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人们总会在各种奇怪的事情上受到打击,脆弱了其他人无法理解。
清醒如祁星回也曾在深夜冥想时羡慕过其他同学能成帮结队的出去喝酒,而他每天都奔波在上课和兼职的路上,没有一个朋友。
这种想法陆陆续续出现了几次,直到大三那年的六月初。
那天寝室长孙家明用晚自习和社团活动糊弄过去了查寝的老师,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外面的两个人都说了今晚不回来,只有和他对床的祁星回没有消息,也没有回来。
虽然这个同学不爱说话独来独往的,但孙家明从来都是和所有人做朋友,他秉承着寝室长要照顾到每一个同学的原则,给祁星回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迟迟没有接起来,就在他都要挂断时,对面传来一声醉醺醺的“你好”。
原来这小子跑出去喝酒了,看样子还没存自己的电话。
“老祁,我是老孙啊,在哪潇洒呢,你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在……”
在了半天也没在出来位置,孙家明直接不对,据他观察祁星回绝对是滴酒不沾的,也没什么能一起喝酒的朋友。
他打开外放,声音开到最大,隐约听见了欢呼的声音。
那就是在操场对面的烧烤摊了,今晚有大一的篮球赛,现在还没有结束。
他套上衣服匆匆出门,果然在烧烤摊外面看到了孤零零的祁星回,他的脚边摆满了酒瓶子,他本人也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栽倒的样子。
“这是咋了,过两天高考你紧张了?”孙家明还是开玩笑的语气。
可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他却笑不出来了,祁星回的眼睛红红的,瞪得很大,完全不像是喝醉了的眼神。
“怎么了你。”孙家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祁星回。
那天,他听到了喝醉的舍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祁星回语无伦次的描述着他妈妈被绑架走后他这几年的压力和压抑,那是从来没有发泄出去过的情感,如今在这个飘着细雨的夜晚,在酒精的催化下,全部倒了出来。
孙家明默默的听着,内心翻涌着从来没有的情绪。
以前他只以为自己的舍友是真的高冷帅哥,但家境不太好,要不停的兼职,他对于任何人都很友善,也完全不觉得祁星回这样有什么不好,即使两年了他们没怎么说过话,他也会在祁星回不在学校的时候替他整理文件和座位。
孙家明从小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在他眼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更没有什么苦难,每天嘻嘻哈哈的,从小到大的语文老师都说他不会共情,不会理解,所以阅读理解和作文都一塌糊涂,因为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可是今晚,他狠狠的共情了祁星回,这种情节他平时在电视上看到都会说一句离谱,可是放在他的同学,朋友身上,他只发自内心的决定,人生好难啊,大家各有各的苦难,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孙家明默默的结了账,扶着已经不清晰的祁星回回到了宿舍,照顾了第一次喝醉的他一晚上。
第二天祁星回醒来时他并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他想着如果祁星回已经忘了和他说过,那他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祁星回记得很清楚,他和孙家明道歉,说麻烦他了,昨晚是他妈妈失踪的日子,那些负面情绪如果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请见谅。
孙家明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他扔下刚洗好的毛巾,带着胖胖的身体爬上祁星回的床铺,站在台阶上给了他一巴掌,趴在肩头。
“说什么胡话呢,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对不起抱歉,太矫情了,还有你老祁把不把我当兄弟,是兄弟的话咱就一起承担,你妈妈的事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帮你照顾你爸,你也不用那么忙了。”
两人的兄弟情就开始于那个醉酒的晚上,孙家明成了唯一一个知道他家状况的人,他也真的每周都会代替祁星回去疗养院陪陪祁程,一直坚持到大学毕业。
孙家明用力回握住祁星回的手,激动的摇晃着,但又想到他的伤口,马上松开了。
“太好了老祁,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过你不要激动,这么大的事警方肯定要严密安排,见面的日子也会延后的。”
“我知道。”祁星回也知道肯定不会很快见面,但他现在还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花环。
“你知道花环在哪儿吗?她醒过来了吗?”
孙家明的笑脸顿了一下,他拉过凳子坐在那,双手撑着腿,像是不忍心开口,想了很久才说,
“我去看望过她,虽然是醒了,但还在icu观察着,一开始她哥以为我是她的合作伙伴对我态度挺好,但后来我不小心说了认识你之后,他就告诉我不用再来了。老祁啊,不是我说的不好听,但她家人明显的态度,就是不想让你们再有联系,刚才我变着法的问了那几个护工大姐,她们就是顾家安排来的,但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告诉你,等你出院时也是从另外的通道直接送出去。”
“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只被丢在路边的大狗狗,完全迷失了方向。
孙家明不忍心再说什么刺激他,只能拍拍他的肩头,安慰。
在icu清醒的住了四天,花环在九月末终于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她恢复的不错,还能在何夕旸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时候伸手拍她。
但这可吓坏了何夕旸,她连忙把这不安分的手塞回被子,
“我的祖宗啊,你可消停一点儿,伤口不疼了是吧。”
“你还别说,真的不太疼。”
“为什么啊?”
