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儿回府的时候,倒是遇到了一个故人——柱国公家的千金卿明珠。卿明珠当年同林质慎和离之后,虽说有孕在身,也没听到有什么孩子的消息,派人去打听也只说不曾有孩子。
林家心中明了,多半这孩子是没了,却不知道是卿明珠自己不肯要还是如何。可此时卿明珠还坐在柱国公家的马车上,许是和离之后也不曾嫁人。
柱国公家的马车多如许,但唯独卿明珠的不同,豪奢非常,车上四个角都镶着明珠儿,一眼瞧见便知道是谁。是以当李平儿的马车和卿明珠相遇时,李平儿命人避让。
瞧见是卿明珠,琥珀想起林质慎的遭遇来便尤为愤愤不平,不忿地低声道:“夫人缘何要让她?!夫人品阶比她娘还高呢!若说起来,还是她对不起咱家大爷!合该她捂着脸避让才是!”
“别说昏话,咱家大爷是种大爷,”雪蛾连忙劝阻她,“夫人如何做,自然有夫人的计量。”
李平儿淡淡一笑,“她怕是还不知道咱们是谁。”
“这是厉王的马车,如何会不知道?”琥珀话音一落,忽然又想起了卿明珠的秉性,说不得,她还真不知道。
果不其然,卿明珠的车夫认不得厉王的徽记,根本不见礼,瞧见李平儿避让,便以为寒门破户,嬉笑一声便纵马而去。
这里可不是北地,厉王地徽记自然也不是个个都认得。加上这马车不甚豪奢,卿明珠地马夫自然也是瞧不上。
“在北地,咱们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琥珀愤愤不平。
“你以为在北地,大家避让我是因为我多厉害不成?不过是依仗厉王殿下的恩宠。如今到了京中,你们把皮子给我收紧一些,不要胡说八道。”李平儿冷声叮嘱道,“若是受不得委屈,趁早回北地,我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嫁人。”
琥珀和雪蛾连道不敢。
李平儿稍稍掀开帘子,瞧见卿明珠的马车哄哄闹闹地穿行而去,几年过去了,那马车还是旧日的马车,车上四个角的明珠却沾上了许多灰尘。
琥珀这样气愤也是有原因的,全因卿明珠当年有了身孕,当年和离回了家后,离开的时候怀相好好的,回家之后孩子却没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担心被林家拖累,连孩子也打掉了。因着这件事,无论林家今后如何,柱国公和林家是再没缘分做亲家。
既不是今后自己的主子,还和林家结了怨,琥珀自然埋怨卿明珠。他们丫鬟不懂事,便只觉得是这件事消磨了林质慎的锐心,叫他远走游学,避走他乡。
但是李平儿心中知道,林质慎想要逃开的不只是林家的倾覆,还有家庭的琐事,妹妹的牺牲,自己的无用。
他心中背负的太多,却又不是一个能扭转乾坤的人。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能臣,也不是每一棵草都能坚韧。林质慎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哥哥,是一个好儿子。
却唯独不是一个能干的人。
李平儿也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怜惜。旁人都是兄弟姐妹过来搭把手,他们林家除了一个林大伯正当用,其他的都是不成器的。只是眼下她事情太多,顾不了这些许多了。
她不是那种贪多嚼不烂的人,她先要自己站住脚跟。
这次拜见金家的事情,李平儿和幕僚们的意见相左。幕僚们都盼着她既拜见皇后娘娘,那最好便是投靠在金家跟前,一来有香火情,二来皇后娘娘膝下有嫡子。
这些北地的人谨小慎微,自投靠了燕王得到重用,自然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深知林相文贵妃一脉瞧不上自己,又见李平儿与厉王毫不在意刺杀的事情,自然便有了小心思,盼着李平儿能做小服低,重新得了皇后娘娘庇护。别的不说,当年厉王收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的那几年,大儒为先生,来往的都是世家公子,风光可谓无限。
李增等人却不敢多话,他们虽然不比这些幕僚天真,可在世家中已经是个老油条,既不曾接触过皇权,自然当了个墙头草,不敢说话怕出错。
一边是希望李平儿拉拢皇后,有了照拂。一边是墙头草两不沾,还有幕僚劝道:“京中世家众多,金家势单力薄。皇后娘娘膝下有嫡子,这不正是机会吗?!正好我们雪中送炭。”
“你是想雪中送炭,他们却想要你肝脑涂地呢!”李平儿摇摇头,“若真是烧冷灶,哪还轮的上我们。想要给皇后送好处的世家多了去了,你以为她为何不肯接受?”
