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菲在街上步伐还稳,按了密码进楼,三步并两步,机械式地爬上了三楼。

    拉开大门,她的背贴到冰凉的门上。随着滑落的身体,门缓缓关上,芭菲弓起膝盖,坐到地上,将头埋在手做成的堡垒间。

    吃到美味食物的好心情同潮水似褪去,苍白的沙滩下显露在阴云天中。无处可藏。

    每天进店都和贺斯特打招呼,以为他同自己相处自在,却是他单方面的屈就。

    冒着低血压的不适,连开店时间变了都不敢和她说……这半月她吃进肚子里的都是什么。

    恐惧?害怕?慌乱?

    贺斯特不知道她是非人,这些年她也一直维持人类的外形,可即使是人形的她,也依旧被惧怕着。

    毕竟,她始终都不是人。

    “……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芭菲喃喃道,咬住了下嘴唇,睫毛轻轻颤动。

    五年前,她意外现出真身。

    她最好的朋友见到她的另一种模样后,和原始动物似的四脚着地,不顾一切地逃离。

    另一人则大叫着,抓起了手边的酒瓶:“怪物!别过来——!”

    那是望着超越了理解之物,看着与自己截然不同存在的恐惧。

    更不用说在那前后发生的事……糟透了。

    倒也不怎么能哭出来,只是名为心脏的位置像是要被撕扯,四分五裂。

    “……怪物啊……”芭菲咀嚼着这个词,万千滋味。

    嘀嗒哒哒,门铃响了。

    谁啊,这个时间。

    嘀嗒哒哒,还在响着。

    芭菲轻吸了口气,手撑着地面起身。

    有两个门铃,一个在这扇门后,一个在楼下。楼下有一个视讯摄像头,连接到房间里的屏幕。

    芭菲走到视讯屏幕前,lesetoiles的新人出现在方形影像中

    她来做什么?

    新人浓重的哥特妆在屏幕上晃动,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贴在圆圆的摄像头上,像是能看到这头的情况。

    “我知道你上楼啦。”这人说话毫不客气。

    芭菲不打算理,转身走向房间。

    “芭菲,奥克塔维娅阿姨说了吧,我得暂住到你家。”

    怎么会出现妈妈的名字?芭菲停下脚步。

    “我等了你一晚。”屏幕上的人揉了揉鼻子,像是感冒了。

    沉默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他蹙起眉头。

    接着,芭菲听到了按密码锁的声音。

    她设置的密码是七位数,心想着怎么可能,随即“嘀嗒”一声——

    密码正确,楼下大门开了。

    芭菲着实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滚圆,僵了一瞬,慌乱地绷紧了身体。

    墙上挂着旅行时买回来的人造鹿角头盔,芭菲手忙脚乱取下,将它戴到了头上,接着抽出雨伞栏里最大最长的那柄黑伞,站在门廊上。

    大白天,还不是闯空门!

    芭菲的脑袋嗡嗡作响,手脚发麻,心脏和打鼓似的跳动。

    脚步声迟迟没在门口响起,她犹豫地移动脚步,耳朵贴到了门上。

    “嗵”的一下,芭菲一下跳起,往后退去。

    门外响起了一声笑:“芭菲,开门,我真的很累啦。”

    就算同为女性,对方比她高上十几公分,看身材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种情况要联系治安人员吧!

    芭菲要找电话,门外的人又说:“你真没认出我?”

    芭菲:“……”

    谁认识你啊!

    “我是薛真,阿真。”

    芭菲:?

    耳朵好似听到了不能听见之事,大脑没反应过来。

    薛真。薛真……薛真?!

    化着哥特妆,穿着裙子的大胸女人是薛真?

    “芭菲,我是阿真。”门外的人故意捏成孩童的嗓音:“长大后,我要和芭菲结——”

    门开了。

    薛真在门外听到她的心跳开进,红唇一弯,朝芭菲笑道:“总算开门了,芭,菲,姐,姐。”

    他小时候怎么都不肯叫她姐姐,也不会露出这么讨好人的笑容。

    芭菲手中紧紧攥着雨伞,抬眼打量着门外的人。

    “薛真?”她还带着三分怀疑:“伊阿姨的……”

    “是啊。进门再说?”

    昨天晚上才接到奥克塔维娅的联络,今天就到了,看来妈妈根本不是询问自己的意见,是早就定下了,不过通知她一声。

    芭菲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狐疑地盯着来人看。来人一双猫眼也同她对视,一动不动。

    芭菲反应过来,开口:“……请进?”

