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儿心头思绪万千时,穿着灰衫的郑小西匆匆赶过来,边跑边张望,看见了狼狈的主仆二人。
他飞快冲过来,着急道:“大妹妹!这是怎么了?”
“六哥哥,”李娇儿见了亲近熟人,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险些落泪,勉强笑道,“你听说了?”
郑小西见她二人衣上溅的血,心中更慌了,顾不得当街,上下打量着问:“受伤了?重不重?”
李娇儿摇摇头:“还好,还能自己走。爹也知道了?”
“我同师父问诊去了,师父还没回来,我是回来抓药的,见你们还没回,又听邻居说这边出事了,可吓死我了……”郑小西见她二人虽然狼狈,但都不像受伤的样子,才略安心,絮絮叨叨起来,“快回家去吧,我给你们抓服药,压压惊。”
李娇儿点点头。
郑小西护着二人走,这方回头看了眼巷子口的褐衣人。
京城中人都知道,褐衣人是城门营的军士,他们入城时不穿甲胄,只着褐衣,司京城护卫之职。
他前些日子听说薛镇回京后,暂领城门营守将之责。
是他吗?救了大妹妹?郑小西心中怀疑里面有事儿,想问李娇儿,可见她神思不属,便犹豫问不问。
“六哥哥。”李娇儿忽然开口。
“什么?”
“别问,什么都别问我,”她轻声道,“我那日说的话,是真的,是真心的。”
“好,不问,咱们回家。”
*
这边厢,李娇儿回到仁心堂,一夜无眠。
那边厢,本欲回军营审问地痞的薛镇,刚走到城门处,就被侯府小厮追上,赶着叫他回去。
“世子,郡主回来了,急着叫您回去呢。”小厮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母亲回来了?
薛镇意外,他还以为母亲会和长公主一起避开皇后的千秋诞,免得惹祸上身。
但再想早上皇帝问他的话,就不奇怪了。
于是,薛镇安排了军中事情,严令他不在不许人审问那地痞,自己便回家去了。
不过他刚走到孝惠郡主居住的春晖堂,还没进院门,先看见院子里乌泱泱地跪了满院子的仆妇、家丁。
瞧见他回来,众人将头埋在了地上,不敢看他。
薛镇扫了院中一眼,挑帘走进了正厅中。
孝惠郡主正在厅中打转,而陈娘子和安排给她的两个仆妇,都跪在地上。
两个仆妇额头贴地,一言不敢发。
而陈娘子正期期艾艾地哭着冤枉,见薛镇回来了,立刻扑过来跑着薛镇的腿,大哭道:
“世子!世子救我!”
刚站稳的薛镇被她这一抱,脚下踉跄,差点儿摔倒。
他刚皱了一下眉头,对面的孝惠郡主见陈娘子当面就敢这般妖里妖气拿捏人,更是大怒,喝道:“好贱妇!”
说着话,人已经冲了过来,高高地抬起手,狠狠地打了……
薛镇一个嘴巴。
孝惠郡主可不是李娇儿那等柔怯之人,也不是云团那等只有些傻力气的丫鬟。她是皇家郡主,长公主最爱的女儿,脾气又辣又泼,自幼爱骑马挽弓,是和皇子一起,由内庭侍卫教出来的骑射功夫,自诩不让须眉。
因此她的巴掌又狠又厉,打得薛镇歪了头,脸上立刻浮出了三条指痕,嘴被咬破,出了血。
要不是薛镇在行伍历练多年,下盘极稳,就凭他一整天没吃多少东西,提心吊胆又吐又心塞的,换个人怕已被孝惠郡主拍在地上了。
“你干的好事!”孝惠郡主仍不解气,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甚至气出了两条皱纹。
两边孝惠郡主的丫鬟忙过来劝阻。
本来还抱着薛镇腿的陈娘子吓了一跳,慌忙放开他,缩到边上去。
这郡主是怎么回事?方才虽然骂自己骂得难听,但也没对她动手。
反打起儿子来了。
薛家上下,行事怎么和别人不同呢?
薛镇转了转下巴,嘴里有股血的咸味。
他都想破罐破摔了,自己今天这恶心,是好不了了。
他忍着恶心,和唾沫吞下血腥,拱手道:“母亲一路平安。母亲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孝惠郡主的确是听长公主母亲的话,去祈福避祸,但宫中的来信让她意识到儿子恐有祸事,心中担心,便提前回来了。
岂料一回家,朝廷的事儿她还没问呢,就先听说薛镇领个生了庶长子的外室回家,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给气跑了!
她顿时忘了什么朝廷大事,震怒地让人把陈娘子押来审问,又赶着让人叫薛镇回来。
虽然身边丫鬟都劝她冷静,毕竟木已成舟,她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可一见陈娘子竟然敢抱着薛镇的腿,她就压不住火气。
她那个没出息的软弱媳妇,都没抱过她儿子呐!
怪她没养好儿子,才闹出这种丑事!
因此她没多想,就先打了薛镇一巴掌。
但打完之后,孝惠郡主看他脸上的伤痕,又自悔打重了,本想安慰两句,可薛镇竟还是那无喜无悲、波澜不惊的样子。
孝惠郡主刚退下的火气,又被他顶上来了。
他竟不知错!
只不过她到底是郡主之尊,打儿子一下是气急,打多了反成泼妇,只责问薛镇:
“媳妇哪里不好?即便她娘不是你祖父的救命恩人,就说她那个性子,温柔娴静,行事得体,长得又好,你还有什么不足?什么脏的丑的你都往回拉!硬生生将媳妇逼回娘家你才开心?你怎么是这样的孩子?!若你想哥哥还在……”
薛镇开始还只是垂首听着,但等母亲说到逝去的兄长时,那噩梦一样的焦臭与嘴里的残余血腥味,瞬间冲上颅顶。
他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娘,”他立刻打断她的数落,“娘远道回来,先休息吧,儿军中还有事情要忙。”
孝惠郡主想起枉死的夫君长子,本说得自己都要哭了,不想他却打断自己,心中更起了悲愤,指着他道:“你……”
薛镇直视着母亲的目光,不顶撞,也不认错。
孝惠郡主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吩咐道:“好好好,如今世子大了,我管不得你了。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我关到柴房里!把那个孩子带到我这儿来,薛仲敬,你几时把媳妇接回来,我几时再放这个贱妇!你若是接不回来媳妇,我,我,我就不吃饭!”
说罢,扭转就回了内室。
独留薛镇在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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