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短短三日时间,张辽已将足足四千八百名壮勇送进了西园。

    有了这些生力军,修筑围墙的进度瞬间大幅度提升。

    刘辩只是有些惋惜没有水泥。

    若是有那东西,以如此庞大的人力,围墙应该已经起来了。

    这些日子,他也在尝试着去做,但始终不得其法。

    水泥的烧制,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很多。

    而在这期间,何太后也一直住在长乐宫,并没有丝毫出来主持朝政的意思。

    刘辩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何太后的意思,索性暂时就先晾着,再观察观察。

    这位视权利如生命的太后,并不太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现在如此安静,在刘辩看来,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另有目的。

    但不管是什么目的,刘辩平心而论,已经并不太将这位阿母放在眼中了。

    从南北二宫,到整个雒阳,他已经掌握了最关键的军队。

    有军队,就有了安身立民的本钱。

    对于他这个皇帝而言,失去了军队的阴谋,几乎不存在威慑。

    就随便她怎么折腾吧。

    折腾的越狠越好。

    ……

    卢植是在又三天后回来的。

    除了禀报关于征伐凉州军的战事之外。

    他还给刘辩带来了一个令刘辩完全没想到的消息。

    袁绍竟然在关东广散家财,组建讨董盟军。

    这事听在刘辩的耳中,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踏马的好像又穿越了。

    “着实是朕走眼了啊!”

    西园那棵据说已有二、三百年寿命的银杏树下,刘辩如此喟叹道。

    他原本对曹操有些不放心,但万万没想到率先背刺他的,竟然是袁绍。

    “陛下,臣以为可以降诏袁绍,令其解散军队,回京复命!”卢植说道。

    刘辩有些诧异的扫了一眼卢植,“卢将军是觉得,袁绍只是误以为朝廷被董卓所控制,才会如此?”

    卢植点了点头,“袁绍东逃的时候,恰逢董卓大军即将攻入京城,他应该还不知道陛下已剪除了董卓这个祸害。”

    “在朕看来,卢将军应该不会用这么单纯的眼光看人才对!”刘辩意有所指,语气间已有了一些不满,“朕可是给他下了密旨的,若他听朕的,董卓根本就进不了洛阳城。玛德,这个废物,现在竟然还有脸组建盟军。”

    “卢将军,你看看,他这是要干嘛?”

    劳资就差直接给袁绍亮刀了,你竟然还说袁绍是个好人。

    卢植苦笑,“陛下的意思,臣其实心中明白。”

    “但汝南袁氏作为关东大族,底蕴深厚,而朝廷又正是多事之秋。”

    “陛下大可秋后算账,但此时不宜逼其如益州牧一般隔绝道路,脱离朝廷。”

    原来你是明白的,我还以为你真不知道呢,刘辩心中暗道一句,说道,“大汉朝廷现在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若不下猛药,他就只能苟延残喘等死。”

    “朕这个皇帝虽然窝囊,但朕不想迁就任何人。”

    “没兵就自己练,没钱就自己挣,没兵器甲胄,自己打!”

    “但,敢于对朝廷有异心者,杀无赦!”

    卢植沉默了下来。

    他心中震惊与皇帝的魄力,又对眼前的局势,感到格外的担忧。

    皇帝的每一字眼里都流露这强烈杀伐之意。

    也让他清楚的明白了皇帝接下来的意图。

    绝不容忍!

    “袁绍在朝廷抵御外辱之时,却率领军队擅自东逃,弃朝廷于不顾。如今他又道貌岸然的打出讨董勤王之旗,广招四方兵马,入自己槲中。”刘辩冷哼一声,“他这就是拿朝廷不当回事,拿朝廷,拿我大汉的命,在换他自己的权利和功勋!”

    “在朕的眼中,他甚至比董卓还要可恶!”

    卢植不敢再劝。

    皇帝这一番鞭辟入里的话,也让他生出了强烈的杀意。

    这么一说,袁绍还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陛下,只是朝廷现在可调动的兵马不多,又该如何应对袁绍?”卢植问道。

    此事,刘辩亦在思虑当中。

    战争,是改革最迅速,最直接的办法。

    但伤民!

