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对“追求”李平儿来了兴趣,在京中的宴会与游猎已经让他兴致大减,反倒是给李平儿添堵变成了他目前最感兴趣的事情。
他没有官职在身,毁掉种世衡也许他做不到,可毁掉一个女人可太简单了。他不敢堵截李平儿的车马,但是却在宴会上大谈特谈李平儿当初朝自己下跪,求自己饶她哥哥一命的事情,又说她颜色狐媚,曲心小意欲入燕王府,显见得要将人说成一个靠着长袖善舞来寻找机会的寡妇。
这事情的确是不好论断,若是不管,名声也就坏了。若是叫御史来告状,最后也只会有损李平儿的颜面。可李平儿却不以为意,甚至还主动去了燕王在的宴会,一本正经听完了燕王的吹嘘后,隔着屏风轻笑道:“听闻燕地风景如画,催人如梦,看来的确是真的。燕王府好得都叫女子迷障了,放着陛下钦此的二品诰命夫人不做,求着去府里头做个没品阶的侧夫人。”
这一句话甚是刁钻,难道燕王府的侧妃,能比过陛下封赏的二品诰命嘛?!此话一出,那些围绕在燕王身边的溜须拍马之辈,更是不敢言语。
燕王更是被她讽刺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瞧见场面尴尬,燕王想要怒斥李平儿无礼,又怕被她下了颜面,索性装醉推到了屏风,想要撞出一桩实实在在的绯事来。可他才挨着屏风,就有厉王府的侍卫一把压住他的手,似乎是十分担心他醉酒,真心实意扶着他一样。
燕王挣扎间,看到李平儿身着常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从始至终都带着轻松和惬意。她怎么可以这样?!厉王怎么可以这样?!
“我可是厉王的叔父!”燕王吼道。
“看来王爷的确是喝醉了,怎么来了妇人这一桌了。”李平儿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
她怎么可以不生气,怎么可以不羞愧?!身为女子,难道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不成?!燕王越想越气,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厉王的侍卫压得死死的。
“王叔醉了,还是我送王叔回去吧。”厉王面色平淡,从宴外快步走了进来。他不知是何时来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是面色淡淡,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押着燕王就送去了燕王府。
“好一个厉王!当年本王奉旨去北地,他恨不得像条狗一样拍老子的马屁,现在呢?!他现在竟然敢这样待我!我这就去母后那里告他一状!”燕王气得目眦尽裂,打砸了不少东西,却无人敢近前相劝。
卢令仪面露冷色,当年她同燕王在北地吃瘪,这些年一直没有挂心,也是觉得北地贫寒,不如燕地富庶,有种看笑话的意思。可现在的厉王呢,坐拥北地兵马,手握兵部大权,在陛下面前俨然是春风得意,燕王却连朝堂也去不得。
她知道自己应该劝燕王领一份官职的。可太后办不到,陛下不肯给,现在的燕王就是富贵闲人。若是照她的意思,还不如回燕地来得潇洒,偏偏太后要留燕王,燕王也觉得京中更加繁华热闹。
如此,她也不敢上前劝说,只吩咐摆宴设酒,另叮嘱了歌伎舞女相伴。可燕王在府中发了好一阵子的脾气,一直没有平息的意思。他闹不过厉王,手底下的人又不比厉王的有本事,越发心里执著,想要在求娶李平儿的事情里占一个上风。
眼见这个毁人清誉的办法行不通,燕王成天在家里为了别的女人闹腾,卢令仪也厌烦,索性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叫他重金买了一朵边金重瓣牡丹,抬着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厉王府门口,说是要养好了送给种老夫人当“人桩”。
种老夫人一日不同意嫁给燕王,就一日杀一人做花肥,好叫这花开得鲜艳。另又叫那些仆从的家眷带着孩子围着厉王府磕头,求种老夫人嫁过去,救下自己的丈夫一命。
好在厉王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厉王府的侍卫机警,一看到人群聚集过来,没等她们发作就命家丁绑了送去官府,这才审问出来其中的阴谋。只是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即便厉王知道了实情也救不了她们的丈夫。
“燕王可恶!”厉王听罢这件事情,也是声音凝涩,他在北地的时候,为了百姓能够多活几个,每日殚心竭虑。而燕王却置人命于不顾,如此恶行恶状。他思来想去,不能再叫这个狗皮膏药一直粘着自己同姨母了,索性给他一个教训,安分守己些。
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这些“人桩”多是卖身给了燕王的奴才,这年头杀几个这样的人算不得什么,就算告到陛下那里去,顶多也就是斥责一番罢了。可若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这可以拿来做一个引子,牵出燕王之前令人发指的恶事,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压得他无处翻身。