    “打扰了。”薛真说着欢快地跨过低门槛,走到廊上,自顾自说起来:“贺斯特就是个呆瓜,你别生气。”

    芭菲打开鞋柜门,淡淡道:“……我没生气。”

    不知道怎么会有咖啡馆里那出闹剧,不如说,她已无暇顾及楼下了。

    柜子里一排拖鞋,按尺码从小到大摆好,全是灰色的,鞋面上绣了黄色猫猫头,呲牙咧嘴。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猫之一,真身就在百世博物馆,拖鞋是它的周边。

    鞋上粘了薄灰,芭菲蹲下身要擦鞋,黑色发丝垂露在眼前。

    她抬起头,正对上薛真的视线。

    薛真面带微笑,拿过芭菲手里的鞋和抹布:“我自己来就好。”

    距离,好近。芭菲往后挪了挪,盯着薛真。

    记忆中的圆脸小不点薛真,眼前的高挑哥特装女人。

    ——两个形象完全没法在脑袋里重合。

    而且他蹲着擦鞋,胸前两团脂肪更加惹眼。

    红色指甲油带着暗光,什么指节粗,毫无疑问是一双属于男性的大手,外表却是性感的成熟女性。

    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就你一个吗?”

    薛真用抹布扫过鞋面:“有恋人也不会带到这儿来吧。”

    “……我是说,你的行李呢?”

    “什么啊。”薛真失望道,站起身:“行李打个电话就会送来,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当然有。性别认知障碍,还是异装癖,二选一的问题。或者更直接些:做了变性手术?

    脖颈上戴着蕾丝的项圈,看不到喉结。

    做过手术的话,喉结会消失吗?手术是要切除某个部分,还是全部,是否又要创造新的部分?

    要满足好奇心,不得不问问题,可问题实在太多,和魔术师从帽子里拉出的手帕似的,一条接一条连在一起,没有尽头。

    “你到百世是工作?”芭菲努力想出无关性别的问题:“毕业几年了?”

    薛真十五岁申请到大学,这她是知道的。学的什么芭菲却记不清了。

    “研究生一年级。”薛真说:“算是工作。”

    “要呆多久?”芭菲问。

    “看情况。”薛真穿上拖鞋,走进房间。

    薛真来得太突然,芭菲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洗衣日还没到,这一个月外穿过的衣服都还堆在沙发上,不过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她家。

    她盯着外表完全是陌生人的薛真看,还是很混乱,一点儿没显出曾经认识的样子,声音生硬:“你的房间在这边。”

    进门是客厅和阳台,左手边是没什么人气的餐厅和半开放式厨房,连接着洗衣房,右边是条长廊,有几个房间。

    芭菲介绍:“这是你的卧室,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

    “这边呢?”薛真看向走廊另一边。

    “书房,那是我卧室,这个房间吉儿偶尔会住。”

    “吉儿?是那个妹妹?”

    吉儿是薛真去上寄宿学校后,奥克塔维娅领养的女孩,所以薛真和她并没见过。

    “嗯,比你小两岁,去年开始在百世读大学,刚大一。她去社团旅行了,不然周末会过来。”

    芭菲的神情比方才温柔了些,薛真并未遗漏。

    他到了卧室门口,走进去后顺手推开侧边衣帽间的门,顿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

    “昨天晚上——”芭菲说着探头看向衣帽间里,顿时无语。

    衣帽间里堆满了根本不存在于她印象中的杂物箱,像是个储物间。

    头有些疼。

    薛真往房间里面走去,推开阳台的门,俯身看了眼下方的小院和街道,环视四下。

    “这儿还不错。”他回头道。

    芭菲也往阳台走去:“前面走过几条街就是海。”

    “你还是那么喜欢水。”薛真笑说:“以前就能从早到晚泡在泳池里,你妈怎么叫你都不上来。”

    “是么?”芭菲的手搭在阳台栏柱上,望着远方,放松了些。

    或许,有这样的时光吧。

    “还有去海边度假的时候,你跳进水里眨眼就没了影,我以为你溺水,结果你在水里突然抓住我的脚。”薛真靠在阳台栏杆上,仰头看着凌晨才停了雨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抱歉。”

    薛真转头看她,瞪大了猫眼:“道什么歉啊,小时候的事了。虽然那之后我确实做了噩梦,还尿床了。”

    他扯开一个爽朗笑容,谈起自己的糗事毫不尴尬。

    当年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小不点不仅蹿成了大个头,还变得这般健谈,曾经多话的自己反倒成了沉默的那个。

    哪怕外表变了,对于过去的回忆,也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芭菲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怀念。

    就像是在黄昏来临时,正望着即将下沉的太阳。在夜晚来临的瞬间思念白日,哪怕它很快就要再次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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