直接告诉她那天聚会的人都是同一类的。
何夕旸问出了聚会地点,从自家公司里挑出十多个资深狗仔在那附近扫荡,终于拍到了两个女孩的照片。
那天和罗明在酒吧一同被抓走调查的女孩就是小媛,只不过她在警察来了后就没有和罗明有任何接触。
后来花环问过罗萧怎么有那么高清的带手铐的照片,他说他怀疑自己这里有罗明的卧底,所以也策反了一个他那边的人为自己所用。
花环这才想起小媛已经好久没给自己发过消息了,但鉴于最近罗明根本没什么动作,她也没想太多。
事实证明罗萧策反的人真的靠谱,不到一个月就找到了私生子的大料,只是花环看着那张打码的照片越来越像小媛,她发疯的联系她,却怎么也联系不到。
后来还是苏旸犀帮了她,那家产检的医院是她师姐开的私人医院,通过内部信息花环现在才知道她叫沈媛,一周后在流产手术室前拦住了她。
“这是一个意外,照片被爆也是意外,我们吵了一架,他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之后也被贴上私生子的标签。”
小媛看着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这不是一个女人将要打掉自己不爱的人的孩子的状态,花环觉得事情开始往她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了。
但她还是阻止了小媛流产,同样的理由她听盛文说过,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然而两个月后花环就会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
小媛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跟着出差的罗萧来到西安,中途打发了合作方给罗萧找的妹子,自己去了被下药的罗萧的房间。
半夜罗萧摸着满床的血吓得酒劲和药劲都过了,他慌乱的拨打120,却没想到楼下还有记者对着自己拍。
后来这些消息还是花环全力压下来的,她和何夕旸一起去了西安,她去见了小媛。
小媛把那条项链和卡都还给了花环,她面色苍白,手冰冰凉。
“都是我的错,我爱上他了,你不知道每个晚上他抱着我一遍遍给我讲他的从前,我的心有多痛,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从来没有感受过。”
花环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女人因为爱在自己面前忏悔,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你怎么没有和我说他喜欢你啊。”
花环猛地抬头,小媛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真的不知道,她苦涩的笑笑,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罗明。
“他说他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和你相处的那几天,有一只小蝴蝶带着光飞过他的世界,从此就再也没忘记过。”
“我说过我们长得有点像,你记得吗?”小媛话题一转。
“我后来找出了我妈妈留下的遗物,又差了不少你的信息,基本知道了,我爷爷应该和你奶奶是堂兄妹,但我是我妈妈很小时生的,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谁,更没有人带我认亲戚。”
花环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跌跌撞撞的后退。
“罗明找我这么多年,就是看着我脸上和你相似的那一点儿,就是这一点儿,让他怀念了很久。”
“他一直在等你的生日蛋糕,也还想和你再拜一次观音。”
花环一口气冲到天台,她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很不舒服。
吹了很久的冷风,电话响起,是祁星回。
“我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
“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祁星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给她无用的安慰。
回到上海后她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直到原颂辞职。
花环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女人,听她讲诉自己错付的爱,挥挥手就让她离开了。
又是因为爱,你那么爱他,我又能说什么。
因为花环舆论压的快,罗萧和小媛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罗萧回到上海后也是正常工作。
罗明很快就被举报洗钱,与他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助理。
虽然后来助理被释放,但他被拘留的日子里,他的女朋友承受不住,开车撞向了罗萧的车子。
因为他就是罗萧在郡雅策反的人,他女朋友以为他成了弃子,又没有人脉,君盛的人不见她,她只能去找罗萧。
一场闹剧以他们父亲去世结了尾,没有人是赢家。
罗明和小媛很快离开,这段时间花环已经查清楚了她的身份,就是如同她所说的那样。
她还问过奶奶关于她堂哥的事情,奶奶说他们没见过几次,根本不熟,很多年没联系了。
他们走的那天花环没有去送,她不像面对罗明,和小媛见面更是尴尬。
日子还是要过,花环最近越来越渴望有个自己的家,过年前她就联系罗浅瑶给自己画几套婚纱,现在已经选定样式开始制作,她也在这边考虑结婚的事情。
5月初的一个晚上,花环偷偷摸摸的准备的差不多了,正窝在祁星回怀里玩儿,接到了徐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以为是要问问徐林叶调职和生产的事,直接接了起来。
“岁岁,之前说的你男朋友妈妈被拐的案子,最近有了点线索……”
此话一出,手还缠在一起闹的两人瞬间定住。
“……但也只是尝试,最近会有专案组前往越南……你在听吗?”
