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儿回来的时候,似乎变了很多。
江文秀看着她的脸又喜又悲,揽着她的腰连呼好孩子。
大夫人看着她的模样也赞了几句,“雁回庵的佛祖保佑,七姑娘倒像是长大了许多。”
“到底去了两个多月,若不是过年……”江文秀捂着脸,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骄傲。
“这样看起来,倒和林妃娘娘真的像的很。金嬷嬷教的好。”大夫人点点头,笑了出来。
江文秀也感念大夫人特意请来了金嬷嬷,“多亏了大嫂帮忙。”
“也是萱姐儿自己学得好,”金嬷嬷不敢居功,“京中的规矩尽数学会了,字也写得好了。”
江文秀拉着李平儿,让她写给自己看。
许先生也过来一起看着李平儿写字,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小姐虽不算出彩的,但也是中规中矩了。”
江文秀便满意了大半,“她才学没多久,这样已经极好了。”
老夫人又送了李平儿一对玉镯子,这回不再是赤金的重色,而是清秀润泽的白玉,上面绕着一丝轻飘飘的紫雾,看起来便尤为轻盈。
李平儿虽然喜欢,但也不并不是很在意。倒是绿意对这对镯子夸了又夸,“小姐在庙里头住了这些日子,如今皮子都白回来了,戴上这对镯子好看的很。”
“那就戴着。”李平儿敷衍了一声。
绿意又不肯了,“若是戴出去了,去宴席的时候就不好再戴了。那时候正好是春天,小姐戴上这对镯子,肯定让全场都要惊艳了。”
李平儿心想,是了,每次去赴宴都要穿戴不一样的,不然人家会笑话的。也难怪绿意日常不肯拿最好的衣服和首饰出来,只怕都是等着给自己赴宴的时候穿戴。
马上就是过年了,倘若自己总是这样寒酸,只怕别人看自己是一回事情,议论母亲不疼爱自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雪娥也明白这个道理,心想,别人家的姑娘哪里会在意这些,就算是那个表小姐,日常还不是穿好吃好的,到了自家正牌小姐这里,怎么还要舍不得戴一对镯子了?!
雪娥把自己当作李平儿的心腹,自然也向着李平儿,便故意瞧了琥珀一眼,“琥珀姐姐,要不您同夫人说说,小姐这里的首饰太少了,往日在庙里头也就罢了,等真要去宴会了,还是不够看的。您在夫人院子里长大了,怎么也比我们有脸面。”
琥珀才不肯跑去说江文秀考虑不周连女儿的首饰都没准备。她眼珠子一转,就来奉承李平儿了,“小姐是夫人的亲女儿,我一个侍女算得上什么。照我看是夫人这些日子来忙了,小姐去夫人那里坐一坐,夫人自然会记起来的。”
雪娥“嘁”了一声,却是笑眯眯地回道:“你肯定又是想偷懒。”
李平儿也笑了,她也明白琥珀不肯出工出力的原因,到底是夫人院子里出来的,还指望着和夫人那儿处的亲香,哪里敢指责夫人做的不到位,“这个一时半刻也不急,娘亲自有安排。”
但她打开了盒子,取了两颗银裸子扔给雪娥,“你去跑一趟,替我要一份荔枝膏来。”
荔枝膏当不得多少钱,里头也没有荔枝,而是酸枝乌梅之类熬出来的果子水,厨房常备着润口。虽然不是份例,打赏几十文就是了,哪用得着两颗银裸子。雪娥欢欢喜喜地接了下来,谁嫌银子烫手?再说了,这是小姐喜欢她给的打赏,琥珀可捞不着。
雪娥为这份独一无二的荣宠格外高兴,笑眯眯地跑去了大厨房。
琥珀纵然羡慕,却也知道小姐不喜欢自己这样,可她也没办法呀,她是从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丫头,总不能回去打夫人的脸。
李平儿摇摇头,“琥珀姐姐,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糊涂了。雪娥可不是叫你去找夫人说这些小事情的。”
