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到底还是让董敏知道了。
江文秀缠绵病榻,心里憋着气,不敢同妯娌讲,也担心说出来和亲女儿生了间隙,因此董敏稍稍勤快地跑了两次,江文秀便抵挡不住,哭了起来。
“我的敏姐儿,这可怎么办?”江文秀拉着董敏的手,“老太太和大嫂催着要把你嫁出去……”
江文秀前前后后把事情一说,倒也没有责怪董敏。她自己觉得姐妹间说点话是小事情,偏偏三弟妹借机发作,老夫人也火上浇油,怪自己不争气。
可是,说自己也罢了,怎么还说上了林璇儿……她心里又羞愧,又害怕,因着老夫人的指责,甚至不敢去见李平儿。
董敏听罢就明白自己在林府呆不长了,也跟着气哭了,“这明明是三夫人借机讨要好处,怎么能怪到姨母您的头上?我这就去向老太太和大太太负荆请罪去,怪不到您身上!”
“别去了,老太太斥责过我,谁去都没用。”江文秀多少又有点后怕,担心把事情说给董敏知道了,老夫人又要生气。
“姨母,要不我回江南,不给你添乱了。承恩侯府虽然大,却容不下我啊……”
“傻孩子,你回江南有什么好亲事,倒不如等大嫂给你找一户,”江文秀长叹了一口气,“六娘也是盼着大嫂来定亲事呢,说起来也是好事情。”
董敏心里发苦,林荀之是林府的一家之长,说起来林娇娘怎么也是林府的人,大夫人一定会上心。可自己的婚事可说不定了,自己家里头近些年越发不成器,嫁妆只怕也供不出多少来,江文秀又是个不管事的,顶多陪嫁些,其他的都由大夫人做主。
自己不是林家人,按例不过薄薄的陪嫁,能嫁什么好人家?!
董敏忽然想起了母亲传来的书信,说的无非是表哥表妹好做亲,又或者是给大户人家做继室,盼着她结交一门高亲,倘若真的回江南去发嫁了,自己只怕会被家里人嫁给商户多谋些钱财。
可想到林质慎……若是能成,早就成了,只怕姨母根本看不上自己。董敏咬了咬嘴唇天下间,若说做继室,哪有比接林璇儿的角儿来得更高贵?她心里猛地一动,一个想了许久的想法,终于冒出了苗头。林璇儿可以入宫,她董敏为什么不可以?
董敏扭头,眼里含泪看向了江文秀。
“姨母,您还记得当年您说过……我生得和林妃娘娘极像吗?”
江文秀点点头,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董敏在林家也受到了特别的优待。
“如今七皇子还小,若是常年养在宫廷里,只怕认不得亲人。七皇子到底是璇儿姐姐亲生的骨肉,长大后若是不认外家当如何是好?”
“这,这哪能不认的。”江文秀瞪大了眼睛。
董敏跪在了江文秀的床下,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姨母,马上就是选秀了,我若是进了宫,自当好好侍奉陛下,照顾七皇子。七皇子见着我的样子,也能记得璇姐姐,不枉生养他一场了……”
“这,这……”江文秀急得病都走了一半,“你怎么会这样想?宫里头岂是好去的,等大嫂给你说一个好亲事,在外头过开心日子不好?”
董敏咬咬嘴唇,她家中已经没有什么要紧的官职,林家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就算大夫人看顾,多半也只能嫁个温饱之家,嫁了商户担心没规矩,嫁了读书人又担心家境贫寒,每一样是好的。
她瞧见了三夫人和大夫人的区别,就不愿意再做小伏低了,“姨母,我想要入宫,替璇姐姐看顾七皇子。”
江文秀有几分心动,她如何不想念自己亲外孙,倘若董敏肯去照顾孩子,她是一百分愿意的。皇后即便高高在上,可终究不如自家人妥帖。特别是……董敏的确生得和林璇儿有点像。江文秀心里,还是希望外孙能记得自家亲娘。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江文秀叹了口气。
“您可是承恩侯夫人,如何做不了主?”董敏的目光闪烁,“除了林府,侯夫人也是有资格推荐秀女的。”而且还是面试的秀女,宗室勋贵推荐的秀女,不用初选,这相当于多了一层护身符。
江文秀想了想,到底有些心疼侄女,林璇儿在宫里没两年就去了,可见日子过得不好,“选秀也不急于一时呢,要不看看大夫人给你挑的人选,若是有合意的,又何必入宫呢。”
董敏点到即止,也跟着点了点头,“我都听姨母的。”
有了董敏说的这个大消息,江文秀刺激的病都好了一半。缠绵病榻十来天,怎么着也得忙着给女儿准备东西了。
大夫人早早送了单子给江文秀和李平儿,江文秀虽然憋着气,但也细细看过了,的确十分妥帖。
李平儿提了多要一副弓箭防身,大夫人虽然诧异,但也给她添置了一副小弓箭。李平儿瞧见这弓箭,不可自抑地想起了李二壮。
李二壮功夫好,杀猪手艺过硬,还时常往山上去寻些活物。李平儿打小就爱跟着他上山,能吃肉,吃果子,还能摘蘑菇。李二壮给自己买了一份牛筋绑的小弓箭,专门拿来射鸟雀和兔子,自己力气不大,准头却出奇的好,偶尔也能得两只。后头有了虎子,虎子力气大,拿着弹弓也能打鸟雀,一打一个准,就不太喜欢用弓箭。
这些天江文秀抱病,一直兴趣缺缺的模样,可昨个董敏去探病,她却精神大好,让好不容易维系出来的母女情分,又有些岌岌可危。
李平儿知道江文秀可能不太在意这些,但是她心里隐隐还是会难过的,亲女儿都做不好的事情,侄女做的更好,这难道不是董敏在江文秀心里位置更重要的表现么?
