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喜事,岑椮便遇到了其二——正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岑椮想要借着剿匪领一个虚职,李平儿正巧带着人手就送上门了。
岑椮得了准信,每日不着家,开始往外头跑,一来熟悉人手,二来准备钱粮和探路。
李平儿等人借住他府上,虽然没有女主人招待,但岑椮的女儿还是很客气,每日过来陪她说话。
岑椮的嫡女岑观音如今只有四岁,正是爱说话爱玩闹的年纪,母亲因着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孤身一人在府中,虽然有乳母和丫鬟们关照,可总归有些寂寞。
她母族家中舍不得这份姻亲,原想说了小姨子过来做继室,只岑椮心思不在这上面,说了给妻子守孝,就正儿八经守孝,半点没有提再找一个的事情。因此有个小姨偶尔过来,却不怎么和她亲近,总想着与岑椮偶遇。岑观音年纪虽小,心中却明白好坏,同她亲近不起来。
如今李平儿在府中,还带了两个年长的哥哥,岑观音心里好奇,便每日都过来寻她说话。李平儿很会带孩子,又给她穿戴京中兴起的首饰,又让人给她穿苏杭样式的衣裳,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种世瑄也很是同情这个小妹妹,他也是母亲去世了,得了李平儿这样的母亲,不知道多有福气,很有哥哥模样地安慰她,“你可要小猫?我给你用草编一个,这个是……我现在的娘教我的。”
“哥哥,林姨是你现在的娘吗?那你之前的娘亲去了哪里呢?”
“她投胎去了,下辈子也许做个男人,不用再受孩子的苦。”种世瑄叹了口气,他对母亲没什么记忆了,只知道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哦,那我的娘亲也投胎去了吗?我还能见到她吗?”岑观音很是急切,“她若是也投胎做了男人,我认不出来了该怎么办?!”
“你认不出来的,他会过得很好,你也会过得很好,”种世瑄笑了起来,“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娘亲的,就跟我现在的娘一样,她会对你很好的。”
岑观音很羡慕,“那我也要林姨做我娘亲!林姨漂亮,还给我送了好多东西,对我也好!”
“她是我娘亲,不是你娘亲!”种世瑄马上反对,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但是我二哥如果认了你爹当义父,那我娘是不是也算是你义母了啊?”
“义母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干娘的意思。”
“那我要林姨当我娘,我每天跟她睡觉,跟她一块玩!”
种世瑄觉得和小姑娘纠结这些没意思,又问:“你要不要玩踢毽子?我给你做一个。”
“要玩!”岑观音跟在种世瑄后面,非常喜欢这个小哥哥。只是种世瑄没玩一会儿,就被种世道抓去念书了。岑观音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两个哥哥,也没有像寻常孩子那样哭闹。
岑观音的姨母徐桥娘听闻有女人来做客,便赶紧也过来了。她早将岑椮的后院视作囊中之物,那些个姨娘都是自己亲姐姐从丫鬟里提的,哪里敢得罪她,自然避让不及。徐桥娘是庶出的女儿,虽然得了宠爱,但是不比嫡女身份尊贵,若是能嫁给岑椮,自然是极好的姻缘。
那些嫡出的不肯嫁岑椮,一来是觉得他手缝宽又没什么才华,二来是觉得做继室面上无光,三来屋里头不仅有个嫡女,还有三四个姨娘呢……要钱没钱,要官没官,就幸亏是托了个好的老爹,自然不愿意同她争。但是徐桥娘不这样想,她心里是喜欢岑椮,生得好,做人也仗义,还愿意给姐姐守孝……这样的男子,天下间已经不多了!
她当继室,两家都没意见,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知怎么,岑椮偏偏不愿意。一拖三年过去了,原本觉得仗义,此刻徐桥娘心里头就都是害怕了。担心是因为岑椮喜欢上了别的小娘子,这不,乍然听到有个夫人拖家带口过来,她就恨不得立刻飞来查看。
岑椮不在府中,又没有女主人,自然没有人给李平儿介绍徐桥娘。只是徐桥娘这三年来在府中也混熟了,大家都晓得她是未来的岑夫人,因此都恭维着,自然也将李平儿的身份如实告知——平远侯府的老夫人。徐桥娘一听不仅是个老夫人,还是个二品诰命,心思才放下,扭头就瞧见一位年轻女子同岑观音在一块扑蝶了。
“她……是谁?”
“平远侯府的种老夫人。”
徐桥娘愣神了,捏着侍女的手问道:“这是老夫人?”
