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手握兵部,燕王自然不干了。
这个侄子压自己一头也就算了,自己有太后做靠山,从前也不过是在礼部挂职,凭什么这个侄子竟然能手握兵部?!燕王不如意,自然想朝着太后讨官来做。
太后倒是不敢轻易讨要这个官职,她虽然不问朝政,但从后宫中文贵妃和皇后的内斗中察觉出了不妥当。她只能安慰燕王道:“你何必现在与他攀比?你是太子同梁王的叔父,不管哪一个……都要敬着你。趁着这个机会,等孩子生下来好好教养两年,也算是不掺和这浑水了。我瞧着厉王也是古怪,皇后本就厌烦他,偏偏他却还时常进宫请安,对太子殿下很是恭敬……”
得知厉王竟然旗帜鲜明地支持太子时,燕王也是吃了一惊,“没看出来,我这个侄子倒有几分手足情谊,上赶着找死啊。”想到陛下给到的兵部官职,燕王似乎明白了什么,诚然如太后所言,自己眼下要照顾怀孕的卢令仪,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啊,根本不用掺和进去!
哪怕是骄纵如燕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要官职了,他反而笑嘻嘻等着厉王找死。
皇后娘娘也是一肚子气发不出去,厉王既不投靠金家,自己又曾经想要绝他生路,如今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太子,用脚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就是滑不溜手的,如今听闻陛下给了兵部与厉王,皇后娘娘心中却反而冷笑,“真是贪心,区区藩王,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
她心中自然惦记这块肥肉,若是兵部给了自己的兄弟金成才是极好的。皇后娘娘心中苦闷,只可惜金成退回陇右道,半点不替自己分忧。这个时候,若是能和厉王一样,旗帜鲜明地支持太子,手里头有有着兵马,该有多好。
反倒是金如意,如今成了白身……皇后娘娘心思一转,琢磨着劝陛下给金如意一个官职,叫他去礼部。可金如意却不敢,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他被那些世家弄得差点死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敢凑上去。
皇后娘娘一时也是气得脑袋空白。是了,她不肯受世家的恩情,手下无人可用,那些藩王老油条一样,早就同世家勾结了……在陛下眼里,的确不如厉王更合适。
太子虽只有四岁,可身份在那里摆着。他早便知道母后不喜欢这个兄长,虽然厉王旗帜鲜明地支撑自己,他也只当作是理所当然。厉王跪拜,行过完整的礼后,才叫厉王起身。他也不口称皇兄,而是直呼厉王,以太子之位自矜,要厉王明白,年纪如何、兵部又如何,都要先明白上下尊卑。
厉王如何不知道,这是太子不亲近,不信任自己的表现。陛下要他支撑太子,没说要他效忠太子啊。所以厉王也不觉得失落,他本就没把太子当作手足,自然不往心里去。只是心中隐隐有种警觉,若是陛下去世,第一个盼着自己死的,只怕不是世家,而是太子罢。
林丞相等人听闻兵部给了厉王,自然也知道陛下的意思。然而第一个来试探厉王的,不是旁人,而是薛家。
薛家要薛蓉和离。
薛蓉方才来到北地,正是和种世衡浓情蜜意的时候,薛家却提出了和离。
他们薛家,始终还是世家,哪怕愿意给种世衡机会,愿意给北地机会,可当皇权更迭的前奏响起时,他们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梁王的身后。
薛少监亲自去信,说明了利害关系,“非是我们不喜爱这个女婿,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哪怕是宠爱女儿的薛母,也第一次没有说话,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薛蓉不肯。她伏在桌案上,写信叫父母将自己除族,这辈子不当薛家人了。可她却忍不住眼泪,她正是因为薛家女的身份,才嫁给了种世衡,倘若没有薛家的支持,倘若和父亲母亲决裂,这辈子只有夫君一个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捏着信,一时之间竟是无话。