李平儿先悄悄寻了几个御史上奏,说的不仅是燕王“人桩”的事情,还有在燕地各种假借名头横征暴敛,更有牵动着陛下钦此赐婚,皇后亲侄女金顺娘的“金侧妃”案。
金侧妃的事情皇后假作不知道,李增他们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早就拿到了金侧妃的血书和证据,宅院里还养着金侧妃的丫鬟,时刻准备着,就等着这个时候给燕王一个好看。
这就是身无官职的坏事。金侧妃在朝堂上被旧事重提,只等下了朝燕王才知道。他对京中这些官吏也不甚了解,不知道到底是谁捣的鬼。
他既猜测是甄侧妃的阴谋,又觉得更像是皇后娘娘的手笔。毕竟金侧妃出事,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卢令仪,若是弄倒了卢令仪,那燕地不就是甄家一家独大了嘛?!况且这件事就是甄侧妃收尾的。
可说皇后娘娘也有可能,皇后对金侧妃的看重大家都晓得,厉王还记在皇后名下的时候,这个侄女可是想让她当太子妃的呢!而且眼下自己正和厉王撕扯,说不得她故意闹出来,就盼着自己会以为是厉王搞的鬼。
燕王本就同甄侧妃不亲近,如今更是疑神疑鬼。
这件事情不知是谁开了头,但是推波助澜谁不会,特别是厉王那一众人,恨不得让他偿命,活像金侧妃是他亲戚似的。而且这一波的确闹大了,就算是太子也不敢站出来替燕王说话,生怕让人觉得自己背弃母族,让下属轻视。所以他不仅不能站在燕王这一边,最好还要亲自去查这件事情,还金侧妃一个公道。
只可惜太子对燕王疯狗一样见谁咬谁的印象太深刻,瞻前顾后,不敢任职。反倒是燕王站了出来说愿意查案,于是顺理成章领旨,又借口自己身在兵部不能离京,转头提拔茂峤入刑部得了推官。
茂峤虽是新官上任,却带着李增等旧人,本就早早安插了探子在燕王府,做起这件事情来,自然是顺风顺水。李增笑呵呵地说道:“这件事情牵扯出来之后,燕王一定会推到甄侧妃身上,只怕燕州指挥使要换一个人来当了。”
“燕地多匪乱,要谁来做最合适?”种世衡很是好奇,他同蒋施、岑椮等人都顾不了燕地,可燕地位置紧要,又能直通京中,着实需要一个了不得了的人来坐镇。可若是给自己人来坐,燕王且不提,陛下第一个要发难。李平儿思来想去之后,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旧人——徐慕的父亲,徐致峎。
此人一说出口,幕僚们俱是反对,不为别的,徐致峎是世家出身,而且他的侄子徐昶还是太子伴读呢!世家出身的人,如何可以委以重用。
李平儿再次想到了南渚的话。这些幕僚反对世家介入,无非就是他们大多出身并不是世家,又或者是世家的旁系,好不容易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厉王的重要,又怎么会盼着厉王重新任用之前压在他们头上的人呢。
她只能私下同厉王商量,先是将南渚的原话说了一遍,又道:“这叫我想明白了一点,我们何必非要听陛下的意思,不用世家文臣只用寒门子弟呢。像是蒋施、岑椮等人出身世家,殿下不也用的挺好的嘛。他们虽是武将,却也代表这些世家愿意投靠于你,既如此,何必拘泥于是不是世家呢。陛下之前不喜欢你挡了太子的路,可你辞兵部,陛下也不许啊。可见陛下的心意里,自己的王权还是高于世家的。从前陛下雄心伟略以世家为对手,现在的陛下却贪于享乐,只担心梁王与太子夺权罢了。时局不同,殿下也应当向前看。”
厉王心中仍旧有道坎,他不喜欢世家圈地,自然日后是要和这些人不对付的。只是李平儿说的也对,世家与世家是不同的,他与梁王也是不同的。他苦笑一声,道:“可是不是我想要请他们做官,他们就愿意的。且看这些年父皇即便不喜欢,遇到难事了还要不断去请谢氏的清蓬先生出山就是这个原因,”
“世家与世家是不同的,天下也只有一个谢家罢了,”李平儿笑了起来,“千金买马骨,我就是最好的千金。不曾见谢家郎君,都盼着同我好呢。”
厉王平淡的面容下,是激烈的腹诽:你?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的?!你在他们眼中可是屠戮北地世家的母夜叉啊,不盼着你早死就不错了,你还要亲自去劝说?!谢郎君也算是慧眼独具,知道你的好,可天下也就只有一个谢十七郎啊!
可瞧见李平儿满脸的跃跃欲试,显见得是十分期待,他心里本就担心谢十七郎的事情让姨母提不起兴致来,瞧见姨母难得有了感兴趣的事情,到底是开口了:“那就全仰仗姨母了。”
“必不负殿下所托!”李平儿一口应下,很是高兴,全然抛下了因谢十七郎而生出来的那一缕若有所失。
厉王苦笑一声,经历了燕王和谢十七郎两个极端之后,他再也不敢鼓捣让李平儿梅开二度的事情了。人家姨母连谢十七郎都不要,还看得上谁?!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罢。
君子死知己,慷慨唱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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