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先前侯爷吩咐过,若是您同意嫁过来,便由您来管家中内务。”管家递过一串钥匙。
李平儿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那侯爷可曾说过,我若是嫁过来,会嫁给谁?”
管家不敢和她开玩笑,冷汗都要冒下来了。
“既让我管家,我就猜到了三分。”李平儿笑了笑,虽然没提种世衡,心里却是晓得的,种述不想长子娶关西的女子为妻。
可恨他亲儿子尚且不明白呢。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夫人聪慧。”
“那现下大爷同卢令仪的事情怎么说?”
管家不敢说,“您不如娶问问六老爷。”
“既是我当家,那家里的事情自然是我来管。我问,你答便是。”
管家沉吟了片刻,开口了,“六老爷原是打算趁着热孝,要卢姑娘同大爷回关西成亲。只是敕命来的快,大爷来不及去关西了,刘老爷便快马加鞭写信去关西卢家拿了卢姑娘的庚帖来,只得卢家的长辈和庚帖一到便成亲。”
“庚帖几时到?”
管家算了算日子,“就这两日了。因担心冲撞您的婚事,卢家长辈另在外租了院子,同卢姑娘一处。等您的喜事过了,咱们才好上门去提。”
李平儿笑了起来,“卢姑娘可不是这么讲规矩的人,她就算想不到,大爷同二爷应当也怎劝过早成亲,她若是比我早些进来,还能少给我磕个头,握着府里头的中馈。”
先不说种世衡,这起子事情,种世道就是最拿手了。
管家讪讪一笑,显然是冒出了冷汗,“您这说的哪里话,您是侯爷的妻子,管家的事情自然您说了算。”
“咱们关起门来不说两家话,您是侯爷的心腹,他将家中托付给您。我也是得了侯爷青眼的人,要替他守着种家几十年。你若是真讲个忠心,就应当晓得不管姓卢还是姓郝,背后都和咱们种家不是一条心的。”
管家连忙跪下来磕头,“不敢瞒着夫人,先前二少爷的确出了这个主意,只是卢姑娘是还不肯嫁呢。”
李平儿奇了怪了,“她作甚不肯嫁,我瞧着大爷二爷同三爷对她也极好。莫非是觉着二爷更好?”
“夫人,您这话哪里能乱说!若是叫人听去了”管家急得脑袋梆梆地磕着。
“那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现下侯爷不是生死,北疆一片混乱,关西根基不稳,我可不同他们年轻人一样打花腔。”
管家是彻底怕了李平儿了,根本不按套路来,一点儿不顾母慈子孝,只能犹犹豫豫地说:“卢姑娘觉得时候不对。”
瞧见李平儿不满意的模样,管家接着解释:“怕是卢家心里有别的算盘,瞧见老爷去世了,要的东西也就多了。”
“你是说……卢姑娘担心卢家借机狮子大开口,所以故意拖着要当老姑娘?”李平儿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她当得上情深意重。”
“正是如此,反正都是要守孝的,不如等守孝回来再成亲。若是那时候北疆能稳固下来,在盐州站稳脚跟,卢家怕不是要把姑娘送过来才行呢。”
“此话说的正是。”李平儿笑了,她就爱和聪明人说话。
管家松了口气,又拿起了账目,同李平儿一一说明。
着头李平儿拿捏着种述的库房,管着种家的中馈,一连数日,直等到种家要开拔去盐州了,那头李增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求见了。
名士李增。
那时候林荀之问李平儿想要什么陪嫁,李平儿说了金银俗物之外,唯独提了一个人,那就是李增。
李增说是个名士,倒不如说是个投机的书生。
他在恒阳故意营造了自己出尘脱俗的名声,进入了卫家的眼里。
也不知道族长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把李增半请半挟地带来了京都,他自然有自己的傲气,断然不肯去盐州苦寒之地。
好家伙,弄了半天才让林家同卫家争夺起他来,正是扎根恒阳的好时候,怎么舍得去北疆这等苦寒不毛之地胡混呢。
雪娥劝道:“之前您不是说,遇险不就是因着这个卫增么,怎么还把他弄过来了。难不成您想找他出气?”
