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是吴郡陆氏的陆十一娘,名唤陆柔。
相比其他姐妹嫁入世家,做太子妃显见得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世家的规矩她们从小熟知在心,皇家的规矩加诸于身就显得没那么从容了。
更何况,做了太子妃,可没有和离的说法,她只能一辈子和太子绑在一起——除非太子死了。
其他姐妹不肯接受这桩婚事,她却不能退却。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便一直由伯母抚养成人。虽然吃穿用度不缺,可总归有些寄人篱下。因此当有了这桩婚事,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明明是伯父出仕得了好处,却要自己吞下做太子妃的苦果。陆柔不觉得这是好差事,因此对待太子也不上心。她生得美,还有几分弱柳扶风的轻愁和冷艳,颇叫太子着迷。太子见过太多的女子对父皇做小伏低,曲意逢迎,甚至连母亲都教导他要顺从。也许只有世家女,面对皇权才能如此自傲和清高。
陆柔还未入门,太子便已经三番四次去陆府送礼了,不管是古玩金石还是药材绸缎,只要得了好的,都是第一刻送到了陆柔手里。连带着办事得到了陛下的夸赞,都要专门托人去告诉陆柔一声,可见十分用心了,颇有当年玄晖帝对皇后娘娘椒房独宠的架势。
瞧见太子的痴迷,白婕妤心中冷笑,当年文贵妃还没生儿子的时候,对着陛下那叫一个曲意逢迎,小心温柔,解语花不比现在的太子妃可人多了?现在呢,对陛下不也清冷了许多。太子真是昏了头了,这些世家女到底爱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宠爱平民女子,不就是因为像自己这样的人,除了陛下,再没有其他依靠了吗?!
子不肖父。
吴郡陆氏急着让陆柔生下嫡子,太子也急着稳住陆氏的心来打压梁王和厉王,双方一合计,将婚事提上了日程。相比三年五年的筹备,太子这桩婚事只一年便要成亲,难免叫人又看轻了陆柔几分。因此陆柔愁上眉头,一直郁郁寡欢,哪怕太子亲自上门探望,病情也没有好转。
陆龟蒙就是这时候,献上了礼。
虽然都姓陆,但两家不同。吴郡陆氏名门望族,陆龟蒙的颍川陆氏却日益式微。但是这些小宗族也不是守着风骨过日子,他们经常为了依仗大宗族做联宗,相当于承认自己是分支一样。
颍川陆氏早年间就同吴郡陆氏联过宗,如今吴郡陆氏正是用人之际,陆龟蒙辞去了厉王处幕僚的职位,跟着族人远上吴郡,意欲投靠陆氏。
陆龟蒙自称“久在京中,虽不曾得用,但也知晓一些内情”多少吸引了些关注。陆柔去京中要带些人手,特别是打理家业位同仆从,没有官职在身旁人可不愿意,但是陆龟蒙出身不高,又对京中了解,不如卖他个人情。
陆柔有些不愿意,“他从前是厉王的幕僚,怕是有二心。”
“他是同陈瑶光一块过去的,并不得用,厉王连官职也不曾给他。他跟着你,等太子得了天下,便能顺利入仕,哪条是康庄大道,他自己识得。”
“如此岂不是小人行径。”陆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位同奴仆罢了,何至于苛求。他所求的不过是你指头漏出的一点,只要我们陆氏屹立不倒,他的忠心就天地可鉴。”陆家的伯母开导她。
这句话倒是说动了陆柔。小小的陆龟蒙何曾需要重视,她未来的舞台,是在天下。
等陆龟蒙再次回到京中,已经是一年后,太子妃大婚之前了。因着从厉王妃处知道了许多后院内情,甚至有一些宫闱的规矩,相比那些处处讲究规矩的嬷嬷,能教她如何“利用”规则的陆龟蒙,显然更得陆柔信重。陆柔的眼光同那些嬷嬷可不一样,她更信赖站在世家角度,俯视皇室规则的做派。
陆龟蒙出走,陈瑶光却更加隐忍了。她就像是一瞬间长大了一样,长袖善舞,四处奉承太妃和妯娌们,仿佛就是眼见厉王势弱,她来迎合的模样。
皇后娘娘早对她有所不满,“她也不是不会奉承的,可见的就是从前厉王太骄纵她了。如今厉王同落水狗一样,她不也得舔着脸四处讨好。”
“到底是没有拜对真佛。”嬷嬷奉承道。
两人言语中俱是得意,实在是太子春风得意,陛下一副全面放手交给太子的姿态,她们只觉得好事近了。
吴郡陆氏的风光太盛了,甚至引得不少世家都动摇了。陆清蓬做了丞相,梁王的外公林相只能告老还乡。而为了制衡陆氏,颍川陈氏的陈道融任了左相,甚至连太子的伴读徐昶都入了刑部,显见得是要分一杯羹。
同是世家子,林相能做丞相,陆清蓬如何做不得?!世家摇摆,倘若陛下能松口,也并不是一定非要是梁王。相比世家从容不迫,寒门就清冷许多,当年陛下一力提拔了不少寒门子弟,如刘晏初等人,死的死,病的病,最是明哲保身的刘晏初好不容易做了左相,如今也被陈道融挤了下去。
门庭前甚至有刘晏初的学生公然悲歌,只是怎么也扭转不了局面。
从前坚定站在梁王一派的薛家,甚至都私下拜访,想要同陆氏联姻,全然没有当初和种家断交的决绝。当年的薛蓉就像是薛家赌输了的那个废子一样,独自在燕回庵中暂居。却不知道,这回要同陆氏结亲,是好还是同她当年一样。薛蓉垂眸看向了窗外,清风如许,寒山苦寺,清冷寂寥。瑞脑生香,帘卷浓愁,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薛家想要她改嫁,只是她不肯,父母怜惜她和丈夫生离,便说是久病缠身,让她独居在燕回庵。对父母且爱且恨,叫她心如刀割。
种世衡来到京中的时候,也曾在山脚下久驻,却不曾上山探望。他们这对曾经的夫妻心中清明,即便见了又如何,才解了相思,又生相思。只要这局面不破,他们相见又能如何。
可谁也不曾想到,破局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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