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的时候手脚停不下来忙忙碌碌不觉得时间过去多少,现下收摊见广场上只剩寥寥几人才惊觉已经不早了。
“小淮,这灯泡坏了可要紧啊?”奶奶是看着张淮将一个一个小灯泡连成一串忙活了一天的,现在见就这么坏了有些心疼。
张淮将板凳放入推车里,安抚奶奶道:“没事,应该是线路扯到了,明天我修一下看。”
“噢噢。”
两人一前一后推着小车沿马路边走,马路漆黑一片,隔上好长一段路才能瞧见一盏路灯。周遭静悄悄的,风有些大。
“下回我们还是早一点收摊回来。”奶奶建议。
火车站离他们住的地方远了些,步行过去需要大半个小时,推上小推车需要时时注意上面的东西速度只会更慢。
张淮嗯了声,耳边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轰鸣声,他偏头看去,一辆又一辆摩托呼啸而过,裹挟着兴奋嚎叫与风声。
这是大道,平日里车流不断,也就到了晚间才会清净几分。
“这群小年轻太吓人了……”奶奶心有余悸的说。
张淮将小车抬上边缘石子铺就的小路上,虽然没有大道平稳,但这样走着让人安心些。奶奶回头对张淮说:“以后可不能不学好,这样子骑车很危险的,速度开这么快,万一遇着过马路的行人避都避不及。”
在奶奶念叨声中两人走进春晓社区,门卫室里没人,但还亮着盏小灯。其实他们这个老社区的管理并不严,门卫都只是一个虚职。李大爷上了年纪,偶尔会执夜班,不值班的时候就会点亮灯泡。
前面有段上坡路,张淮让奶奶放手他好一人将车推上去,车轮压过石子路发出的颠簸声音惊动了蹲在屋檐墙角下的人。
视野太黑,张淮没有看清是谁,但那人先前蹲的位置离他家很近,此时离开又慌慌张张的,张淮大喊一声是谁。
“小淮,怎么了?”奶奶从后面走上来。
那人还没跑远,张淮让奶奶看着车在这守一下,他转身朝那人追去。
能见到他们这么慌张又蹲在他家附近的人张淮脑海中依此浮现,他将许猛赵斌等人一一排除,那人没他跑得快,张淮在离他几步远时加快速度上前将人擒住,动作间没有半分保留。
“江书节?”借着微弱的灯光,张淮看清了手底下的人。
他不自觉松开手,江书节腕间袖口滑落,宽大的校服将他身躯蒙住,这也是张淮追的时候没有认出来的原因。
江书节从家中出来时天就已经黑了,他踏出那扇铁门的时候心里很迷茫,不知不觉就走到春晓社区,他见这一片灯都熄灭,想着张淮他们肯定睡下了,于是就蹲在门口发呆。
今年生意不好做,阿姨的丈夫回来得早,他回来时喝多了酒,摔门打人,客厅里哭喊一片,往常见他就是捉弄嘲讽的小孩哭得很大声。江书节不想掺和,他紧紧缩在床上,可那男人使劲拍打他的房门,让他给他让出房间。
男人说他们养他养了十多年,腾出间屋子睡觉怎么了。
阿姨在一旁劝,被男人反手打了一巴掌。
江书节好像看见阿姨哭了,这个阿姨平日里在他面前都是冷漠凶狠的模样,现在头发半散脸庞红肿狼狈极了。
再然后,江书节一声不吭往外走。
男人被他这阴郁漆黑的眼睛吓到,操起桌上的杯子砸过,砸到了江书节的背上,开始骂骂咧咧。
前面一截路灯的光芒传到这里只剩黯淡幽光,江书节抬头看张淮,零碎过长的黑发挡住他的视线,他的嘴巴微动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开始以沉默相对。
奶奶推着小车从后面走来,步伐有些快,见到张淮后松了口气。
“书节?”奶奶不确定唤着,走近一看,“呀,真是书节,怎么了这是?”
