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爱德华醒来的时候,陈欣雨反复研究了他晕倒前的画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无所事事的坐在窗边看风景。
在她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同一扇窗外的景色看一会儿就腻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爹能在一间屋子里坐一辈子,就盯着那窗外的一点儿。
于是她又开始翻看今天的直播视频,反反复复的重播着,期间偶尔会跳出一个新消息,但她都没有理过。
自从她和秘书处的人公开闹掰后,就没人敢问她什么了,不上班都没人找。
她盯着屏幕里那个完美的女人,都快真的爱上她了。
手机显示电量低,意外暂停了视频,顾阎姮的动作被定在抬手穿衣服的那一秒,陈欣雨拿过充电器后看着这一幕,终于找到了破绽。
顾阎姮是个唯钻石爱好者,尤其以彩钻为最,从来没有戴过其他材质的首饰。
可今天她却戴着一个很简陋的小吊坠,看不清模样,但绝对不是钻石的。
这小东西越看越眼熟,她在大脑里仔细会议,终于想起了是她偷偷跟着吉莉安的某一次,在祁星回的脖子上见过一次。
不用动脑子这下她也懂了,她爹最信任的人,其实背地里早就和他们最大的敌人在一起了。
哦,不对,是又在一起了。
当初她就不知道为什么爱德华会这么相信一个曾经和顾阎姮在一起过的男人,那时他的回复是“恨才是最长久的,何况是亲人的仇恨。”
现在想想根本就是老头自己臆想出来的恨,他习惯性的用自己的想法思考别人的思维,走过太多的错路。
爱德华说这是家族的通病,但她一点儿不想和这个家族扯上关系。
她们就是一群胆小鬼,躲在大山深处不见人的幽灵。
爱德华约祁星回在晚上见面,但他等来的确是顾阎姮。
看她毫不以为的眼神,爱德华当即就用拐杖狠狠的打在了陈欣雨的腿上。
不能相信了,谁都不能相信了。
老头憋着嘴不说话,顾阎姮也耐心的等着他开口,并且在仔细的打量他。
这个操控了一个又一个人来搅乱她生意的远房亲戚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凌厉,反而是个驼背的老人模样,眼神里居然还带着点胆怯,飘忽不定的。
这大大增加了顾阎姮的好奇心,她突然觉得这种人还挺适合和自己做朋友的。
三人都不说话,她的耐心也没有了,她盯着爱德华透明的瞳孔,主动开口。
“看来你也没什么想和我说的,那我问问你吧。”
他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打滑,然后迅速稳住。
“为什么你亲自去找罗明?”
这不按套路的提问着实惊讶到了对面的父女俩,顾阎姮看到陈欣雨也歪着头看她父亲,很明显她也不清楚那时的事情。
相对于亲自听他说他的恨,她更想知道这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一个终日躲在家里黑暗小屋里的人会为了一个他口中的棋子特意亲自飞过去,这说不通。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棋子,以为他能扳倒我?”
“那你又为什么分开精力去折腾江氏呢,还是在生产环节浪费时间精力,这也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啊。”
“还有你为什么那么相信祁星回啊,心思这么简单吗?”
“你曾经,真的没有一次,想要对付我妈妈吗?”
从爱德华那里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顾阎姮徒步走到别墅区门口,就看见祁星回站在那里等她。
她这次毫不掩饰的挽住他的臂弯,两人一起往君瑶走。
昨天中午她接到陈欣雨的邮件信,内容信息量很大,她像写散文一样洋洋洒洒的写了很长一段文字。
从她记事起到接受训练,从她被送到景鸿一路坐到董事长秘书,到现在双手空空的站在她身前。
一封内心独白,被她写的像是个表白信。
最后她写到“终日面对着目标,却难免心生向往,在被安排好的路上,我想要摧毁,却不知不觉成了第二个她,如果连见面都没有勇气,可能就是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她正研究这封信时祁星回受到了晚上见面的通知,她才明白陈欣雨的意识。
她代替祁星回去见了爱德华,问出了自己疑惑的问题,得到了一堆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
唯一让她惊讶的是陈欣雨现在的打扮,虽然还是那一张脸,但看起来比之前要生动很多。
“我们看起来真的很想,不止外形。”
走之前顾阎姮对陈欣雨说了这么一句,没有理沉默着的爱德华,就离开了。
“他说什么了?”祁星回看她心情不错,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心思能天真到这种程度,让我觉得我才是害人的那一个。”
“不过”,顾阎姮坏笑着扯过祁星回的胳膊,“我该说他什么好呢,找不到形容词,只能说你魅力太大了。”
“什么!”
“没什么,他说他曾经被姥姥养大到七岁,记忆里只有她披散着白色头发的美丽身影,后来姥姥去世了,他流浪在街头,因为长得特别快而没有人把他当成孩子,渐渐地连要饭都要不到了,但好在他十岁那年就碰到了乱发善心的我爷爷,把他和他贫民窟的邻居都带回家了,在我家呆了四五年,因为怕光给他安排了家教学医,每天的饭菜都是定制的,他根据我姥姥的那个采访一路挖掘到了我家的那些事,基本确定了自己的身世,那时他还挺正常的,但你知道后来为什么一下子就爆发了吗?
“因为他看到了你妈妈?”
