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浮浮沉沉,感觉自己一会像是在火炉之中,一身都烧的厉害,一会又像是坠到了冰川,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气来。

    她意识不清,却又觉得一身都疼的慌,像是有细细密密的蛛丝,缠的她透不过气来。

    恍恍惚惚中,她偶尔能听见鸣蜩与季夏的声音,间或秦寿。

    她想起秦寿,无数纷杂的记忆就涌上来,爱或恨,终究浅淡成水墨,她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亦或只是梦一场。

    朦朦胧胧中,她长呼一口气,缓缓睁眼——

    “公主,”惊喜望外的声音响起,季夏冲的到她面前,哽咽的道,“您可算是醒了。”

    雒妃定了定神,浆糊一样的脑子转了转,她才想起之前被婆食罗劫去霜狼族的事来。

    “本宫,这是怎的了?”她本想起来,奈何一身酸软无力,眼皮子也重,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季夏欲言又止,话还没说上来,一包泪水就落了下来,她悲鸣道,“公主……”

    雒妃被吵的头疼,她微微侧头,软绵绵的呵斥道,“安静!”

    话落,季夏顿止了哭,眼汪汪地望着雒妃,见她面色苍白,娇娇弱弱的没半点生气,她差点没忍住又哭起来。

    鸣蜩这当端着温水进来,将季夏撵了出去,蹲坐在床榻边,为雒妃理了理细散的发这才道,“公主病了有几日,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雒妃掀起眼皮子看她,见她虽面上有笑,可眼底的悲伤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她心头一动,遂又问,“本宫生的什么病?”

    这话让鸣蜩眼底的难过又浓了几分,她嘴角笑意僵硬起来,“不是什么大病,公主在西突受了苦,身子虚,邪寒入体,受凉了而已,躺几日就没事了。”

    鸣蜩越是这样说,雒妃就越是不信,她愣愣看着头顶的浅青色樱花纹蚊帐,好半晌才道,“时疫的事如何了?婆食罗可有抓到?”

    鸣蜩又往雒妃颈后塞了个软枕,拧了温热的帕子与她擦手心,“驸马的骑兵日行千里,在半路上就将那群患了时疫的百姓拦了下来,此事并未危及到廊城,驸马吩咐了,一应与时疫有关的,皆用火烧了。”

    擦完手心,鸣蜩又端了温热的清水来送至雒妃唇边,雒妃瞥头,并不想喝,鸣蜩只得继续道,“婆食罗跑了,驸马故意放跑的,好似往后还有用。”

    雒妃了然,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又困了,可还记挂着那之后的事,嘟嘟囔囔的问道,“索都呢?他有没有事?”

    鸣蜩轻轻掖了下雒妃被角,低声道,“他没事……”

    雒妃才听清楚这三个字,她就浑浑噩噩的再次睡了过去。

    鸣蜩眨了眨眼,再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哗啦一下流下来,她咬着唇,发出隐忍的呜咽声,死死拉着雒妃手,伤心的不能自已。

    季夏在门外,她听着里面的动静,靠着墙根不自觉蹲了下来。

    好半天,鸣蜩红着眼睛出来,她抹了抹眼角,严肃的对季夏道,“你为公主好,就要若无其事,莫引起公主的怀疑。”

    季夏泣不成声,她期期艾艾的道,“姊,你说咱们公主这一到容州,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还不如在京城的时候。”

    鸣蜩端着黄铜盆,皱眉道,“公主有公主的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公主她根本就……”季夏一抽鼻子,很是为公主不忿。

    “闭嘴!”鸣蜩喝止她。

    两人正说间,远远的驸马秦寿由远及近,他一身墨兰长袍,头束白玉冠,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鸣蜩与季夏不甚真心地行了一礼。

    秦寿站在门口,朝里面看着问道,“公主如何了?”

    鸣蜩答道,“起先醒了一会,但还是一直浑身烧着退不下去,人也不太清醒。”

    秦寿点点头,薄唇抿成直线,他抬脚走了进去,绕过山水屏风,在雒妃床前站定。

    娇娇小小的人缩在薄薄的锦被里,苍白的小脸,睫毛下暗影浮动,那张往日里说话毒辣的粉唇此刻也是暗淡无光的,甚至嘴角都起了干涸的老皮。

    他没见过雒妃这样发丝散乱有气无力的模样,从来她在他面前都是趾高气昂的,带着自小就有的金贵,傲居又恣情任性,除了那张脸,没几分姑娘家该有的温柔娴淑。

    可真当她像目下这样不知生死地躺在床榻里,他又觉得还是往日的雒妃更活泼一些。

    一刻钟后,鸣蜩与季夏进来,鸣蜩冷淡的道,“公主不清醒,恐让驸马染了病气去,还请驸马离远一些。”

    秦寿眼都不眨地看着雒妃,头都没抬,“你们怎的不怕?毕竟时疫,十死无生。”

    鸣蜩眸色瞬间一厉,“还请驸马慎言,婢子与公主同生共死,公主活不了,婢子就一并到地下去伺候她。”

    季夏虽没表态,可她坚定的眼神却如同鸣蜩。

    闻言,秦寿蓦地就勾起了嘴角,他弯腰伸手,用指腹轻轻地为雒妃拂了拂嘴角的碎发,“不会的……”

    都还没弄死他,她又如何舍得死呢?

    鸣蜩与季夏不明秦寿的话,秦寿也不多欲解释什么,他起身,没过一会就离开了。

    季夏瞅着他离去的背影,迟疑问道,“姊,驸马能救的了公主吗?”

    鸣蜩比季夏有主见,“别在公主面前提这些,我已经传信回了容州与京城,一应等首阳姑姑他们到了廊城再论。”

    鸣蜩与季夏的心思雒妃浑然不知,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天过去,这一次,她第一眼见着的人是驸马秦寿。

    她喉咙干的厉害,口中发苦,难受的不行。

    秦寿顺势探手取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一点,这才在床沿坐下来。

    雒妃缓了缓,湿濡的桃花眼盯着他转,“本宫是不是活不久了?”

    秦寿沉默,他只是望着她,无甚表情。

    雒妃低低地嗤笑了声,“本宫心里清楚,鸣蜩与季夏还瞒着本宫……”

    这话没说完,她忽的就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咳的厉害了,喉咙一甜,竟咳出了血来。

    秦寿动作利索,他给雒妃擦了嘴角的血,又给她顺气,待雒妃好过一些,他才道,“本王会抓婆食罗回来,你……不会有事的。”

    雒妃瞥了他一眼,分明之前放人的是他,现在又跟她说会抓回来,好生没诚意。

    看懂雒妃的想法,秦寿又道,“公主病的突然,本王不曾预料到。”

    雒妃不想说这些,她撇开头往里,“你滚开些,别挤着本宫。”

    末了,又不确定的问,“本宫真染上……时疫了?”

    秦寿不想骗她,也无法像鸣蜩那般隐瞒,故而许久之后他才应了声,“是。”

    “这样啊……”雒妃轻叹了声,真确定了,她反而放心下来,仿佛临到生死关头,她却是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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