    说白了,打的是老百姓的命。

    这是刘辩并不愿意看到的。

    可若不动用战争的方式,深深扎根在大汉土地上的士族门阀,以及州牧,他绝对毫无办法。

    大汉现在这样的制度,比削藩更要艰难。

    “隔绝道路,暂时封锁朝中的消息,派兵监管袁氏族人。”刘辩想了许久,这才对卢植说道,“不,此事让曹操去办。你派出斥候,先盯着袁绍的动静,看看他接下来要整什么幺蛾子。”

    卢植虽然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并没有再多言。

    袁氏不管在京中,还是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其实都是极其骇人的。

    四世三公的名门贵族,那真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而是一张铺陈到了整个天下的大网。

    如果不像董卓一样蛮横的动刀兵,而是玩权利。

    恐怕谁也绕不开袁氏,也难以奈何袁氏。

    从宫中离开之后,卢植就带着兵马再度出发了。

    他像是游荡在草原上的狼群一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将自雒阳向东的道路,挨个扫荡了一圈。

    然后在每一个关键关隘,都留下了数百兵马屯防。

    这些驻兵将分兵两路,一路驻守,另一路化身斥候,向东打探消息。

    ……

    曹操在接到刘辩的旨意之后,毫不犹豫的就执行了命令。

    以他暂时对皇帝的了解,这样一个结果,一点也不出人意料。

    而他自己的做法,就稍稍有些出人意表。

    他直接带人住进了太傅袁隗的家里。

    蛮横、无理,像一个十足的混子。

    亮堂堂的袁家主厅里,太傅袁隗斜靠在墙壁上,面色铁青的看着曹操在那里摆弄一堆瓶瓶罐罐,“曹将军到底要做什么,还请明言,你这样做有失君子之风!”

    “袁太傅就不必夸赞我了,我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必在意什么君子之风。话又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尝一尝由陛下亲手所创的茶水?清幽淡雅,我觉得与君子之风很搭!”曹操笑呵呵的在玉壶中添上了热水,倒了一杯递给了袁隗。

    袁隗气的都不想说话,曹操手中的东西,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袁太傅一口不尝,实在令人有些遗憾。我这两天逢人便将此物拿出来卖弄一番,竟不觉间已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喝酒虽畅快,但却容易令人脑袋昏沉,此物却恰恰相反,其味清雅,明目醒神!”曹操一脸惋惜的说道。

    袁隗面色阴沉,听着曹操在那里絮絮叨叨,再未发一言。

    有下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到了袁隗身边低声说道:“家主,本初将军的家书。”

    袁隗面色微变,刚要伸手去拿,斜刺里忽然间伸过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曹操左手端着白玉雕琢的玉杯,右手持刀在袁隗的脖子上比划着,“袁太傅不要介意,我也是奉命行事,这家书,得我先看!”

    “曹阿瞒,你不要太猖狂了!”袁隗大怒,震声喝道。

    “轻点,轻点。”曹操眉头皱了皱,“挺炸耳朵的!”

    袁隗脖子一扬,“有本事你就在此地砍了我这颗脑袋!”

    “袁太傅何必火气这么大呢,不过是看一看你的家书嘛。我这也是为你好,免得你误入歧途,抱憾终身呐!”曹操笑说着,却突然间挥刀,砍向了旁边的下人。

    那名下人只是在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就咣当一声栽倒在了光洁的席上。

    鲜血瞬间喷涌,淋了袁隗一脸。

    曹操看了看手中的玉杯,忽然一脸的痛惜之色,“我怎么忘了看着点呢,这事闹的,就有点晦气了,我花重金弄来的一对杯子啊!”

    “看来啊,这种斯文之事,真不适合我这种匹夫!”

    哪怕是见过了不少大阵仗的袁隗,在这一刻,也不由得面色发白。

    “曹阿瞒,你到底要干什么?!”袁隗面色狰狞的咆哮道。

    “太后让我盯着点袁太傅,我也只能照办呐,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曹操嘴角挤出一丝礼貌性的笑意,拿刀将那封家书挑了过来。

    同时一边说道:“多的,我建议袁太傅就别问了,免得我这一着急又杀人,闹的大家都不愉快。你配合着点,我也配合着点,我们各自干好自己的差事就是。”

    “我一直对袁太傅其实都是无比敬重的,如果不是这样的事情落在了我的脑袋上,我也不愿意这么干!”

    絮絮叨叨的说着,曹操拿一只手打开了家书。

    看完之后,他却沉默了。

    并且还有些为难。

    “这事,就不太好弄了啊,我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啊!”曹操嘀咕了一句。

    “来人,拿着这封家书,去面见太后……”说到一半,曹操却忽然间又犹豫了,自言自语般说道,“差事不能这么干,凡事都要去请教,那做的是什么臣子呢!”