琥珀一愣,心里十分委屈,雪娥就是这个意思啊,想踩着自己给小姐献殷勤。可她却也知道,雪娥没做错,是自己不敢去寻夫人。如果小姐真的发话让自己去找夫人,那可真是进退两难。
可李平儿没有继续说这件事情,转而又从盒子里取了两颗银裸子,“你陪着我在寺庙里也呆了好些天,得空的话也回去看看你老子娘。”
琥珀接过了银裸子,不是很明白这个意思,却也老老实实谢恩了。
李平儿看着她不甚明白的样子,心里也叹了口气。
晚间吃饭的时候,江文秀特意给了李平儿一套里衣,“这是我这些日子给你做的,我总想着这些年没给你做些什么东西,趁着你去庙里了,我赶紧给你做了套。”
李平儿抱着这套里衣,上面针脚细密,的确是十分用心的,“谢谢娘。我都听说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可见娘是念着我的。”
江文秀又是高兴她出口成章,又是感慨自己对孩子不够好,“你以前的小衣裳都是我给你做的……”
大抵觉得说这个不好,又换了个话头,“这是用了松江布做的,虽然不比绸缎贵重,却特别柔软,我让仆妇浆洗过几回,穿上去很舒适。”
李平儿道了谢,又细细看着里衣,心里喜欢的很。这是亲娘给自己做的衣裳,别的东西都比不上。她心里痛快了,这些日子的消沉也去了不少。
“我也绣了荷包。”李平儿道了谢,她这些日子在寺庙里也学了点刺绣,虽然绣的不好,却也是能绣出兰草了。
她一人一个送了去,林质慎也得了,笑嘻嘻地打趣她:“哎呀,妹妹这兰草生得粗壮,养的好,想来不是俗物。”
李平儿也没忍住笑了出来,的确远处乍看之下像是野草一样。
“先吃饭,先吃饭。”林蔚之收了荷包又咳嗽了两声,催着上菜。
林质慎课业重,临近年末先生抓得紧,晚饭吃得急,就等着回去温书。他天资不够高,平日里还爱玩耍。临近年末了,想着临时抱佛脚,多看看书好考个乙等回来。
江文秀倒也习惯了,不去催着他非要考多好,“夜里看一会儿就早些休息,不要熬坏了眼睛。”倒是林蔚之对儿子这个态度十分赞赏,他自己是个闲职,自然盼着孩子出息,天天都这样勤勉才好。
林质慎冲李平儿眨了眨眼睛,“等我考完了,带妹妹出去玩,过年街上可热闹了。”
琥珀的确是想家了,趁着晚上找了个空当就回家住一晚。
她心里气愤雪娥给自己下绊子,趁着回家一口气说了个痛痛快快,原本指望着家里替自己出头,谁曾想亲娘听完后丧着一把脸。
琥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琥珀的亲娘却明白过来。她一巴掌拍在了琥珀的头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子,难怪一直在院子里上不去,你这个讨债鬼,难不成要和珍珠姑娘一样?!”
琥珀吓了一跳,她是家生子,为什么赶走珍珠她再清楚不过了,“我可一直顶顶尊重小姐的!”
“你的主子是小姐,你还处处担心夫人对你有意见?你不想着给小姐把事情办好,小姐怎么拿你当自己人?!”琥珀的亲娘是陪房,好不容易使劲儿让琥珀成了七姑娘的大丫头,谁曾想闹出这种事情来。
琥珀也是又急又怕,忍不住哭了出来,“那我要怎么办呀!小姐还给我了银裸子让我回家看看,不像是你说的这样啊!”
琥珀的亲娘气得又拍了她一巴掌,“小姐这是给你机会,你听话怎么听不明白啊!让你回家,不就是让你娘老子,我,找个空档提醒提醒夫人身边的人,既让夫人脸上好看,小姐的苦恼也解决了不是?!银裸子哪里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琥珀这才明白过来,“呀!可是小姐只是……村里回来的,她能想这么多?”
“不管人家想的多不多,人家肯定比你想得多!村里来的村里来的,你再敢提一句我嘴都给你撕烂,在哪里讨前程你自己不知道?说这种话出来,你是想和珍珠那倒霉妮子作伴是不是?”琥珀的亲娘气得恨不得把琥珀塞回肚子里重生一个才好,“难怪雪娥那小丫头最近走路都带着风,踩着你这个猪脑袋,哪个不走运?!”