“为何?”李增最是敏锐,察觉到李平儿背后得意思。
“金家愚笨,皇后娘娘却深得圣心。她金家不是世家了,儿子才能当太子。”李平儿毫不避讳,“我们若是投靠了金家,那是以子身孝母,做什么都应当。金家给不了什么,胃口却大的厉害,厉王家底多少你们也知道,十个金家都不够花用。就是拿命填了功劳,能得什么赏赐?!厉王已经是藩王了,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给他请个嫡子的身份不成?!”
可幕僚们不敢相信。
换谁敢相信呢,若真有世家愿意帮扶,皇后娘娘怎么会不肯收下呢。世家与皇权分天下,若是得了世家的支持,又有陛下的喜爱和嫡子的身份,太子即位铁板钉钉的事情!可李平儿说的又的确在理,这些年陛下对金家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晓得的啊!
幕僚们自觉不如李平儿知情,便不敢多劝,连声问要怎么办。
李平儿叹了口气,“我们眼下什么也不要做,只求他们不要作践厉王就行。”
“若是皇后娘娘召见……”
“那可是好事情了,皇后娘娘肯屈尊见我,不是厉王打了胜战,便是陛下开始念起儿子了,”李平儿笑了笑,“不过,还是过好眼下的事情为重。你们一行人先去交往些世家的门客,李增李大人另替我办些事情,大家都忙起来,忙起来了就不会着急啦。”
在朝中的皇子自然比藩王要好。他们不仅是皇子,还是陛下的臣子,他们可以推荐提拔下官,还可以笼络势力,更是经常在陛下面前出现,感情亲厚。
藩王做了藩王,一生便是定下来了。若不是有什么天赐良机……李平儿心里火热,却也不敢多想。北地已经很好了,她只盼着厉王能在北地长长久久,她喜欢北地自由快活的生活。
然而他们还太弱小了,厉王在朝堂上说不上话,幕僚连京中形式都摸不清,北地的命运,还是掌握在旁人手中!
别的人不清楚,李平儿却晓得——皇后娘娘啊,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先前许是还惦记着夫妻恩爱的情谊,作闹了几分。可自从献了美人,又丢了侄女,怕是已经想清楚了,陛下老了啊……
这场争斗,不到最后时刻,她不能轻易下注,否则就是满盘皆输。李平儿没有急着去拜会林相,刘相等人,虽是送了礼,却没有递拜帖。她就真的像受不了北地清苦,回京中休养的人一样,静静地置办了宅子田地,还在郊外修了一个竹园。她甚至没有急着给种世衡说亲,京中物是人非,她让马车停在街头巷角,看了许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
不过区区几年,京中已经换了时兴的行当。走南闯北的人都陌生的很,东街西坊那些背靠世家的铺子,还是那样盛气凌人的模样。而街头当垆卖酒的少妇,如今却不知去处了。唯独撑船缓缓而过的老叟,还是那副穷酸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是双十的年纪,却不知从何处,染上了一丝风霜。
雪蛾低声问:“夫人,薛家送了帖子来,十日后在桃花坞有个诗会。”
李平儿点点头,拿起那张金筏来细细一看,正是桃花凋落,吃桃子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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