“我在手术中间,麻药劲儿就过了,醒过来了,刚想说话,就感觉到一刀割在肉上,瞬间疼得我眼冒金星,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你清醒着做完了手术?”
“那倒没有,后来我好想就开始做梦了,我记得梦里你和苏旸犀没结婚,咱们住在一起,而且我的梦里完全没有祁星回,对了!祁星回怎么样了。”
何夕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她瞬间就调整好,用她一贯的语气说话,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比谁伤的都严重还在这操心别人,累不累。”
“那爱德华他们呢?”
“你说撞你的那几个啊,开跑车的那女的脑袋被砸碎了,直接没了,白头发的老头也被穿了,不过伤的不重,另外你那个秘书就胳膊骨折,现在被警察带走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那个货车的司机……”
“那个司机是你大嫂她妈经手的,她让我告诉你一切她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花环还想问些什么,但她看着何夕旸不寻常的眼神,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你先歇着,我出去一趟啊。”何夕旸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跑出去了。
顾宴洵正在外面等着,看见她跑出来,马上站了起来。
“问了问了,但我没回答,你要说什么你自己过去说,我可不会陪你演戏。”何夕旸都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回答了。
下午,祁星回正躺在床上休息,门静悄悄的打开,一个半白头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对视了半分钟,祁星回要起来,顾述显快步走过来制止了他。
“快躺下,身体要紧。”
“叔叔。”
“哎,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一切都好。”
“那就好,不然叔叔也是会带着一辈子的愧疚的。”老人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叔叔肯定是要谢谢你能在那么紧急的时刻保护了花环的,也是因为你的奉献,她才能脱离这次危险,不然……就不太好了。”
祁星回慢慢支起了头,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花环怎么样了?”
“她还好,现在还算清醒。”
“她受了很多苦吗?”
“孩子啊,叔叔想和你说的是,你们这次都是死里逃生,以后都是大富大贵的命,你看未来总是光明着的,就没必要抓着彼此不放手了。”
“什么意思?”
“叔叔保证,你出院后会给你在国外,随便哪国重新开一个新公司,保证它的正常运行,公司经营什么你也随便选,你年龄也不小了,早点有个自己的公司,然后成个家,你父亲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叔叔,你什么意思啊。”
“算了,我就直说了吧,我们都不赞成你们继续在一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不是你的问题,但也暴露了你们之间的太多问题,其实从一开始你们在一起,家里人是没有反对的,那时我们以为只要花环开心了怎么都行,可是后来你又离开了这么久,人都是会变的,支撑你们的只不过是曾经的执念,这样是不会长远的。”
“花环知道吗?她同意吗?”祁星回这句问的很平静
“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替她做决定的。”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祁星回迟迟不表态,顾述显有些着急。
但他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你先回去吧叔叔,无论要我做出什么决定,都需要点儿时间,不是吗。”
他直视顾述显的眼睛,虽然躺着,但气势完全没输。
“好好好,你先考虑,随时告诉我都可以。”
“谢谢您的医药费,叔叔。”祁星回在他出门前又添了一句。
他的冷静就保持到顾述显关上门,之后他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不住地颤抖着。
他想过最坏的被拒绝的方式,但怎么也没想到都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送走。
花环曾经说过别看她爸现在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其实手段硬着呢。
现在他见识到了。
但他不打算逆来顺受,更不相信花环同意和他分开。
他们怎么可能分开,他们说过的每一句永远,都不是玩笑。
以此同时,顾宴洵带着两个苹果进了花环的病房。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花环和她哥开玩笑。
“看望大人物自然要多带些重礼。”
花环也被逗笑,她看着哥哥坐在自己身边开始削苹果,低头的样子里竟然也带着些温柔。
他的脸上确实有皱纹了,宽阔的后背也不如从前挺拔。
“你真的老了不少,可我却是在梦里才发现的。”
“所以你心跳停了几分钟就是去做梦了,太吓人了,做了什么梦,说给哥哥听听。”
提到梦,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梦里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她从来没遇到过祁星回。
花环不动声色的平复了呼吸,她问哥哥,
“祁星回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顾宴洵手上一抖,把自己割伤了一个小口子。
他随手放下刀,满不在意的抹掉血迹。
他庄重的盯着花环,缓缓的开口,
“你不要激动,祁星回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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