薛蓉的泪水大颗大颗打湿了信纸,她想要开口同种世衡剖明自己的心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们明明是经历过这么多才在一起的。要是一开始,没有这份好也就罢了,嫁给谁不是呢。可偏偏种世衡没有一个不好。哪怕在北地最寒冷的时候,她想起种世衡,心中也只有暖意和温柔。
种世衡心中也满是悲哀。这门婚事本是极好的,人人艳羡他娶到了薛氏女,他自己也喜爱这个妻子,两人正是新婚燕尔,最深爱的时候。他们之前没有阻碍,没有背叛,甚至连失望也没有。所有少年人的甜蜜和青年人的承诺,他们都做到了。
他与妻子,似乎天生姻缘上就缺一线。
种世衡拿过她手中的信,细细端详,说没有感激和欣慰,是不可能的。薛蓉的确烈性如此,同卢令仪完全不同。他深信妻子的风骨,是真的宁可除族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可他也想起了李平儿让自己对卢令仪放手的劝诫。他是爱过卢令仪的,也是爱着自己的妻子。
“我们结发还不到一年,你同父母却近二十载,实在不必为了我就自请除族。”种世衡撕掉了这封信,轻声道,“卢令仪当年负我,我心中深恨她薄情,但母亲劝我放手。如果爱一个人,应当是盼着她未来能幸福,她能快乐。今日我也是如此,才劝你回薛家。”
薛蓉却不肯,她抱紧了种世衡问道,“那我爱你呢?我爱你,也盼着你快乐,也盼着你幸福!我们在北地,就我们俩,不要管那些什么太子世家,不要管这些,我们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直到死那天!世衡,我们明明这样的好,这样的快活,你舍得和我分开吗?!”
种世衡没有忍住眼泪,这是第一次有女子这样问他,无关身份,无关权势,更无关风雨,“我舍不得你的。”
他们抱在一起,哭喊的声音根本停不住。可等情绪宣泄过后,面对一地破碎的纸张,种世衡到底强硬了性子,他握紧了薛蓉的肩膀,“你要回薛家去。”
“我不会回去的,除非抬着我的棺材回去。”
两人明明前一刻还这样,下一刻,却背对着,像是仇敌一样。明明是深爱的,却都像是披上了荆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平儿赶回了北地。这场变故实在是太大了,厉王担心北地压不住,李平儿便请缨亲自来北地坐镇。不得不说,李平儿的到来,叫众人都有了主心骨。
李平儿自然是劝薛蓉回薛家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世家和皇权的博弈,总有输赢。薛家既放弃了北地,已是我们输了一手,你留在这里,时间长了只会两相为难,不如回到京中去。”
薛蓉不愿意,“我不做薛家的女儿又如何,总牺牲我去填补他们……若是叫我为了这些俗事就同郎君分开,叫我死了罢了!”
李平儿如何不心疼薛蓉,可再心疼,眼下为了薛蓉好,也只能送她先回去。种世衡低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我不能叫你从薛家除族,叫你同父母今生不再相见,从此如同飘萍。你信我,我不会娶妻纳妾,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你。你且在薛家等我……太子终有定数,那时候,我若是不死,一定去薛家亲自寻你!”
这番话,远比千万句甜言蜜语更催人泪下。
薛蓉哭喊着不肯离开,她的人生已经被辜负了很多次,但唯独这一次,没有被辜负,却独独多了不甘心。她尝过了有人为了她坚定不移,再不肯回到要自己包臂取暖,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境了。
“嫁妆什么的,在薛家你可要好好守着,将来都要留给我们孩子的,”种世衡故意笑着打趣她,“千万不要给别的男人花了。”
薛蓉还是乘着马车,带着薛家人缓缓从北地离开了。她没有回到漩涡四起的京都薛家,而是回到了老宅附近,自己置办的庄子里。她就像是心死了一般,既没有抱怨,也没有指责,不发一言。
李平儿也颇为自责,若不是她贪图薛家是世家,又有书院做依仗,才牵了这样的一份姻缘来。陛下的一句旨意,叫却叫多少人的生活翻天覆地。
“母亲,我不怨的,我同薛蓉,实在是天定的好缘分,她是个很好的妻子。”种世衡如何不知道,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不止是他深陷漩涡,厉王更是首当其冲。
李平儿没有说话,种世衡擦拭着自己的兵器,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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