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许诺的好,要找一家比茂春娘更好的来给燕王,可选来选去,不是陛下不愿意指婚,就是对方不肯嫁女儿过来。燕王为人如何,众人有目共睹,听到要去给这样的人做侧妃,有些底蕴的世家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燕王了。
太后碰了一鼻子灰,只是她也不气馁,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呢,她心知皇后和太子是靠不住的,就想给小儿子指一个好点的侧妃保驾护航。卢令仪不急,反倒是甄侧妃心下戚戚,燕地本来就狼多肉少了,真叫太后找来一个有本事的,只怕甄家又要被排挤了。甄侧妃思来想去,打算祸水东引,找了个不出名的马氏来。
马氏名声好听,同陈瑶光母家一样都是耕读世家。只是陈瑶光好在家底厚实,而马氏却是马屎面上光,只有着好名声,家里几乎连地都要卖完了。马御史当年触柱而死,妇幼携家财归桑梓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但是劫匪听闻是马氏遗孀,不仅没有抢夺,还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了,可见马氏的名声。
马氏遗孀的独子如今也成人了,世家争相将女儿嫁过来,他娶来的世家娘子也很是实在,不仅拿出了自己的嫁妆以供家用,还散去奴仆,亲手做羹汤来孝敬婆婆。就是这样讲究规矩的人家过得越发贫苦,唯独只剩下名声还留在世间。这其实也是常态,世家子如果名声和风骨都没有了,那即使还有钱的话同商人又有何不同。但是只要马氏的声名在外,他们的儿子就会被官府和陛下看重任职,他们只要生生不息,就总有拔地而起的一天。
太后不清楚实情,一听马氏是世家女,先父还如此有气节,还担心她不肯嫁给燕王做侧妃。好在马氏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让马氏的哥哥马颖璋入仕。因着马颖璋虽然有才华,偏偏渺一目,也就是有一只眼睛不太好做不了官。要是照着往常,只有等马氏女的哥哥生了孩子,再让孩子出仕,可马氏实在是等不了了,只盼着马颖璋能先给燕王做个属官,然后转去做个县令谋生。
太后一口答应下来,燕王的侧妃这便定了下来。这件事情传到厉王幕僚们的耳朵里,一时之间倒是十分感慨,颇有一种被世家算计的感觉。当年迎娶陈瑶光,不也以为是世家女中的佼佼者嘛,结果如今看来,因着“纺纱劝夫”的名义早就被排斥在外,说是不同俗流,其实就是被排外了。也因此,这位茂氏贵女入府,就格外地扬眉吐气。
南渚也从江南寄了信过来,对京中这些事情侃侃而谈,“肯定是马氏遗孀回老家的时候没什么钱了。要是真的有钱,那早早打赏一番,怎么会遇到劫匪,又或者早早让马队把旗帜打出来,山匪见了跑都来不及。实在不行跟着商队回来也可以,就是没钱还硬气,劫匪担心生事,才送她们走了的。”说完马氏遗孀,他又谈起了燕地,“我曾去过燕地,燕地多虎狼,民生日艰辛,也不信服文绉绉的那一套,马颖璋真要去了燕地只怕讨不了好,不知道他为何要去跟燕王谋差事。”
等到信件最后面,又提了提目前江南一切安好,他如今收了不少南下的百姓甚至是商户,俱是要感谢那谢十七郎的“妙计”,害得那些不肯为奴的百姓流离失所,南下避难。
李平儿看着南渚的信,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叹,只觉得这信件像是他本人说话一样,直白的很,却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很少有人这样热烈又持续地给她谈论一些时事或者八卦,偏偏南渚见解独到,同那些士子或者将领又完全不一样。她犹豫了片刻,抬笔想要给他回信,可除了政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这些百姓生活艰难?只怕没有比南渚更明白的了。
她又想着礼貌地问问“江南可安好”可如今的江南有了南渚,一定是“风景旧晴天。”
“聒噪得很,谁说一定要给他回信不成?!”她蜷回了手心,到底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信道:“马颖璋渺一目。”马颖璋成亲前倒还好,不知怎么这两年有只眼睛坏了,叫他那媳妇哭干了一池子的眼泪。本来不嫌弃马家家贫,就是盼着夫君出仕,如今丈夫眼睛坏了,只能等儿子那辈了,她哪里等得过来,索性就想要走燕王的门路了。
