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画家济斯瓦夫贝克辛斯基一生波折,几经磨难最后被谋杀身亡,他留给世界的,有他“空想写实”的画作,还有他著名的“心脏骤停”。
上个世纪的60年代,贝克辛斯基意外遭遇车祸,导致他生命垂危,被送到医院抢救后,医生发现他心脏骤停了几分钟,认为其被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医院给他的家人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但他却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死而复生”。
劫后余生的贝克辛斯基画风发生巨大改变,一改之前对于美好的追求,他的画作中所用的颜色变得灰暗起来,内容压抑,让人感到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本人将这部分作品成为“死后的世界”,解释说自己只是将亲眼所见的事物描绘了出来,他所画的就是真实的,传说中的地狱。
后来的传说愈演愈烈,有人说这些画作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甚至据说贝克辛斯基的死亡也是因为他朋友的儿子罗伯受到画作的影响产生了消极的念头,在自我了断前先了结贝克辛斯基。
但又有一说所谓死后的世界是贝克辛斯基大脑一片混乱时臆想出来的,还有人说这是他为了出名而编造的,他的死亡也是因为他拒绝借钱给罗伯而遇害。
但真相已经无法考证,只留下这个传说供后人讨论。
顾阎姮一直就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艺术天赋的人,平时生活中是,现在就连这种亿万分之一概率的事情让她遇到了,都只是在走马灯。
但好像看到的又不是自己的过往。
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胸口开了个大口子。
她是死了吗?
这场面让她自己看到实在是震撼,于是她抬起头不打算细看,但一抬头,场景就变了。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又回到了行园,很奇怪,行园里没有那个巨大的观音像,只有个光头的老爷爷站在那里。
“你喜欢这里吗?”老爷爷问她。
“喜欢啊。”确实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那留在这里好吗。”
这句话很奇怪,她从来都没想过走啊,但老爷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妈妈走了过来。
妈妈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她领着小小的女儿往屋里走,
“颜烟,妈妈明天要去……”
这个场景看着十分熟悉,但飘在空中的顾阎姮却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这段记忆。
泰国,地下室,这里完全漆黑,却没有血腥味儿。
“岁岁”,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她怔怔的回头。
那是好多年都没见过的萧旭,他的面容还想记忆中那样温柔又晴朗,如同初秋的微风,抚在脸上,轻轻柔柔的,很久后都无法忘怀。
“外面的天蓝吗,风是不是很清凉?”
“天有的时候灰蒙蒙的,现在也很闷热,但晚上的风特别凉。”
“你要注意不要着凉,不要坐在地上,外面阳光很好,多出去看看。”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已经看到很多了,但以后也还有很多,你还要继续看啊。”
顾阎姮还想说什么,但萧旭的身影越来越小,她跑着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你怎么了,你去哪儿?”
“小心,岁岁,不怕,不要怕,回去吧。”
她在蝴蝶酒吧二楼醒来,眼前就是一楼舞池,人们毫无美感的扭动着,让她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角落里有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影,她努力的想要辨别那个人的身份,却完全没有头绪。
许又言还在身后念叨着自己离婚的事情,她整个人堵着耳朵趴在玻璃上往下看,鼻子都压变形了。
“老板,楼下有个先生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吧台小哥陈峰在身后叫她,手里那个一个漂亮的盒子。
今天是她生日?她自己怎么没印象,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个玻璃杯。
怎么会有人会把玻璃杯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正想问陈峰是谁送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转头看向楼下时,那个看不清的人也不见了。
她的头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好像很多年的记忆都一下子涌了进来,脑子里已经容不下这些事情,它们挣扎着要出来。
苏旸犀刚和叶邱打完一局游戏,就看到顾阎姮还趴在玻璃上往下看,她过去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到了座位上。
“你再蹲一会儿又要头晕眼花了,我可不想把寿星送到送医院过生日。”
“几点了?”顾阎姮看起来懵懵的。
“现在是北京时间2021年7月13日23点34分,距离顾小姐22岁生日还有26分钟。”
“先过来喝一杯吧。”沙发上的何夕旸招呼着她们两个过来,她翘着脚瘫在那里,毫无形象。
顾阎姮站起来往里走,把怀里的盒子和她的猫咪老师抱枕放在了座位上。
“哎你这衣服怎么了,酒洒了吗?”苏旸犀在她身边大惊小怪的喊着,一低头,发现她胸前的位置有一大滩红酒渍,铺在心口的位置。