“正是,前些日子听说刚刚为种大郎聘了薛家新妇,阖府都改口称作老夫人了。”
“这也太年轻了吧?!”徐桥娘难以置信。
李平儿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可蛾眉琼首,明眸皓齿,眉眼间一丝郁色也不曾有,穿着还是时兴的钗裙,瞧着同新婚的女子没什么差别。这样的女子,哪里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徐桥娘虽难以置信,可到底是二品的诰命夫人,忍不住想要避走。谁曾想岑观音喊了一句“娘”,直接叫徐桥娘坐不住了。别的人不知道,徐桥娘可太清楚了。
岑观音的亲娘为着生儿子难产死了,死胎是个儿子,岑家祖母难免有些怨气,觉得连个男孙也没有留下。要不说岑椮为人仗义,他既觉得妻子为自己舍命生子,已经极为佩服了,如今因此而死,家人还要埋怨她不曾把儿子生出来?岑椮当即就说,不仅要给亡妻守孝,还说没儿子就没儿子,这辈子就只要岑观音这一个女儿。
父女俩相依为命,岑椮对岑观音的喜爱可想一般。如今岑观音开口喊了李平儿一句“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已经订了下来,还是……徐桥娘手都捏出汗来了,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个二品诰命夫人,亡夫还是平远侯,岑椮如何比得上?!可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寡妇和鳏夫正好凑一块。
徐桥娘没忍住,她若是就此退了,说不得事情就真给成了。她若是点破了,叫这个女人里子面子都没了呢?说不得还有些转机。
徐桥娘咬咬牙,到底是走上前去行了礼,压抑着怒气说道:“种老夫人。”
李平儿身边的青萝先问道:“小姐,你是……?”
“倒是我唐突了,”徐桥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笑着牵过岑观音的手,“我是她的小姨。”
李平儿点点头,笑意不改,“原来是徐姑娘。”
徐桥娘应了一声,刚刚要说话,就瞧见青蕊端上来一个盘子,上头摆着十二枚时兴的仿花宫簪,瞧着同真花一般。
“这是京里头时兴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拿去玩儿吧。”李平儿摆摆手,十足的长辈做派。徐桥娘明知道自己只比李平儿小一点儿,可此刻却实在是骑虎难下。徐桥娘心想,那对岑椮的时候,李平儿是不是也是长辈的模样?!
“多谢老夫人。”徐桥娘让丫鬟捧着那仿花宫簪的盘子,呆站在原处,也不走,也不说话。
李平儿也很少遇见这样的场面,她做事干劲利落,骤然碰见个拖泥带水的,一时也不知道她想要作甚。便又吩咐道:“叫世瑄不要过来这边,怕冲撞了徐姑娘。”
岑观音不乐意了,“姨母很快就要回去了,叫哥哥过来玩嘛!”
徐桥娘更不乐意了,你叫人家娘,叫我却是姨母,真是个白眼狼。她抓紧了岑观音,低着头也不说话。
岑观音还是个孩子,被她抓着胳膊疼,闹了两下挣脱不开,不知道怎么忽然委屈地哭了:“娘啊——”
正巧岑椮今日回得早,老远就听见自己女儿哭着喊娘了,心疼地跑了过来一看,李平儿皱着眉头,徐桥娘急得一头汗却紧抓着岑观音……
“这是怎么啦?!”岑椮一出声,徐桥娘就吓得松开了手。岑观音送了绑,也不顾岑椮了,一脑袋栽进了李平儿怀里。
“这,哎呀,妹子,对不住,对不住!”岑椮也懒得管徐桥娘了,连忙朝着李平儿拱手作揖,十分谄媚。
“姐夫!”徐桥娘几乎是看呆了,怎么一个大男人,竟然朝着女子拱手作揖,这样讨好?!
“我那里有盒子珍珠,叫世瑄哥哥同你打弹珠,好不好?”李平儿也懒得管这摊子事,哄了岑观音几句,就让她破涕为笑了。
“不用珍珠当弹珠,世瑄哥哥教我捡了石子。”岑观音奶声奶气地说。
“还挺节俭的。”李平儿笑了起来。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岑椮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徐桥娘,“你怎么又来了,哎呀每次来都搞得观音娘哭得厉害。真不知道你是来探亲戚还是来找仇家的。”
“姐夫,你可是要娶她做妻子?”徐桥娘含泪问了出来。
“这话可不敢说!”岑椮吓得一个机灵,他才问种述亲儿子借了两百部曲呢,眼下这个徐桥娘就要断送自己的剿匪梦,“你这是要害死我不成?!帮不上忙瞎添乱,你赶紧给我回家去,没事不要再来了!”
徐桥娘一愣,先是高兴极了,岑椮这样说,定然是不可能娶李平儿的。可随即听到他下逐客令,不知怎么,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姐夫,你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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