顾阎姮想想这段事情就觉得离谱,“因为我哥,他出生后爱德华,不对,他当时叫唐纳德,唐纳德偷偷去看了我哥,发现他完全没有我家人的外形特征,他欣喜若狂,觉得我妈就是能拯救他的人。”
爱德华和她描述这件事的时候的眼神十分疯狂,那是种深埋在骨血里的信仰溢出来的感觉,顾阎姮觉得她家的老祖宗要是有幸能看到她有这么忠实的信徒,就算把她自己祭献了都同意。
科尔维林西那家族的历史中记载,重病者是神迹降临最明显的表现,只不过肉身无法承受神的压迫,所以以异于常人的病症表现出来,如需解决,则要与无症状的神迹者结合延续后代,其子能治百病。
这段还不如土偏方逻辑严谨的迷信话却直接骗到了生活中20世纪,接受过医学高等教育的人,爱德华对此深信不疑,他认为只要他和卡米莉亚生个孩子,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卡米莉亚自然是不可能同意,她拒绝他之后就不经常在顾宅了,一直躲着他。
可那次她巡演结束回家,到顾宅已经时凌晨,居然看到他拿着刀对着小小的顾宴洵比划。
这次她忍无可忍了,当晚就叫起了家里的所有人,坚决要把家里资助的人都送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和家里人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这一点似乎保留了他最后一点体面。
“他说我妈是如今家族人的神,要特别对待,而且他自己改名叫爱德华,是因为历史上那位祖奶奶的丈夫叫爱德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话要我妈听见都能吐出来,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顾阎姮到现在都不太能相信他真的会为了这么点事情策划了三十多年的“复仇”,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样子。
“而且他在其他的事情上的出发点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他居然认为罗明对我的恨能大于对罗家的恨,这都不想说了,而且他还认为你曾经恨过江行,所以他去搞江氏,我说你怎么什么都和他说。”
“当时挑了几件有矛盾的事情和他讲了,谁知道他这么真情实感。”
“这下好了,我还得去照顾江行的情绪,这小子被折磨都精神失常了。”
“不过最好笑的还是对你的评价,和你说的差不多,就是什么爱啊恨啊他自己那一套理论,我都懒得听。”
“这些事情的起源居然是一句封建迷信,想想都觉得可笑。”
“你是真的很难懂,痛苦的根源居然是你没有进化好的脑子,我都替你悲伤。”这是最后顾阎姮和爱德华说的话。
“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对付,算了吧,我不喜欢搞别人,再说他折腾了这么久,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吗?好像没有,就是犯人而已,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而且这里面最疯的那个吉莉安,已经被她自己人绑起来了,还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唯血缘论。”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君瑶楼下,顾阎姮感觉后面有人盯着她,但回头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接下来的三个月过的风平浪静,每天平静规律的上下班,除了陈欣雨没有辞职也再没有来景鸿,什么都没发生。
顾阎姮收购了月琰在北京的分部,祁星回问她为什么,她说喜欢这个名字而已。
君泉天和的首栋大楼顺利封顶,当晚整个项目组举行了欢快的庆功宴,阎姮坐褚香的车过去的,离开时褚香的司机带着三个醉倒的高层回家,顾阎姮在屋外等祁星回来接她。
九月份的天气依旧闷热,但晚上也有凉风,顾阎姮打开车窗让风吹在脸上,迷迷糊糊的说着醉话。
“唔唔唔,我要飞喽。”
“你看我今天的眼妆好不好看,我化了好久的。”
“今天的酒真的太难喝了,那个经理什么品位,无语。”
“好了宝宝你先安静一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祁星回一手把她按在座位上,单手扶着方向盘。
等红灯的时候顾阎姮就开始昏昏欲睡,祁星回在倒车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后面的车里,陈欣雨坐在驾驶室里,后面的人没有看清,但应该是爱德华。
好久没见过他们了,这夜晚的相遇让祁星回瞬间警觉,他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顾阎姮,打算先送她回顾宅。
车子绕过君瑶,他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别墅区,那扇窗一如既往的黑着。
他加快车速往顾宅赶,路口红灯,一辆装满建材钢管的大货车阻挡了前方的视线,他趁着这个间隙给莫莫发了条消息,让她带着人出门接一下。
可就在绿灯亮起的一瞬间,一辆还没有上牌照的超跑从后方的别墅区里冲了出来,掉头后逆行,疯了一样的朝他们的车子撞过来。
前边的大货车已经启动,来不及刹车,连忙按着喇叭躲闪,但超跑就像不要命了一样横冲直撞。
这时他们后面的车子也冲到了前面,陈欣雨明显是在用自己的车子别那辆超跑。
顾阎姮被震天响的喇叭声吵醒,一抬眼就看到了吉莉安失去理智的双眼,几乎是冒着火的样子。
斜前方三辆车纠缠在一起,顾阎姮拍着祁星回的胳膊,声音颤抖着,
“快,往后退……”
可退字还没说完,那辆已经挪到横在路中间的大货车就侧翻向他们这边,司机狠狠地从驾驶室里摔了出来。
那是一张顾阎姮很熟悉的脸,曾经在福建的那边沙滩上见到过。
随着车子的侧翻,车上的钢管纷纷落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有两根飞快的飞了过来,朝着他们的车子飞了过来。
在这一瞬间,她看到爱德华从前面的车子里下来,接着祁星回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抓住那个司机……”这是顾阎姮对祁星回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没有回应。
顾阎姮在昏迷前最后一秒,看见爱德华几乎凸出来了双眼,发着诡异的光,他趴在挡风玻璃上,嘴角不断有血液溢出来,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还在用沙哑的嗓音对她说,
“和我走吧,走吧,都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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