很奇怪,她今天穿的是大红色的裙子,但却能清晰的看到同样是红色的酒渍,看起来就像是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一样。
“一会儿再回去换吧,马上要零点了,快来快来。”
凑到桌旁的几个人开始闲聊,明明这几个人中顾阎姮是最小的,但她听着朋友们毫无烦恼的交流,竟然产生了一种“他们好年轻”的错觉。
“何湘和最近在幼儿园认识了更小的孩子,还说让我给她生个妹妹,我怎么可能再生孩子。”
“我才不会结婚,追星不香吗,塌了就换下一个,永远有漂亮小弟弟在未来等着我。”
“玩玩儿就可以了,不会结婚的,我看到孩子就烦,你让何湘和最好别认识我。”
“我许又言对天发誓,再也不会理会罗浅瑶那个没有心的女的。”
…………
零点一到,楼下就爆发出震天响的烟花声,顾阎姮闻声起身,走到玻璃窗边,往下看。
星星点点的亮光从上往下看漂亮极了,像是俯视着星空,顾阎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后面又传来声音,她一回头,腿撞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座位上的盒子跌落,那个玻璃杯应声破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马上就被吵吵闹闹的声音盖了过去,她也没有在意,随便跨了过去就出门了。
“岁岁,岁岁。”
顾阎姮在老爸的呼唤声中醒来,她头疼欲裂,胸口像是有很重的石头压着,呼吸都不顺畅。
“这是哪儿啊?”她的声音十分沙哑。
“自己家都不认识了,这不是行园吗。”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行园的卧室里,她陷在柔软的大床的中间,脑袋边上是卿卿平稳的呼吸声。
“昨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又哭又闹的,还吐了满地都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昨天喝多了,还吐了,顾阎姮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只好默不作声的翻了个身,好像在撒娇逃避一样。
莫莫从门外进来,扑在她身边。
“别装了我的大小姐,老爷都走了。”
顾阎姮把藏在卿卿肚皮里的小脸抬起来,脑子十分沉重,她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又倒在了莫莫身上。
“我昨天怎么了?”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真断片了啊,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快说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何小姐突然过来找你,说是要庆祝,然后你们都过去喝酒了,凌晨的时候接到电话说一堆人都喝多了,要我找人去接,才把你们一群醉鬼抬回来。”
顾阎姮在床上赖到下午才起,走到厨房时看到何夕旸苏旸犀已经在那吃饭了。
“你们精神怎么这么好?”
“我们一直精神都这么好,就你不太行,居然喝多了。”
“昨晚怎么了?”她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不是说好了为了庆祝东皇的对家倒台,我们不醉不归吗,你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这是顾阎姮记忆里完全没有的一段,她也不打算回想了,揉了揉愈发沉重的脑袋,她拿起一片面包,看着对面两人自然的样子,又问了一句,
“咋都在我家?”
她们停止的对话,一起盯着顾阎姮,
“你说什么?”
“我说怎么都在我家啊?怎么了。”
“咱们不是一直住一起吗?住了四年了,怎么房主现在反悔不让我们住了?”
“那你们老公怎么办?”
“我们哪有老公?”
三人面面相觑,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可是你不是结婚生了二胎,你也联姻了吗?”
“这位大姐,这是你昨晚做的梦吧,还是噩梦,你不用这么诅咒我们吧。”何夕旸摸了摸她的脑门,“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在说胡话。”
“我有我的爱豆她有她的小奶狗,倒是你一直不找对象,现在又想给我们安排老公,你直说,是不是最近看上哪个小哥哥了?”苏旸犀一脸八卦。
“不是说你们公司隔壁的那个什么祁总和你有什么吗,昨天上午你们还见面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顾阎姮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那种记忆要挤破头颅撞出来的感觉又来了,她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她好像处在一片黑暗又冰冷的密闭空间,眼前仅存一个发着微光的背影,但她摸不到。
香山别墅,二楼衣帽间。
几个化妆师造型师兴奋的围在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周围,叽叽喳喳的恭维着。
“顾小姐这个妆真漂亮,果然美人配任何妆容都好看。”
“哎呀叫什么顾小姐,要叫…太太啊。”
意识回笼,顾阎姮在镜子里看着穿着婚纱的自己,脸上是僵硬又官方的假笑。
她不知道自己要嫁给谁,也听不清她们嘴里的太太前面是什么姓氏,只记得有人说要微笑。
那她就只能微笑。
化好妆后,顾述显出现在了门口,
“走,爸爸带你出去。”
很奇怪,爸爸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我的女儿,说好了我送她,你在这干嘛。”
是她妈妈的声音,这两人熟悉的拌嘴让顾阎姮露出了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还是我来吧。”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样子顾阎姮完全没有印象,但看他的打扮,无疑,这就是今天的新郎。
顾阎姮的脚不受控制的往前走,马上就要到门口时,身后像是有人拉着了她一样,让她在原地动弹不得。
“真的要过去吗?”
