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十二道,走完前十一道,眼见最后的褒斜道走了大半,即便是被秦寿给背过来的,雒妃没费什么力气,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却是阴沉的厉害,雒妃已经听到很多商贾在担心会下雨,若这最后一道走不过去,所有的人都会被困在山里,没吃没喝,约莫只有等死的份。

    秦寿也是皱着眉头,当下连晌午也不休息了,边赶路边对付着吃点干粮,雒妃自己倒是多少先吃了点,后来见着秦寿又背着她,很是不方便。

    便还是自发的拿了干粮来喂到他嘴边。

    对雒妃难得这样体贴人的举止,秦寿显然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侧头从她手边咬来吃了便是。

    临到最后一口干粮,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舌头一卷,不仅卷了干粮进嘴里,还将雒妃的手指头也给一并吞了进去。

    他仿佛无意识,还用舌尖在她柔软的指腹间打着卷地舔舐了番。

    雒妃像被火烧火燎了一样,猛地抽回来,她瞧着湿津津的手指头,嫌弃的顺势擦秦寿背上,还冷喝道,“吃东西都不会了么?”

    秦寿轻笑了声,他大步往前,才走出丈远,就听闻一阵惊呼声。

    他才抬头,脸上冷不丁就被淋了好几颗的雨点。

    雒妃也是察觉到了,她看着手背的雨水,怔怔道,“下雨了?”

    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瓢泼大雨落下来,打在人身上落的生疼。

    秦寿面色一凛,“加紧赶路!”

    随着话音,秦寿背着雒妃几乎是小跑着前进,他身后的侍卫个个都是会拳脚的,三宫娥里,也就首阳弱了些,不过鸣蜩与季夏一人扶着她些,倒也走的飞快。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这雨势就大的让人看不清方向,秦寿让雒妃给他擦了擦脸,让首阳寻了件稍微能挡雨的披风来,三两下系在雒妃身上,复又背上她,准备半个时辰内走出褒斜道。

    但他还没走出丈远,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头,就见有一商贾脚下打滑,连人带货摔下另一侧悬崖。

    这褒斜道,却是比之前的十一道都来的要险要,一边是峭壁,寸宽的小径,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小径同样是用粗劣的木头钉的,仅能容一人通过,根本不能避让,就是天晴之时,走这样的栈道,都要提心吊胆,更不用说这下雨的时候。

    秦寿浑身上下,除了背着雒妃的背上,就没有一处不滴水,雒妃也只比他稍稍好了那么一星半点。

    也不知秦寿怎么想的,他当先在个稍微能转身点崖缝处站定,并让侍卫与首阳等人先行过去,随后他与雒妃落在最后。

    眼见褒斜道走完在即,雒妃抹了把脸,还时时记着与秦寿也要擦上一擦,她已经见着先行走过去的侍卫在拉着首阳,随后就只剩下她与秦寿。

    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得轰的一声,秦寿落脚之下,瞬间垮塌。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雒妃紧紧环着秦寿,她睁大了眸子,看见头顶有石块落下来,脚下又是万丈深渊。

    这危急关头,她还有心思抽空往后看了看,在他们后面的商贾安然无恙,单单就倾了秦寿的下脚之处。

    她都不晓得到底是秦寿太过倒霉,还是造化弄人。

    秦寿波澜不惊,他只冲雒妃低声道了句,“蜜蜜,抱紧了。”

    随后他放开搂着她大腿的手,脚下连点凸起的石块,更是瞅准了,就迅疾出手。

    雒妃头晕眼花,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抛在深海之中的一夜扁舟,漂浮不定,晃的厉害。

    她好似见着秦寿接连抓了好几棵横生出来的树桠,如此缓了冲势,在下落之中,适才在棵巨大且安稳的树冠上停下来。

    雒妃没受半点伤,最后落下之际,秦寿还反手护住了她,她这会却是听见秦寿粗重的喘息声。

    这树冠枝叶厚重,又很是隐秘,秦寿寻了个粗壮的枝头,两人好歹有个靠的地方。

    雒妃喘了口气,抹了把脸,花了妆容,她瞅着他问,“你受伤了?”

    秦寿烟色凤眼深邃暗沉,他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伸出双手!

    那双手说是血肉模糊都不为过,皮肉翻着,本是有血,可被雨水一冲,就只现出泛白的肉来。

    雒妃愕然,她想起落下来之时,秦寿连抓的几下,不然两人那样跌下去,只怕是要尸骨无存的了。

    她默默的在袖子里摸了摸,好在丝帕还是干的,遂又取了头上的金簪,将丝帕划破,一撕为两半,分别给秦寿简单的包了包。

    秦寿瞧着雒妃难得的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忽的问,“若是此遭,公主与九州死在了这里,公主可是愿意?”