那边南渚得了信,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他并非全知全能,因此常常写信给李平儿,一来是以表亲近,二来也是盼着李平儿给他回信,能从回信中了解一些京中的动向和消息。他久居江南,最怕就是对时局一无所知,之前与李平儿见面不相识的事情给他提了一个警钟,这些日子对京中的人情往来很是关注。他信中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所想即是所写,坦荡真诚,并不怕李平儿觉得他没多少见识,甚至希望她能提点自己。
李平儿心想,南渚绝不是一个贫苦出身,他写得一手好字,文章虽然平白,但是文法从不出错。他清楚世家之间的关联,甚至是能利用这些成为谢十七郎的剑,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但他却能怜惜老弱,甚至不介意落草为寇,同谢十七郎这些世家子的骄傲完全不同,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她为厉王办事,自然担心和虎子关系亲近的南渚有问题。
南渚这事确实是一桩巧宗。当年虎子听闻李平儿嫁了个牌位,心下戚戚想要去寻人。许是听人说了林家大伯在江南,又或者觉得姐姐应该是跟着林家走,一路兜兜转转就去了江南,听闻林大伯被贬岭南,真真儿寻不到人了。去了江南也罢,他一个大老爷们又有武艺傍身,李虎想着要不直接去北地算了,谁曾想到一杯蒙汗药,英雄也扛不住,就这么被绑了上山。
劫匪们看中他一身腱子肉,想要诱他做个山匪,给了好酒好肉将他关在山中,不肯放下来。他有心大展身手,可惜若是不肯当山匪,就要被砍了头。好在这一批被关着的也不只是他一个,还有一个名唤“过江龙”的大哥,这位大哥给他扔了一块小石头,暗示他先低头,随后再谋生路。
这位“过江龙”很不简单,扭头就对山匪自称少年时候便杀了十二人,很是好汉,还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于是被这些山匪引为座上宾,要给他当了个小头头。
“过江龙”生的英气十足,又十分豪迈潇洒,他替山匪出谋划策干了一票大的,抢的正是给江南守备的孝敬。这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守备一怒之下,亲自要带人来剿匪。听闻官府要带兵马来,山匪吓得不敢做声,要把大当家的位子让给这位“过江龙”,真要砍头大不了砍了他先。“过江龙”很是义气,不仅危难时刻接下来了这个重任,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平了官兵的乱,还将这位子还给了大当家。
众人其乐融融,各有各的心思,大当家盘算着什么时候给这“过江龙”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志得意满,“过江龙”则是连夜砍了二当家的脑袋,带着自己的小弟虎子,将大当家绑在了长凳上,拿下了整个山寨。“过江龙”逼问了几日,总算是从大当家那里拿到了信物和账本。只是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来去不留行,反而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虎子辞行的时候,就是瞧见“过江龙”拿着账本,很是认真地在看。虎子脑子一热,纳头便拜,认了这个过江龙做大哥,这既是救命之恩,也是佩服他有勇有谋。大家一直称呼他做三当家,也没细问根底。此时虎子问“过江龙”到底叫什么名字,“过江龙”犹豫了片刻,想到刚刚见面的时候。
虎子自我介绍说:“我名唤李虎,少学武艺,也曾念过几年书。”
他问道:“既然读过书,可曾有表字?”
虎子挠挠头,听他问起表字,便知道是个读书人,笑道:“不曾有表字。便是李虎这名字,也是现在叫着的,说不得之后要改过来。我姐姐说李虎的名字不够文雅,还想要叫我南渚呢。”
“过江龙”便展眉一笑,说道:“那我便叫南渚吧。虎子兄弟,你既认我做大哥,给这个名字给我可好?”
虎子连忙道:“这有何不可,哥哥救我一命,便是拿李虎做名字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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