花环勉强出声回应了徐妈妈,电话挂断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两分钟前的暧昧气息荡然无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祁星回松开了她的手。
什么时候呢,花环在他追到北京后就派人调查了他。
她直觉不能这么回答,但现在无论怎么说,都不行了。
“你还知道什么事啊,关于我的。”
“你调查过我,对吧”。花环不说话,祁星回继续自言自语。
他参与到景鸿的工作这么长时间,对商业场上的手段也有很大的了解了,没有人会傻傻的问这个人怎么样,想了解,那就去调查,你的嘴会骗人,但你的经历不会骗人。
祁星回之前也调查过几个合作对象,只是那时他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被调查的人,还是被每天躺在自己身身边的人调查。
但他现在能完全理解,他自己都不会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更何况是大富豪的女儿,只是那时她他被所谓的爱冲昏了头,从来没有考虑过。
可是他不明白他妈妈这件事为什么也要瞒着他。
“这几年一直没有进展,即使我和你说了也是空欢喜,我不想让你。”
“让我什么。”
“不想给你没有未来的希望,这样你会更难受的。”
“那你觉得我们有未来吗?”
“我们……”
花环突然不说了,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带着欣喜的准备都是无用功,两个相互隐瞒了很多的人怎么可能走下去。
“你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妈妈的事情啊。”
祁星回不说话,花环觉得更委屈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人的意见的,现在已经学会问他很多事情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不想解释什么,小媛,原颂和更早的盛文,她们哭着解释自己因为爱一个人而做错了事情的样子在花环脑子里的印象太过清晰了,她不喜欢这种场面,更不可能变成这种人。
“你永远都不会懂的,”祁星回小小声的开口,“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过,有很多事情你都下意识的背着我,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你朋友喜欢男人的事,你偷偷跑出去玩儿的事,你一看见我就要把手机扣起来的小秘密。”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不正常吗,好像我做什么都不行我也有我自己单独的时间啊,而且你现在有工作,不可能随时都和我在一起的。”
“所以也是你施舍给我的工作吗,之前所谓的去去深圳帮忙,还有现在的人手不够。”
“这种重要吗?”花环感觉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们在一起时就太仓促了,都没有彼此了解过,现在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彼此冷静一下。”
“祁星回你现在跟我说冷静,当时不了解那现在总了解了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都已经,你不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你不是说你一天也离不开我吗,都是骗我的吗?”
“既然你做不到面对我一个人,那就分开吧。”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和罗明有过什么吗?”
“没有罗明,还会有李明刘明王明张明。”
“行,那还冷静什么,分手吧。”
花环转身离开,门被摔得震天响。
这破地方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她当晚就飞回了北京。
回家后,她也没有去公司,甚至没回顾宅,住在外面的公寓里,先是随便找了个朋友出国呆了将近二十天,回来后每天叫各种公子小姐在外醉生梦死。
连续在酒吧喝了快三周,花环成功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栽倒在包间里,苏旸犀和安明达带她去医院。
第二天是周一,安明达着急回学校给学生上课,只剩下苏旸犀在这里陪她。
花环过了三天才完全清醒,醒来后还要听苏大医生教育,
“我说你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喝过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老了,不想十几岁的时候喝多了之后还能去考试呢,折腾什么啊,以后可没法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只喝醉过一次。”
“行了知道了,我手机呢。”花环的声音十分沙哑。
“诶呀我都忘了,之前酒保说落在酒吧了,我让他先保管着,还没去取呢。”苏旸犀一边喂她水,一边要找人给她取回来。
还没等她拨出去电话,林景忻的电话就打来了。
“老婆,我去给你送饭。”
“行吧,但你先去之前那个酒吧把花环的手机取回来,应该是没电了,来的路上顺便充上电。”
放下电话,苏旸犀发现花环盯着她看。
“干嘛?”