琥珀嘟囔了一声,却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银裸子,“那娘你收好了。”
“唉,生你这么大半点福气没沾到,好不容易送你取了小姐身边,还得给你擦屁股!你就不能跟你哥哥多学学?!真是生了个讨债鬼!算了算了,你回去和小姐说,这件事情正适合咱这种家生子去做,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叫小姐为难。”
琥珀应了下来,心知亲娘替自己能做好,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又嫌弃起雪娥来,“雪娥真是滑头鬼,处处给我下绊子,显得我不如她似的。”
“你还真不如她!她一个外来的,在老夫人身边都能混到二等,能是个简单的?”
“那我怎么办!”
“傻子,你不用那么聪明,你是家生子,可不比外来的忠心?你好好给小姐办事,不要有那些小心思,小姐自然更看重你,记得了吗?做奴婢的,再能说会道都比不上忠心。”
琥珀应了下来,又闹了一阵子,一家人这才热热闹闹地歇下来。
第二天等琥珀回去了,琥珀的亲娘寻了机会,找到了江文秀身边管事的蒋二家媳妇,七七八八就把绿意舍不得给小姐戴镯子的事情捅出去了。
江文秀的仆妇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哪里不晓得是琥珀的老子娘故意卖好,“你可是个疼闺女的,连着闺女的主子都想着一块讨好了。”
“二房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老奴的主子哟!”
这话说的俏皮,惹得两人都笑了。蒋二家媳妇是个聪明的,也不说自己打哪听来的,只说老夫人赏了一对白玉镯子,绿意夸小姐戴着好看,特特留着等宴会上再戴。
江文秀一愣,“白玉镯子有什么特别的,还值当留着等过年再戴?”
“老太太给的是好东西,”蒋二家媳妇奉承了一句,“不过新年快到了,夫人是小姐的亲娘,给的东西还不比白玉镯子好?也就是绿意没什么见识。”
江文秀身子一僵,猛地一拍桌子,“是了是了,差点给忘记了!如今府里头按份例给,能得什么好东西?这孩子……去,把林妃娘娘以前送来的那对嵌明钻海水蓝坠子取来,还有金海棠珠花步摇、紫玉缠枝簪哎呀,算了算了我自己去选!”
“夫人心疼小姐,小姐孝顺夫人。”
江文秀听了心里高兴,越发挑的开心,除了自己提到的,又寻了赤金盘螭巊珞圈、珊瑚手钏、花链并耳坠一套。
“这些都是老样式了,若是宴会叫人瞧见了,说不得还不好。”江文秀难得想的这样多,又寻了一整盒东珠,绞了银子,“晚些时候让敏儿陪着萱儿去逛逛时兴的首饰衣裳,喜欢什么让店里送来。”
蒋二家媳妇夸了又夸,江文秀将东西送了过去,倒是让李平儿大吃一惊。
江文秀送来的东西,比起自己有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取了。绿意捧着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喜得见牙不见眼,倒是让江文秀笑了出来,嗔怪地点了点绿意,“你这个小丫头,缺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了,怎么还闹着要小姐宴会再戴。”
绿意脸一红,没敢说话。
“娘,我这里很好,什么都不缺。”
雪娥自然想到了是琥珀去说了什么,她有意多表现表现,又争着拔尖儿,“小姐,您就该多和夫人讨讨好处,自家姑娘自家疼不是,说不得夫人更开心呢。”
江文秀点点头,“是了,我给的高兴!”
