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解一个人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他,这样你才能猜到他所有的想法,然后从内心深处摧毁它。
上大学时顾阎姮跟着苏旸犀蹭了不少她的第二专业心理学的课程,虽然也是一知半解,但搭配着这几年的见识,也能分析出个大差不差。
这段时间祁星回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到她端着个茶杯在那沉思,一坐就能坐一下午。
持续了快一周的时间,她终于在二十号的凌晨重新活了过来。
同时撤除了监视吉莉安,曹蓉和陈欣雨的人,让她们出来自己打架了。
她伸着懒腰走到窗边,祁星回也没有睡觉,正靠在床头上看着她,
“怎么还不睡觉?”她也爬上了床。
“对,而且他估计这几天就会来了,不过也不一定,可能要先处理一下老婆孩子和孙女的事情,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上钩。”
“因为他有欲望,有心之所向的目标,而且已经实施了这么多年,就算中途想过放弃,沉没在其中的成本也不允许他半路退出了,而且”,她突然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是钱和名利。”
“对,他不在乎这些,他想要的,是其他人的毁灭,和他自己,活着。”
前半句祁星回还能理解,后半句他倒是没想明白。
“确实,其他人是不会理解这种感觉的,在我家的历史里,那次最大的暴动,原因就是痛苦,那见不了阳光,脆弱的经不起风的身体,和被无数种隐性显性遗传病交织的大脑,被控制的意识,构成了最不稳定的基因,一直保留到现在。”
“人是由血肉构成的,那又怎么能胃里也装满了血和肉呢。”
“所以你是说爱德华现在还在喝血吃肉?”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他每一次的痛恨,其实都是另一种向往,他改变不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就无限的向曾经所有人都这样的时候靠近,他躲在黑暗里这么多年,内心肯定越来越扭曲,以前看似都是他在上峰,所以稍稍一点儿的打击,就足以摧毁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命,但他活不长的,我爷爷捡到他时估计也就十几岁,只是看起来老而已,这么多年用药维持着,能活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你不会是挑衅他了吧。”
“真了解我,但我只不过祝他长命百岁而已。”
祁星回在爱德华身边四年,对他也有些较为深入的了解,他的恨意外包裹着一层不切实际的天真,总能将人迷惑。
他那晚紧紧的搂着顾阎姮睡着的,好像她会突然飞走,消失不见。
第二天顾阎姮是被手机的提示音震醒的,他们朋友五人的小群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了。
其实只有何夕旸和安明达两个人在刷屏,其中夹杂着苏旸犀在奶孩子的空隙中的发言,最后跟着叶邱三十年如一日的不屑。
顾阎姮看了眼日期,五月二十日。
她从小学时见证这个日期成为节日横空出世,到现在何夕旸家的老二都上小学了,这个日子依旧有无数人为之疯狂。
但她确实没有想到这疯狂的人群里居然还有她的同龄人。
“先管管孩子吧再来这发疯。”
顾阎姮甩了句话进群,然后潇洒的静音。
安明达两年前从外面抱回来了小女孩,父女俩复制粘贴的脸让安家二老连质疑的步骤都省略了,并且有了孙女后再也没人催婚了,他的日子爽得很。
作为唯一没有孩子的人,顾阎姮又成了群友们声讨的对象,但她已经仍开手机了。
祁星回也不知道去哪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想着怎么对付爱德华门都没出,现在懒得不想到,正坐在门外的小客厅里打算订餐时,听见了外面砂糖橘的扑腾声儿。
最近她带着两只狗学习冥想来保持安静,把它们的行动都训练的轻巧了许多。
“女士先生们,妈妈说过动作要轻……”
顾阎姮揉着眼睛来到大客厅,头发还没有理顺,就被满屋的金黄色闪到了眼睛。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开灯,点着淡黄色的蜡烛。
好像是错觉,满屋子都开出了金色的玫瑰。
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身边墙壁上了一朵,微微硬的触感将她拉回现实。
没有看错,就是满屋子的,黄金制成的玫瑰花。
它们或铺散,或扎成花束,布满了整个客厅,客厅中间原来茶几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花束,比茶几占地面积都大,比砂糖橘站起来都高。
它是一个球形的花束,黄金玫瑰花从四面八方插向中央,它们拥挤却和谐的排列着,争奇斗艳的向主人展示着它们的美。
仔细看会发现,几乎每一朵花的形状都不同,它们生动形象,完全不像是没有生命的物件。
纵是见过无数奢华场景的顾阎姮也确实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我可以在十二月为你种满山盛开的鲜花,也可以在五月将不朽的金花铺满这个房间。
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她随意的往后一倒,稳稳的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大手熟门熟路的覆上她的眼眸,那里有微微的湿意。
“小公主才不会在看到礼物时哭鼻子。”
“那要怎样?”