“你们俩,啥情况?”
“没啥情况,反应要凑合到一起过日子,那就过呗。”苏旸犀满脸无所谓。
“我也饿了,让你老公顺便给我也带点吃的。”
“你就等着一会儿喝白粥吧,就你现在的胃,别说吃饭了,喝水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苏旸犀嘴上骂她,手里却给她按摩着吊水到冰凉的胳膊,花环在她的按摩下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林景忻拿着饭盒进来,苏旸犀朝他“嘘”了一下,两人动作轻巧的去到另外一个房间。
“饿了吧,这是苏姨刚刚做好的,都是你爱吃的。”
“你能换个称呼嘛,这样总觉得是在叫我。”苏姨是林家三十几年的厨娘,做饭特别好吃。
“那以后就叫她淑姨。”苏姨全名叫苏淑文。
“听起来好像宫里的妃子诶。”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对了,你朋友的手机有好多未接电话,刚才开机后又一个号码打来两次,第一次我没有接,第二次又打来我接起来,刚喂了一声对面就挂断了。”
苏旸犀接过手机翻了翻,这个号码花环没有保存,之前也没有通话记录,前几天的未接电话又两个是名为“专家”的人打来的,剩下看名字都是些合作商。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让她起来之后自己处理吧。”
苏旸犀吃完饭后就去给花环打了白粥,但花环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几点了?”她揉了揉眼睛。
“你再睡一会儿就黑天了,你是有多缺觉啊,睡了四五天了。”
“困。”之前花环一宿一宿的失眠,后来用酒精麻痹自己,能睡一会儿,但喝多了酒精中毒了。
“中午就说饿了,给你打了粥,一直等到这时候,来吧现在吃吧。”
苏旸犀像对待小婴儿一样一勺一勺的喂着花环喝粥,又擦嘴又擦手的,看她乖乖的样子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花环现在倒是真的听话了,可惜她的胃不太听话,吃完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全数吐了出去。
“完了,你现在真的只能打营养液了。”苏旸犀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扶着她的头发,无奈的摇摇头。
又在医院住了四天,听到医生说没事之后花环几乎是跑着回了家,苏旸犀送她回家,花环说什么也不会顾宅,她们一起回了花环常住的酒店。
到家后花环就进了浴室,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澡还不出来,苏旸犀拿着她在震动的手机过去敲门,
“你一会儿要泡发了,赶紧出来,还有你手机响了,这个号码前几天也打过电话。”
“我马上出去,你先把手机给我。”
手机屏幕在浴室里起了雾,花环看不清号码,直接接了起来。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啊。”是祁星回。
花环泡的发懵的脑袋瞬间清醒,她从浴缸里坐起身,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
“我们分手了,有些事我不怪你,但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吧。”
“什么人命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要走了,再见吧。”
祁星回摸了摸自己鼻梁上的伤口,说完就挂了电话,最后一秒花环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她从浴室里冲出来,随意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和从游戏房里走出来的苏旸犀撞到了一起。
苏旸犀手里拿着的两个手办掉在地上,这是平时别人多摸一下花环都会不高兴的绝版,但如今她看都没看一眼就垮了过去。
“你干嘛去啊?”苏旸犀在身后喊她。
“去机场。”她拿过车钥匙和手机出门。
苏旸犀跟着也出了门,但花环开走了她的车,她只能打车去机场。
路上花环翻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看到了八九天前专家打给她的未接电话。
专家是花环给祁程找的主治医师,联系她只会为了祁程的病情。
再想想祁星回的话,她只能想到最严重的情况,祁程不在了。
一路飞车到机场,到哪都没有祁星回的身影,花环又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花环无语伦次的解释,