“夫人,不如我大着胆子替小姐求一套好茶具,”雪娥笑眯眯地讨起赏来,“前些时候表小姐来招待我们小姐的茶点和茶具可好了,往后小姐在宴会里有了要好的朋友,用上好的茶具招待,也是气派的很。”
江文秀忽然心疼了几分,看了看房间,忽然想起了董敏那里。
董敏这些年和自己要了许多东西,也常常在外面买字画,屋子里打扮一股子书卷气,古董字画,哪样不精贵?过得可不比自己的亲女儿好太多了。
再看看女儿手上空荡荡的,连一对白玉镯子都要过年再戴……江文秀忽然浑身发冷,明白了老夫人为何指责自己薄待女儿。她内心对着老夫人千万般不满,这时候却都变成了利剑指向自己。
见着江文秀发楞,雪娥又说到了点子上,琥珀心中又怒又气,心想自己和亲娘种桃树,桃子却要被雪娥这个只会说空话的摘走了!但她得了亲娘的教导,此刻话在脑里转了几圈,却不敢说出来。
江文秀勉强笑了出来,“我原以为大嫂都替我做好了,是我做娘的疏忽了,我这就派人送来好东西来,秋爽斋也要再休整休整,太清冷了。”
“娘,您对我很好了,茶具什么的,我不在意的。交朋友贵在交心,倘若她因为吃穿用度就待我不同,那这样的朋友也不能常来往。”
“先敬罗裳后敬人,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吃穿不好,人家就以为你不受宠……”江文秀又被自己的话愣住了,她明明知道这些道理,却怎么也做不好。董敏的吃穿都比亲女儿好,也难怪董敏那里的茶点都值得雪娥这个丫头说上一嘴,想来厨房的下人也是看碟下菜的,“等晚些时候,你去街上逛一逛,喜欢什么只管买。”
江文秀呆不下去,她心里满是羞愧和烦恼,稍稍喝了一口茶,便借着事情走开了。
原本来送东西,热热闹闹的好场面,这时候又一场空。
“雪娥,你过了。”李平儿却并不高兴,她看着江文秀送来的东西,叹了口气,“娘亲不是不替我着想,她只是一时半会不够周全。我盼着她关心我,照顾我,却不想她责备自己。”
雪娥顿了顿,心知自己着急了,连忙道歉。琥珀却高兴了,小姐到底是夫人亲生的,连首饰的事情都是拐了拐绕着自家老子娘去的,怎么可能当面在夫人伤口上撒盐。
“这不是争一口气的事情,你去捡豆子,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和我说。”李平儿罚她去捡佛豆静心。
雪娥脸色又白又红,却也知道自己这几日有些急功近利,应了一声,自去受罚。
琥珀也警醒了几分,不敢落井下石。
但江文秀想得却更多。
她虽然是侯府夫人,却一直不能管家,一来是因着从前没管过,二来是她的确管不好。因此林府一直由着大夫人主事,她反倒落了清闲。
后来成了侯夫人,可家里的花费明摆着呢,若不是大房支撑着,哪里能这样富贵?
她管不了,也没那么大手笔去填银子,还不如照常呢。
可到了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自己太多考虑不到的事情,连亲女儿都照顾不好,也难怪老夫人会责怪。
江文秀心里发苦,她的确什么都没做好。
老夫人嫌弃她不是个好儿媳,她是不忿的。可自己发觉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却让她浑身冰凉。
“蒋二家的,你说,我是不是……做的太差了。”
“夫人命好,不用操心这些。”
“我命好……璇儿的命苦啊,要不是因为我这样的母亲……”江文秀羞愧难当,那头巧月道:“董家表小姐来了。”
江文秀捂住脸,怎么也不好见她,“就说我休息了。”
蒋二家的媳妇机灵,脑子一转出了主意,“夫人可还记得三夫人求着大夫人教六小姐管家的事情?”
江文秀想起了三夫人前些时候闹得那一通。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夫人纵然闹得不好看,却给三房讨了实打实的实惠。临近过年,家中事情也多了起来,大夫人带着五姑娘和六姑娘管家,能不能也带着自己的女儿?