“她会说,‘男人,你做的很好,很符合本公主的心意’。”
“你好土”,顾阎姮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一把将脸怼到祁星回的胸肌里,“但我喜欢”。
“说明我们志同道合。”
“谁要和你志同道合。”
“确实”祁星回突然正色,他一用力的把顾阎姮整个托起来,抱在怀里。
“志同道合的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两个一样性格的人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只有互补的样子才能永远。”
“你要说什么?”顾阎姮被这如同演讲一般的话说的云里雾里,她刚起床就看见朋友们在群里无所顾忌的聊天,现在下意识的以为他在说什么荤段子。
“我想说,曾经的我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带着见不得光的目的却非要给自己的自尊树牌坊,固执得不肯低头,也不会变通,把爱的人一步步逼到没有尽头的悬崖边,却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那时我自卑又自负,用没有底气的孤高顶着一颗头在生活,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其实你也没有那么不好。”顾阎姮笑声插了一句。
“不,是真的不好。”
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眼神的碰撞中带着过往的回忆。
顾阎姮觉得现在有些尴尬,她一句“要不要我们坐下说”都到嘴边了,硬是咽了回去。
很多人都说她最喜欢在重要时刻转移话题,从而堆积了无数隐患和问题。
曾经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如今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出错。
“可你已经检讨过很多次了,我知道,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啊。”她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这一句说了比不说还尴尬,顾阎姮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了别再矫情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小子了,还纠结这过往干嘛呢。”
这才是熟悉的顾阎姮,不需要温柔,就是她自己而已。
祁星回被她逗得笑了出来,顾阎姮满意的揉着他的脸,又趴在了他的肩头。
“这才对了嘛,你都是能造的起满屋子金玫瑰的人了,总执着于过去让人笑话。”
“那你喜欢这一屋子的玫瑰吗?”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那个不算,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顾阎姮嘟着嘴犹豫,祁星回又变回了那个撒娇的大狗狗。
“你好像从来没有直接说过爱我,你对它们两个都说过很多次。”
地上两只盛装打扮的单纯狗狗歪着头看着他们,还不知道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它们这里。
“哪有,我说过的。”
“什么时候。”
这谁想得起来,顾阎姮迅速放弃,
“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什么,花还是我。”
“都喜欢。”
“我也爱你。”
祁星回托着她在空中接吻,天花板上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大大的气球无声的爆开,无数红色的丝带飘落,带着金粉洒在两人身上。
顾阎姮的头上挂着两个丝带,像双马尾一样垂下来,一晃一晃的。
“我在八年前就幻想过你盖着红盖头的样子,那种,比城墙还要红的颜色。”
“原来你那么早就做白日梦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不要脸的准备婚礼呢。”时至今日,她才能完全放下这个包袱。
“我一直都在做梦,做不切实际的梦。”
“我帮你把梦变成真的了,我厉不厉害。”
祁星回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那一刻,他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一辈子。
“我曾经偷偷去看过你,在你去年生日的第二天。”
“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说什么,而且我知道啊。”
顾阎姮双手捧起祁星回的脸,慢慢的把自己的压下去。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那天祁星回几乎抱了她一整天,他怀里的温度她怎么汲取都不够。
他们两个坐在满屋子的黄金玫瑰中间,什么都不做,也是幸福,那一刻爱好像具象在了这间屋子里,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我们,你和我。
放空了一天,她坐在祁星回的肩头,指挥着他慢慢的把地上的黄金玫瑰收拾起来,其余留在墙上的她舍不得动,都摆在原位欣赏。
这里幸福的过着二人世界,不远处的三个女人可没有这个心情。
重见天日的吉莉安马上和爷爷联系,但无论那种方式,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掉进了太平洋,没有任何回复,她联系公司的人,却被告知昨天就被暂停了所有权限。