谁在说话?身后没有人,只有声音。
这个声音顾阎姮十分熟悉,但她却说不出是谁。
“真的想好了吗?走过去,就不能回头了。”平静的语气。
“你要不要再回头看看我。”祈求的语气。
“别人要你这样做你就听话吗?我认识的顾阎姮从来不是这样的。”他好像很激动。
“你再看看他们的脸。”带着巨大的哀伤。
顾阎姮费力的睁开眼,她平躺着,身边围了一圈的人,都是她熟悉的亲人朋友。
他们都穿着纯黑色的正装,神情哀伤,有的甚至有些麻木。
她想起身,却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球。
在何夕旸和她妈妈肩膀中间,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牛仔裤的大男孩,他的打扮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神情也并不悲伤。
他甚至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顾阎姮也笑了起来,她慢慢抬起手,像他伸去。
“死神会化身你最爱的人的模样,将你心甘情愿的带走。”
天空中出现一个漂浮着的人,她披散着白色的头发,脸也白白的,但面容慈祥。
“你是谁啊?”顾阎姮问她。
“你的祖先声称自己在梦里见到了神,既然她能见到,为什么你不能见到呢?”
“可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和鬼。”
“那真是太遗憾了。”女人的身形逐渐模糊。
“你去哪儿?”
“不相信我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谁是死神?”
“那个你看到的男孩儿。”
“他是谁?”
“你的爱人。”
“可我不认识他。”
“那你会想跟他走吗?”女人停顿了一下,“不顾一切。”
这句话让顾阎姮陷入沉思,她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就当是为了……。”
女人没有说完就消失了。
顾阎姮再抬眼,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又回到了手术室里,看着血肉模糊的自己。
即使触碰不到,她也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的冰凉。
手术台旁的小护士捂着嘴哭泣,她身边不死心的医生还在一遍遍将除颤仪按到她的身上,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起起伏伏,却毫无生息。
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她随着医生的视线看到了时间,那是即将写在她死亡通知书上的时间。
“对不起,尽力了。”
医生通知了手术室外的家属,奶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晕了过去,她旁边的院长慌忙的扶住老太太软趴趴的身体,招呼着其他医生过来帮忙。
一路上心脏狂跳的卡米莉亚刚到这还没有坐下就接到女儿的死讯,这反倒让她平静了下来,她按照肌肉记忆优雅的坐下来,望向医生身后的手术台。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儿染了血的白色长发,平时怎么样都柔顺的头发如今乱成一团堆在头顶,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里的用过的抹布,甚至没有了清洗的必要。
这大大刺激了卡米莉亚,她的女儿即使离开了,也不能以这番模样走。
顾阎姮飘在医生身后,看到她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想要进来,却被哥哥拦住了。
她好久没有仔细看过她哥哥了,原来他都老了,眼角的皱纹很明显。
他一手拉着妈妈,一手在身侧紧紧地攥成拳头,整条手臂都在颤抖着,压抑着巨大的怒火。
此时此刻,顾阎姮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暴躁但又性格冷漠的老哥哥应该找一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儿,就像现在这种情况,能从背后温柔的把他抱住,那样就会消减大半的怒火。
她就是这样。
好像有人从来都会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抱住她,他柔软又宽阔的胸膛好像能吸收她所有的脾气。
可他是谁啊。
顾阎姮又看向爸爸。
原来爸爸才是老的最严重的那个,她以前和爸爸吵架顶嘴,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气他,却忽略了他日益苍老的容颜。
现在她倒是觉得她爸爸就是应该找一个阿姨了,两个人生活的日子应该会很美满吧。
可惜这些她都看不到了。
顾述显接过女儿的死亡通知单,仔细的看了每一个字,泪水砸在了颤抖的纸张上,晕染了医生的签名。
他用尽全力控制着右手稳定,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好像是亲手结束了女儿的人生。
漂浮这的顾阎姮流不出眼泪,她盯着爸爸的动作。
一字一划都写的艰难,她痛苦的移开视线,看到爸爸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出来那是缴费单和病例,还有她自己的几张病危通知书。
最下面的一张上清楚的写了一个名字,顾阎姮在她爸签完字之后才猛地认出。
祁星回。
他就是那个看不清脸的身影吗?
是他。
这三个字像是个钥匙,一下子打开了她所有记忆的大门。
“留下来吧,为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身后的检测仪上发出“滴”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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