“你在哪儿,你要去哪儿,你哪儿也不要去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我之前在医院,我手机……”
“岁岁”,祁星回打断花环的话,“都不重要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我们都能好好过。”
“不是,我没有……”
“而且有些爱,也不是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永恒的,存在过就好。”
广播里已经响起了催他登记的消息,花环对着手机不顾一切的喊,
“祁星回,我等你,我只等你。”
苏旸犀匆忙赶到机场时看到花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瓶可乐。
她跑过去一把抢过瓶子,
“我说了多少遍了你现在不能喝凉的。”
花环抬起头,一张被泪水糊到模糊的脸。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花环被苏旸犀拉起来,阳光晃的她看不清路,胃里一阵抽搐。
苏旸犀觉得有液体喷洒在自己胳膊上,她一回头,一个瘦弱的身躯直直的往下栽倒,她连忙伸手接住,险些也被带倒。
血液落在地上,脸上,胳膊上,在强烈的太阳光反射下,映出诡异的红色,尤其花环脸上的那道痕迹,仿佛一个裂开的笑脸,在无声的嘲笑着着荒唐的一切。
散了吧,迷路的旅人又不会一生不归。
一周后,花环趁着吃饭的间隙跑出了医院,独自去了上海。
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这次回来是来送何夕旸的。
她和罗萧的离婚手续办理完结,打算带着两个女儿去德国。
她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这次叫花环过来也是要她帮忙偶尔去疗养院看看她爸妈。
“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想过,可能就不回来了,这地方有什么可回来的。”
“对,回来干嘛,都别回来了。”
何夕旸走过去拥抱了花环,她们从认识后分开过五个月以上,现在却要轻描淡写的说着分离。
“我又不是离开地球了,想我了就来看我嘛。”
何夕旸本来是想开个玩笑安慰一下她,但不知道那句话勾起了花环的伤心往事,她抱着何夕旸开始哭。
等花环哭够了之后,何夕旸像照顾女儿那样给她擦了眼泪,
“你要感谢我坐的私人飞机,要不现在已经误机了。”
“行了行了走吧。”花环一推何夕旸,看着她离开。
原地站了一会,花环转身,看到罗萧站在她身后。
这是他车祸后两人第一次在医院外见面。
“喝点儿去?”花环最看不惯他这萎靡的样子,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还想吐血?”
“消息灵通啊。”
“酒就不喝了,要是以后能见面再喝也不迟。”
“你要干嘛?”
“我也不打算在这了,我这三十多年的人生就是完完全全的失败,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公司所有的资料我都已经移交给分部了,这是我现在名下唯一一套房子和车子的钥匙,你没事找两个人帮我维护一下,这两年我们一家四口在这里,还是很温馨的。”
罗萧把两个钥匙递给花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机票。
“走啦,不一定再不再见。”
花环那天徒步走回了行园,在路口处遇见了要出门找她的梁叔,
“诶呀大小姐你跑哪去了,苏小姐在北京都急疯了,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发烧了,快进来!”
梁叔招呼着一堆佣人过来,但花环绕过她们,弯腰抱起了明显情绪不高的砂糖橘。
不知是哪个不会看脸色的小姑娘抱着一团白纱状的东西跑过来,没有看到梁叔让她闭嘴的眼神,直接问花环,
“大小姐你要不要试……”
“不用,所有和它有关的东西都锁到三楼,一会儿把钥匙放到我屋里。”
她甩开身后的佣人,走到了后山。
两只小羊看见她,朝她跑过来,用小羊脑袋蹭着她的小腿。
小时候,她和一个男孩在这里捉迷藏,摔了一跤,磕掉了松动的乳牙。
上了中学后,她看着好朋友在这里画画,一只欢乐的大金毛围着她和表哥转,用尾巴扫过他们的脸。
前几年,有个男人无数次抱着她走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用鼻子顶着她的脸,他的胳膊稳稳的托着她。
“偌大的行园,竟只剩下了我自己,和没有生命的回忆。”
身后传来脚步声,已经长出白发的梁叔拿着毯子和退烧药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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