这一刻她才是真的慌了,她仿佛能看见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消逝,她甚至不敢离开这个房间,害怕她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还在景鸿照常上班的陈欣雨心理莫名的烦躁,父亲好久没有联系她了,而且她上周起就在试着联系自己母亲,但却一直没得到回复,在她的认知里,她看不起母亲,但母亲不可能不爱她。
用力的敲击着键盘,噪音引起了隔壁人的不满。
“陈秘书,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满啊,哦对了,最近好像被周总批评了几次了吧,不过不要担心,她就是这么小题大做,不就是档案装错了,合同上少写了个零,在全公司的致辞上拿错稿子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隔壁的男同事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曾经她无懈可击的时候背地里说,现在她犯了错,连装的不装一下的明着说。
“怎么能这么说陈秘书呢,一定是顾总这几天没来公司,人家才有些心不在焉的。”
男人暧昧了几年的女秘书又加入对话,这两人上个月陈欣雨不在是宣布正式在一起,现在光明正大的联起手来对付她。
至于她说和顾阎姮有关,是因为曾经陈欣雨只对和顾总有关的事情感兴趣,工作也只做面对顾总的,久而久之被安排了其他工作的秘书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就开始造谣。
这个谣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当笑话听得,但是它却实实在在恶心到了陈欣雨。
她曾无数次在黑夜中睁着自己几近透明色的眼睛,对着顾阎姮的照片用力的划下一道道伤痕,直到支离破碎,这样才能抒发她的痛,但现在却有人说她爱她,这简直是把刀子划进了她自己的心。
从那以后她就更加与他们疏离,整个秘书办就此一分为二,一侧是陈欣雨,一侧是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
陈欣雨看着面前两张得意洋洋的脸,面无表情的揉碎了自己手边的饼干。
她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如今眼睛花的厉害。
她猛地起身,将鼠标摔在桌子上,拿起包就走。
“干嘛去啊,还没下班呢,我们就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呢。”
“以我和顾总的关系,提前下班又怎么呢。”
这是陈欣雨第一次正面回应他们的讽刺,不知道是她的态度还是她的话镇住了他们,一男一女对视后都默默回到了工位上。
一直在顾阎姮办公司偷窥秘书办情况的褚香被这一出戏演的震惊,这假的也能演成真的的本事,看起来陈欣雨和顾阎姮确实有点血缘关系。
她把视频发给顾阎姮,美美地等着看戏。
顾宅,顾宴洵佣人房。
曹蓉时隔四个月终于回到了这里,她十分熟悉这间屋子,三十多年前,她就是住在这里,三十年后,她再次踏足顾宅,还是被安排到了这里。
一切都明显的像个圈套,但她就是没有看出来。
那天她把强效安眠药倒在莫莫的水杯里,第二次去到顾阎姮的院子。
她没有解释,上一次她去,十二月底,是帮她浇树。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是这么做的,顾阎姮的院子在她出生前一直是老夫人的三号花园,不种花,种树,那里有一棵将近二百年的古树,需要人时时护理。
但顾阎姮从来不在意这些,这次她直接把自己的院子封了起来,佣人也都安排到了其他院子。
曹蓉怎么也忍不住,犹豫了很久还是在一天中午进去了。
她坐在大树的旁边,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
“你还记得我吗,三十年前,就是我照顾你的。”
“你肯定已经忘了我吧,怎么多年,换了多少人照顾你。”
“其实我不用来的,你不是差这一点水的树,但我还是过来了,用撬锁的方式,其实就是想证明自己,其实没有变。”
“但是证明给谁看呢,谁都看不见我。”
曹蓉在那里做了快一个小时,眼看午休时间就要过了,她匆忙站起来,同时往屋子里一瞥。
这一眼,她看到了窗子里的景鸿集团的定制袋子。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子里产生,但说到底,她卧底这么多年,都是在搞人情世故,从来没有接触到公司的事务。
理智战胜了冲动,她快步跑回自己房间,悄悄躺下。
但念头一旦形成就会像一根针一样横在心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一狠心□□。
她一直在试图联系爱德华,并没有什么信息要传递,只是在寻求他的安慰。
但没有回复。
爱德华对她一直都很冷淡,但从来没有这么多话都不回复的时候,曹蓉以为自己失去价值了,终于在确定顾阎姮不会回来过年的一个中午,再一次溜进了她的院子。
顾宅因为有顾老爷子的警卫队二十四小时把守所以除了大门其他房间都没有锁,曹蓉推开门进到顾阎姮的书房,在角落看到了保险柜。
她尝试了一些知道的密码,都不正确,正要放弃时看到了桌子上被两本书压着的一个文件袋。
拿出来一看,是公司员工表,她想着可能有点用途,就拿走了。
没想到刚出院子就碰到了顾阎姮。
如今四个月过去,与世隔绝的生活让她内心十分平静,她甚至没有查看有没有丈夫和女儿的消息发来,而是直接和衣躺下。
顾阎姮猜对了她很多,但唯独有一点。
她确实没有见过吉莉安,更和她没关系。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任何亲人了,那包强效安眠药还是上一次和女儿见面时拿到的,现在算来已经是三年前了。
药已经过期,所以莫莫才会有很大的副作用,醒来后也吐了好几天,她知道后甚至有些内疚。
算了,无所谓了。
她仿佛卸下了无数的重担,轻松的睡了过去。
所以她错过了丈夫的消息,也没有看到女儿第一次主动联系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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