“走走走,先回家说。”奶奶看出江书节的不对劲,不由分说伸手拉住江书节带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客厅漆黑一片,张淮推车进来时奶奶正摸索打开灯的开关。灯光亮起的一瞬,江书节抬头向张淮的方向看来,他站在客厅里,宽大的外衣衬得他瘦瘦小小,极黑的发显得人异常苍白。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张淮有瞬间觉得他可怜,不是单纯的可怜,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张淮想了很久觉得像是被抛弃的幼兽执拗看过来的样子,仿佛你是他的全世界,然后你会不由自主产生的直觉。
张淮知道这种形容很怪,可江书节给他的感觉从来都是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张淮可以确定的是江书节在很早之前就这样看着他。
冰箱里还留有中午剩下的西瓜,奶奶将其端出来让张淮切西瓜吃,张淮抱着西瓜转身进了厨房。
客厅里,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吹着,奶□□顶蓬松而银白细软的发打着小转。
“书节,小淮不在,你有什么事跟奶奶说说,奶奶不会告诉小淮的,也不会嘲笑你的。”奶奶压低声音,神情关切。
江书节抬头看奶奶眼里有莫名泪意闪过,他摇摇头说:“闹矛盾走出来了。”
其实不是闹矛盾,赶出来比走出来更贴切。
从记事起他就没有家,那座房子空荡寂静,那里面的阿姨与小孩还有男人不是他的家人,他孤零零一个,没有人可以说话。
奶奶欲言又止,最终叹息地拍了拍他的肩。
江书节说他没有父母,家里有照顾他的阿姨,现在再结合这话,奶奶难免不由多想。
“书节,奶奶对你好吗?”奶奶问。
江书节缓慢抬眼,轻轻点头,“好。”
“奶奶做主,你没地方去就住这,住奶奶这,奶奶不收你钱,要是不嫌弃就跟奶奶一起吃住,不要担心没地方去啊。”奶奶握住他的手,江书节紧张缩起手指,没有拒绝。
张淮站在转角处听着奶奶说话,眼睫轻垂,视线落在红瓤西瓜上。
“家里地方小,今晚你先跟小淮睡一个屋,明天奶奶把另一间屋收拾下。”
在奶奶几乎要把江书节今后的日子规划好的时候张淮从角落走出,“吃西瓜了。”
晚上,奶奶让张淮找出身干净换洗衣服给江书节,张淮回房找了很久直到奶奶敲门,他找了身因为颜色问题而只穿过一次的短衣短裤。
衣服明显是缩在角落被挤压堆放,皱皱巴巴的。要不是奶奶知道张淮嫌弃这衣服是粉色只穿过一次还以为张淮不愿意。
有时候奶奶说一不二,张淮无法拒绝。
他是个极有领地观念的人,还有着奇奇怪怪的洁癖。
已经接受了要与江书节睡一个屋的事实,张淮花了一个小时做心理准备,收拾起东西来也没了那么抗拒,反正之前也同睡过一张床。
张淮的屋子很干净,摆放的东西都是一板一眼的,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江书节先去洗澡,奶奶敲门抱着枕头过来,奶奶是想跟张淮说说话的,发现张淮态度没面上看着这么冷漠后兀自笑了,说了他句冷面心软。
老人家坚持最后一个洗澡,张淮洗漱完后直接进去洗,不大的卫生间里还弥漫着温热的水雾。
张淮很快冲完澡出来,在奶奶监督下用吹风机吹完头才被放进屋。
江书节没有到床上去,他坐在椅子上默默咬着指甲,推门声响起一刹抬头看来。
张淮搭在门把上的手没有放下去,他第一次看清江书节的眼睛,他的眼形是狭长的凤眼,瞳仁极黑,因而盯着人看时会给人种阴郁低沉的感觉。
但或许是粉嫩的衣服与湿漉漉的黑发,张淮看出了些莫名的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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