江文秀这样做了,手底下的丫鬟自然也偏心。旁的不说,巧云巧月对待董敏都好上几分,连带着江文秀要送宵夜,也是先送去董敏那里。
李平儿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她出手引了三夫人大闹,心中隐隐猜到董敏要出阁了,索性就不在意这些了。到底董敏能哄得母亲高兴,这就是她最羡慕的本事了。
想到这里,李平儿也不免多了几分孩子心性,向大夫人要了弓箭。
你不爱我,自然还有更爱我的,虎子出来了我还是这样受宠的。李平儿心里有几分别扭,倘若真的在寺庙里一点儿肉也吃不着,她就偷偷去打几只鸟雀。
李平儿出门的那一日,老夫人亲手给她戴了一对袖套,又叮嘱雪娥和琥珀好好照顾,这才放心她远去。
江文秀哭了出来,李平儿却像是放了线的风筝,不再被林府束缚着。
奇怪,明明这里吃的也好,穿的也好,还有亲爹娘在身边,为什么就不快活呢?
不能像董敏一样陪伴江文秀,让李平儿心里有几分愧疚,但更多的松快,她不喜欢每日猜测江文秀的心思,也不喜欢陪着老夫人说些翻来覆去的老话,她就爱往外头去!她悄悄掀开了马车车帘,向外头打量,又偏过头来看着五姑娘和六姑娘,笑了笑。
李平儿是和五姑娘、六姑娘一块出门的。
五姑娘定了婚期,要去寺庙还愿,顺便添些香火钱,盼着白头偕老。六姑娘则是想要蹭一蹭运气,找个好夫婿。
“七妹妹是第一次出来吧!”五姑娘笑道,“尽可以多看看,之后让六郎带你出来玩。”林质慎比五姑娘大一些,但是家里头男女分开排行,他在男子里排的靠后。因着林璇儿去世,林质慎前些时候不好说亲,便耽搁了。
李平儿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好意思去麻烦林质慎。
因着董敏的事情做的不地道,难得五姑娘也觉得有些怜悯,一路找着话同李平儿聊起来,一会儿说京里头的习俗,一会儿说三月春会,还提到了选秀的事情。
“家里还要送人去选秀吗?”
“没有合适的人呢,怕是不会送去的。”五姑娘说到这里难免有些腼腆。
“那四姐姐她……”
“家里才不敢让她去选秀呢,”六姑娘自觉欠了李平儿一份人情,说话也直爽了许多,“她怕的是五姐姐要嫁出去了,嫌她辈分在前面,二婶娘把她随便许人了。”
五姑娘柔柔看了她一眼,“混说什么呢,婶娘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她养在老夫人身边,凡是都爱和三姐姐比,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六姑娘哼了一声,“我们不爱和她玩,她总是跟着我们,还抢我的东西。”
三姐姐就是林璇儿。
林璇儿比她们大了几年,自然不常同她们一块玩,所以四姑娘无可奈何,只能绕着五姑娘和六姑娘转。老夫人是不愿意教养庶子庶女的,要不是江文秀甩手去了清河县,自然也不会接手这个包袱。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五姑娘来打圆场。
“她不敢惹你,毕竟你是大伯母的女儿嘛,”六姑娘不在意,“七妹妹你可离她远点吧,她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
李平儿点点头,这个四姐姐的确不爱按常理出牌,“到底是爹爹的女儿,只盼着她嫁人后能过得开心一些。”
六姑娘撇撇嘴,眼看李平儿没跟着自己一块数落四姑娘,便觉得有些失望。
五姑娘虽然没说话,心里也是盼着早日把四姑娘嫁出去的。她见过几次未婚夫,人生得俊俏,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站在那里和玉山孤松一样别具风骨,她心里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李平儿则计划在寺庙里头换身简单些的衣服,到时候冬日里烤些芋头花生来吃。
因着五姑娘和六姑娘从寺庙里回来后就要管家,因此心里颇有几分激动,只觉得未来的生活焕然一新,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路倒也安安静静,偏偏人静路不静,初冬稍显清冷的车道上热闹得很,却是有人堵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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