李平儿笑道:“李先生是个人物,可惜运气不太好。”
也不晓得李增当初献计成功,若是真的把卫家同自己绑在一块了,现下林家倒台,卫家该有多后悔。
只是他这个计谋出的刁钻诡谲如同神来之笔,却又高瞻远瞩脚踏实地,这样人,着实少见。
留在卫家浪费了。
“那这几日您怎么不去见见他?”
“他还没有想明白呢。”李平儿摇摇头,“聪明人强求不来,只盼着他自己个想通。”
雪娥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原本要给承恩公府里做妾的,如今不仅赐婚给平远侯,头顶上还没有婆婆压着,属实痛快了。
李平儿拿了账,郝三娘虽没意见,却也有些看不下。
她自问比李平儿年长,虽然辈分上还要称呼李平儿一声嫂子,可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好家伙,平远侯早早留了一手在管家那里,这回李平儿一上手,先把产业封住,田地尽数换了银钱。
郝三娘心里烦闷的很,“我看侯爷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把家业交到了一个妇道人家手里!现下把田地都卖了,怎么,想着拿种家去补贴七皇子不成。”
种樽这些日子,也从一开始的懵神中回转过来,晓得世事没有转机了。他心中亦有些埋怨,“先前哥哥有意让她给世衡做妻子,长子媳妇,手里怎么能没有管家的钥匙。可谁想……唉,这个林萱儿,胆子大得很啊。”
郝三娘哼了一声,“胆子能不大吗?我看他们林家姑娘个顶个厉害,前头林妃生了皇子,后头这个嫁了个侯爷,过来就给人三个孩子做后娘!”
夫妻俩各有各的不满,眼下瞧着一大摊子事情烦得很。可到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种樽想了想,暗自下了决心,“世衡没办法,不得不去盐州。可是世瑄还小,我得带着他一块回关西。”
短短三日,种家人各怀心思,李平儿外忧内患,却无人可说。直等到回门那天,种家的车马落定,再回承恩侯府,已是物是人非。
林荀之还未赴任,特意等李平儿回来,细细询问了种家对七皇子的态度。
听闻种樽要回关西,即便是林荀之,也不禁背脊一凉,“种樽虽是良将,却着实糊涂!这种时候,怎么还敢心生退意。”
“到底关西才是种家起势之地,侯爷一死,他们定然要回关西固守的。另外,只怕种家并不看好七皇子。”李平儿说到这里,难得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做事匆忙了,赶鸭子上架,难免惹了人反感。”
林荀之摇摇头,“这对林家,对七皇子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莫要怨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平儿点点头,“侄女晓得,他们肯让冼舜臣来护送七皇子,已经足够了。”
“募兵制一开,是关不住了。”林荀之别有深意地看了李平儿一眼,“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若是叫我再来一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募兵制这一层。你是如何想到的?”
“并不是我想到的,我只是听世瑄提了一嘴,这才晓得。”李平儿顿了顿,“若是没有募兵制,我也不敢开口让七皇子去北疆。”
“平远侯雄才大略,只可惜……唉,”林荀之愧疚地要给她行礼,“我们先前对你不太公平,你肯为家里筹谋这些,我们都记着你的恩情。”
李平儿哪里敢受,“大伯,您言重了。七皇子还盼着您老人家指点呢。”
林荀之一愣,他忽然有些呼之欲出的急切,“你……见过七皇子了?”
李平儿笑了笑,“我迟早能看的。倒是大伯临走之前,不如去看看他。”
“我……”林荀之呼吸急促起来,可很快,他又冷静了,“我也是迟早能看到的,不急在此刻。日后,还得你们互相扶持。”
“大伯,岭南多虫瘴,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你父亲母亲在院子里等着你呢。他们……还要你多多担待。”
李平儿面不改色,“做儿女的,哪能说父母的不是。”
林荀之苦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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