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时,那个一直模糊的影子开始清晰,线稿逐渐有了雏形,涂上色彩。
张淮低下头,一眨不眨看见面前的老人。
“奶奶。”青年开口,声音轻缓而有些干涩。
“诶。”奶奶弯腰将手中的织物放进篮子里,慢慢叠好铺整齐,慢慢起身,看了眼张淮,笑眯眯的说:“帮奶奶把凳子搬进去。”
那瘦小的佝偻着的背影开始渐去,张淮连忙低下头,搬起凳子。心脏的地方钝闷着,一下又一下搏动着,他轻轻呼了口气,眼眶红了。
奶奶对张淮很重要,爷爷早早去世,张淮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
十年前奶奶去世,张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高考发挥失常,勉强被一所普通一本大学录取。一纸通知书,一个行李箱,他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地方,往后几年再也没回来。
奶奶是个爱干净的人,不大的屋子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张淮的视线落于屋内的每个角落,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物件,他再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
“傻站在那干什么呀?”
系了围裙的奶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菜篮子。
张淮默不做声,放下凳子跟着奶奶到了院子里。
这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奶奶打理得很好。原本附带院子是一片杂草的,奶奶拔了草,种上了菜,边边上还种上了邻居送的向日葵。
那向日葵长得极好,就是小小一朵,不结瓜子。
清水哗哗流下,小白菜在水的冲澈下更显翠嫩。
“今天怎么不开心啊?”奶奶低着头摘菜,随意的问着。
张淮蹲下身,拿过一个个头较小的菜剥着外面的叶子,闷闷回答道:“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太开心了。
奶奶剥青菜的动作很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仅一会,盆里的小白菜就空了。
青年手中的白菜突然被抽走,奶奶瞪了眼张淮,没好气的说:“再剥就没有叶子了。”
“还有的。”他伸手指着,认真的说。
奶奶气笑了,“就被你剥得只剩这一点,怎么够吃啊。”
“我少吃点。”张淮想到了家里情况,立马保证说。
洗菜的水被淋到菜地里,奶奶用小刷子将菜叶扫进地里,张淮就站在一边,奶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你还在长身体,什么少吃点……要多吃点,长高一点,像你爸爸一样高大才行……”
她端起洗好的菜篮往里走,步伐慢悠悠的。头上白的发丝蓬而柔软,在落日的余晖中染上了银光。
和奶奶在一起时,日子过得慢悠悠的,恬静而淡远。
这也是唯一支撑着张淮度过那段青年自卑又敏感,无助又痛苦时期的原因。
——
早上天还未亮,张淮是被奶奶叫醒的。
“拿着在路上吃啊。”奶奶把温热的早餐递给张淮。
青年点头接过,稍长的黑发微遮住眉眼,敛下眉眼,显得温顺柔和。
“头发有点长了,改天奶奶带你去剪头发。”
“嗯。”张淮咬了一口包子,是他长大后一直念念不忘的味道。
“走啦走啦,别迟到了。”奶奶催促着。
“好,奶奶你在家要注意安全,有事就找邻居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奶奶不耐烦地挥手,嘴上却带着笑,有点奇怪这孩子今天怎么转性了。
街上干干净净一片空荡荡,可见奶奶说的迟到了一定有着夸大的成分。
趁着过红绿灯的空,张淮将手中的油纸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的后果就是现在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绿灯一转,张淮抬眼就正好看见对面人行道角落里有一人走着,身材瘦小,背着个很大的灰色书包。
有点眼熟。
张淮收回视线,不再去关注前面的那个身影。
临近上课,赶往学校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街边两侧的油烟开始飘散,粉面,包子,大饼,豆浆……
学校两侧都有着一条长长狭窄的过道,由于附近栽着一条绿化树,因此光线暗淡,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很少。
张淮习惯性地往这里走,避开热闹的人群。
“快点,把东西交出来。”
“你不交我们就直接搜了啊……”
几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
原本就狭小的过道被堵得严严实实。
张淮抬眼看了下旁边的围墙,学校就在旁边。
头顶出现道黑影,一个小混混意识到不对劲,骂骂咧咧地抬头,看见是个瘦弱看着好欺负的人后,气焰就更加嚣张。
也就是随着他的起身,张淮看见了被他们围着的人,灰色书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混着泥土,杂乱不堪,那人蹲着角落里,抱着头,一副懦弱害怕的样子。
“滚远点,没看见老子……”
“你们挡道了。”张淮平静的说,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冷冰冰的。
那小混混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就这么被吓住了,或许是之前他遇见的人都是懦弱害怕胆小的的。
过了好一会,他站直身体,企图表现出压迫感,声音里强撑着底气:“挡路了你不会换条道走吗?”
张淮没有说话,就在面前的小混混想要说着什么时,小混混的身后响起了刺耳的口哨声。
“你们那边围着在干什么?都快上课了还不知道吗?!”那戴着红袖章的人气汹汹地跑来。
“是老头。”有一个人提醒说。
其中有个老大做派的人看了眼蹲着的人,把烟头一甩扔进了草丛里,“这次就放过你们。”
有了老大开口,那个最先说话的小混混也意识到自己竟然被面前的人吓到了,放狠话说:“别让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
他们一行人走时其中一人还故意去撞了下张淮。
少年的身子有些单薄,被狠狠地力道撞着踉跄了下,他低眼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在那男老师就要跑过来前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事,在他的身后,有人红着一双眼睛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就算张淮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重来一世,他看得无比的清楚。或许是自己陷入泥潭沉落着永远得不到他人的伸手,他的心比之前硬了很多。
即便他现在认为这些所谓的欺负很可笑。
上课铃响,张淮看了眼同桌的书本,打算从书桌中拿书,触碰到的湿润感让他的手顿住了动作。
别人没有注意他这动静,他的同桌避着人小声的说是许猛做的。
同桌没有说原因,不过他们欺负人也根本不需要原因。
张淮垂着眼把书本拿出来,上面的水渍清晰可见,湿的不只是这一本书,翻动了下,大概湿了有五六本。
一个压扁的矿泉水瓶被扔在了书桌角落,再往里翻,更有着辣条的包装袋等等垃圾。
待他将这一切收拾好后,上课铃响已有五分钟了,任课的老师还没来。
“许猛坐哪?”他声音很平静。
同桌一时没摸准张淮要做什么,他转身看了眼给张淮指了个方向,“第三大组最后一排。”
许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紧张的问:“你要做什么?”
张淮没有说话,微垂的黑眸平静的看着桌上的豆浆,早上奶奶给的豆浆还没喝完,有一点可惜。
在喧哗吵闹声中,没有人注意在过道里走动的人,突然角落里响起一道怒吼,即便是在吵闹的教室里也格外明显,这让班上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看向发声处。
“你他妈的——”
“张淮你是不是找死啊?!”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张淮吼。
许猛昨晚熬夜打游戏,今天早上被他爸揪到学校来,正补着觉,冷不丁的头上一片冰凉。
他生得人高马大,留着寸头,裸露的胳膊又满是纹身,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张淮手里的纸杯还没扔,他耐心等着许猛发作完,而后才发声:“我桌里的水是你倒的。”
是陈述句。
“是老子倒的又怎么样?看你不爽你管得着?”他挑着眉,讽笑着,根本没把张淮放在眼里。
他们这边的动静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因此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走了进来。
豆浆湿漉漉的往下滴,许猛摸了一把脸,就在谁也想不到的时候,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扯过凳子狠狠砸向张淮。
周边的惊呼声以及尖叫声,混成一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