    雒妃哪里愿意了,她脸上带出这样的情绪来,“你上辈子活够了,本宫可还没活过。”

    秦寿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上辈子活的够久,反而是她因着他的缘故,早早就去了。

    他轻笑了声,眉眼舒展,在透过茂密枝桠依稀落下来的雨点中,有一种让人面红耳赤的俊美,“既然没活够,那就好生活着吧。”

    雒妃不太明白他这话,“这还需要你教本宫。”

    他将两只手拢在腋下,免了雨水的浸湿,与雒妃同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不是教公主,说是想提醒公主一声,既然活着,那像今个这样的倒霉事,兴许日后会经常发生的。”

    听闻这话,雒妃皱起眉头,她仿佛觉得秦寿好似知道点什么,可就是不跟她说清楚,而但凡是他不想说的,任她如何问,他也只言不吐。

    两人靠着休息够了,大雨也歇了,秦寿估摸了下此处距离崖底的距离,他重新背上雒妃,不太在意手心的皮外伤,慢吞吞地摸索下树。

    崖底十分阴暗潮湿,脚踩在枯枝败叶上,都能感受到腐烂的气息,雒妃想下来,秦寿没让,他抬头望了望崖顶,瞅准了方向,缓慢寻路前进。

    与秦寿一道,从崖顶上落下来,直至在崖底寻出路,雒妃就半点都没害怕过,许是连她自个都没意识到,秦寿在她心里,那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至少,这世间任何事,都是难不住他的。

    是以,她还能有心在秦寿背上四处张望。

    半日过去,秦寿时不时与雒妃搭上一两句话,偶尔从走兽脚印以及猎人出没的痕迹中,勉强穿出了崖底。

    当他带着雒妃重见天日,已是第二日,两人衣衫脏污,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这对于一向注意仪容的雒妃来说,无异是不能忍受的,不过她在看着秦寿,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全身上下就如乞丐一般的模样后,她就没觉得有啥是不能隐忍的。

    到了平处,秦寿自然是放雒妃下来,此时距离出十二蜀道后的平山小镇,还有小半日的功夫。

    两人没了马匹,身上也没带银两,且前不见人,后不见来者,唯有慢慢地往平山镇去。

    “约莫顾侍卫与首阳等人已经在平山镇了,此前圣人可有先于蜀南王圣旨?”秦寿虽慢条斯理地在走,可余光一直注意着雒妃。

    雒妃脸上的脂粉早被雨水冲刷掉了,这会小脸显出自然的白嫩来,就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白。

    她想了想才道,“有的,哥哥担心蜀南王不明京中之事,与上官家余孽勾结,故而先行送了圣旨过来,还言明本宫随后就会到。”

    秦寿摩挲了下掌心还包着的丝帕,“若九州所料不错,蜀南王也会在平山小镇接应公主。”

    雒妃点点头,“若是单单接应,本宫自会领情,就担心这蜀南王也是个心怀二心的。”

    她说着这话,还多瞥了秦寿一眼。

    秦寿当没看到,“心怀二心倒无碍,总是可以砍掉多出来的一心,此时蜀南王定然晓得公主与九州跌落悬崖的消息,就怕这消息传到蜀南王耳里的时候,上官家余孽就同样知道了。”

    见雒妃皱起了眉头,他继续道,“蜀南王来寻的人还没找着九州与公主,上官家余孽先行一步,若碰上了,公主以为,要如何办才好?”

    闻言,雒妃眉头拧的越发紧了,秦寿这样一说,她才觉得这事严重,毕竟上官家余孽手上有实打实的兵马,而目下,她与秦寿就只有两人,秦寿再是厉害,那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来着。

    秦寿侧耳凝神,不大一会他叹息一声道,“公主莫想了,已经来人了,很快就知道到底是蜀南王快还是上官家余孽更快。”

    雒妃脸色一变,她见秦寿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遂也端起公主的派头,就那么站在路边,静静等着。

    果然,片刻功夫,雒妃才听见哒哒马蹄声,就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秦寿眉心丹朱色稍稍发红,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公主,日后怕是会越发倒霉的了。”

    雒妃已经能看清,那一队的人马,皆穿着玄色红边的软甲,那正是朱雀军的制式软甲,来人不言而喻,显然那是上官家的余孽。

    她没将秦寿的话放心上,主要这人上一世乃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命格,他要倒霉了,这天下就没好运的人了。

    来人飞快,并一触及就将两人团团围住了,高头大马上,其中一头带程亮头盔,那头盔上还缠着一束红丝络的男人目似鹰隼地盯着雒妃。

    浓如实质的杀意扑面而来,雒妃几乎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就起了小疙瘩。

    秦寿稍稍侧了下身,将雒妃挡在身后,他仰头对上那人,冷哼了声。

    那人座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雒妃就听那人喝道,“雒妃长公主,驸马容王,我正愁找不着人还债,就这送上门来了,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寿却是认的这人,该说是上辈子认识,那会他可没帮着圣人对付世家,反而是因着与恭王有联系,继而搭上的上官家,毕竟若是秦家军与朱雀军联手,几乎大半个大殷就都是囊中之物。

    “上官弭,你说,本王这会杀不杀的了你?”秦寿云淡风轻的道,他狭长的凤眼一撩,就带出慑人的冷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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