江文秀咬咬牙,再次从屋子里站了出来,“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
她吃够了亏,只盼着女儿能好。
董敏正纳闷今日见不到姨母,就瞧着姨母大步从屋子里出来,去寻大夫人了。
“到底是因着林萱儿回来了……”董敏低下头,不知为何,也落了泪。
大夫人得了江文秀的请托,心想放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五姑娘老在就带着自己身边学管家了,如今正好要带六姑娘,难得江文秀开口,索性就连着七姑娘一块了。
老夫人听了这件事情,难得还夸了江文秀一句,让江文秀红了脸。因着姨娘的事情,江文秀对老夫人心里有怨气,却也盼着老夫人肯夸夸自己。以往老夫人嘴里都是大夫人的好,如今终于得了一句好,江文秀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李平儿心知自己跟着大夫人管家,一定是江文秀在后面出力。
也不等亲娘来表功,李平儿去见了江文秀。
她已经不是年幼的孩子了,和江文秀母女缘浅,只能抓紧机会不要离心,她索性直接挑明白了。
“娘,雪娥那丫头不该说这种话,我罚了她,一来是她心思浮躁处处想要拔尖,我有意压她一遭。二来让您自责,我看着也难受。”
江文秀脸色微红,她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弯弯绕绕猜对方到底想什么,但是这样开诚布公,难免觉得身为长辈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多,女儿鼓起勇气来和自己来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轻易打回这份心意,“雪娥应该说的,她是你的丫鬟,如果不说出来,我都没察觉对不住你……我做的太少了。”
江文秀顿了顿,“璇儿我把她扔在了母亲那里,质慎长大些后就一直在外院,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我却什么也做不好。别人的母亲该做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李平儿忽然想,也许她有个机会,有个能和江文秀说得更多一些的机会,“娘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小时候真的过的很好。我没有挨过饿吃过苦,在清河县的……我的养母杨氏脾气大,生气了还会打人。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先紧着我,就算后来有弟弟了,也是我俩平分。我现在在侯府锦衣玉食,却也不觉得从前有多苦,因着我知道,养父母是真心待我,虽然家里没有钱,但他们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娘亲您如今也是这样的,您已经对我很好了,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是不能强求这些。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赠我的里衣是亲手做的,你盼我回来也是真心实意的,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江文秀愣在那里。
她听过李平儿无数次说自己从前过的很好,可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平儿细细说,从前养父母的事情。但这一回,江文秀没有难过,也没有抗拒,反而有些好奇,“你的养母,她脾气很大吗?”
“大,但是外头的人看不出来,”李平儿笑了出来,“她不生气的时候脾气很好的,村里都说她贤惠。但是一旦生气了就要揍人。我,弟弟,还有我养父都挨过打。我养父有一回请人吃饭把打猎的钱都用光了,家里喝了半个月的米粥,气得养母追着他打。”
“你这样乖,也会挨打?”江文秀瞪大了眼睛。
李平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挨过一回,弟弟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心里不痛快,一个人悄悄想离家出走,家里找到后回来哄了我几天,眼看我老实了,就把我关着挨一顿好揍。”
“……”江文秀面色复杂,一个小姑娘闹着离家出走,挨一顿揍的确不委屈。但她还有些心疼,索性换了个话题,“那你养父的脾气一定很好。”
李平儿又摇摇头,李二壮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又黑又壮,像是个恶汉一样,“更差了,我养父是村里的杀猪户,平日里凶得很,别人都不敢惹。不止是对外头凶,以前养父的娘嫌弃我是捡来的,我养父就在家里发脾气,乱打乱砸吓得全家都不敢说这件事情了。”
“哎呀!”江文秀有些心疼,杀猪的汉子,可不是粗鲁的很!可她却没敢显露出来,她似乎也明白,女儿看养父母一家看的很重。
“我养父和爹也像着呢,对家里人很看重。我娘打他,我从小闹他,他从不生气,就是弟弟调皮了,他也说调皮的好。”李平儿笑了出来,“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挣来的都用掉了,存不下什么钱。”
“等你养父的孩子要成亲了,我们给他出聘礼。”江文秀脱口而出。
李平儿笑了出来,“村里聘礼当不了多少钱,先前林嬷嬷来接我给的一百两就足够了。就盼着他能安安心心读书进学,不要一辈子就当个庄稼户。”
江文秀顿了顿,又问:“要不,把他们接来京都?”
“不急在这时候的,娘。大夫人这么积极安排我去庙里,怕也是担心我前面的事情阻着五姐姐的婚事。”李平儿不太懂这些,但是也知道大夫人这么积极处理自己的事情,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盘。
想来想去,大抵也就是五姐姐要出嫁了吧。
这时候把李二壮一家人带来京都,未必是好事情。
江文秀看着李平儿,似乎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你和你姐姐真的像。”
李平儿点点头,“老夫人也这么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大人的模样……你姐姐也是这样的,”江文秀笑着抹了抹眼泪,“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也是好事情。”
只是,老夫人的话语徘徊在她心间,“璇姐儿,若是托生在老大家,现在活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何,她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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