    “袁太傅,不如你就这么回上一句:里应外合,大事可图,你看如何?”

    袁隗的面色青紫,“牝鸡司晨,国之不国,你还是弄死老夫吧。”

    “袁太傅,你要是这么倔,我可真的会杀人的啊!”曹操的笑容中满是威胁。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杀了你,毕竟你是太傅。但你总应该为你那些可爱的族人,考虑考虑吧?因为你这个倔脾气,大把大把的族人好端端的就身首分离,他们多冤呐!”

    袁隗的怒气在面对曹操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之后,一下子就哑了火。

    “拿来,老夫写!”他大声吼道。

    “你看,这就很完美了。”曹操笑道。

    ……

    云台,广德殿。

    刘辩单手拖着下巴,面带思索,看着坐在下面肤色粗糙,脸上带着浓浓风霜痕迹的孔武武将。

    在想了无数个方略,却始终不太满意之后,刘辩最终决定先召见丁原探探底。

    这个在史书上并没有占据过多篇幅的前并州牧,现执金吾丁原。

    却是眼下最不能忽视的一个枭雄。

    亦或者是……地方霸主。

    丁原在并州牧任上不过半年时间,但他在并州的经营其实是很牢固的。

    看看他先后任用的主簿吕布,从事张辽,武猛从事张杨就可见一斑了。

    这三个,可都是狠人!

    据史书载,在董卓唆使吕布诛杀了执金吾丁原之后,他这才彻底的掌控了所有的京畿兵马,将朝廷稳稳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刘辩现在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丁原是被何进征召而来的,除董卓之外最强大的一股地方军。

    在皇甫嵩、卢植在外御守,而京畿守卫仅有那么一丢丢兵马的情况下。

    丁原在刘辩的心中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搞得他时刻不得心安。

    但刘辩又觉得这个人暂时还杀不得。

    杀了他,吕布跳起来比他更狠。

    吕布与王允掌控朝廷时有多乱,那真不是随口两句话就能说完的。

    这二位诛董功臣,确实有功。

    但也可以说,是他们让大汉正式的走向了分崩离析,走向了三国。

    “陛下!”

    殿下,丁原轻唤了一声。

    他被皇帝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不得不出言提醒。

    刘辩好像梦中恍然惊醒一般,舒展了一个胳膊,说道:“让丁卿见笑了,这几天朕亲自盯着裸游苑重建,实在是有些耗费精力。本来准备与丁卿说的话,竟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说两句废话,不知道丁卿对于建造园林可有了解?”

    丁原:????

    他那张大圆脸上满是为难,苦笑道,“陛下恕罪,臣只是一个武夫,实在不懂这些。”

    “那确实是挺遗憾的。”刘辩点了点头。

    竟然不反对他建造裸游苑,要么是个直肠子,要么就是有异心呐。

    “朕听说丁卿的义子吕布勇猛善战,有万夫难当之勇是吗?”刘辩问道。

    丁原颔首,“回陛下,吕奉先确实勇猛过人,臣以为他是当世罕见的武将!”

    “若陛下能重用此人,凉州叛军在臣看来完全不足为虑。”

    刘辩点了点头,这厮的肠子好像还不是一般的直。

    “丁卿如何看待曹操?”刘辩又问道。

    “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丁原未做犹豫就说道。

    “袁绍呢?”

    “想的太多,优柔寡断,野心还大,臣觉得此事难成事。”

    “朕呢?”

    “陛……陛下……若能掌朝廷权柄,在年少时远离美色,臣觉得大汉必能中兴。”

    “朕这不是已经掌朝廷权柄了嘛,朕可是连董卓都杀了啊!”

    “可是,陛下与太后好像在治国上还是有太多的矛盾,而且,陛下不应该在如此年纪就……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女人身上。陛下恕罪,这只是臣的贸然猜测。”

    “哎,丁卿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啊,看的真准!”

    “臣瞎说的,瞎说的!”

    “一针见血,鞭辟入里,丁卿不要自谦!”

    “……”

    ……

    皇帝又沉默了。

    丁原偷偷拿眼皮看了两眼,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

    皇帝今天这个态度,搞得他云里雾里的。

    根本就想不明白皇帝今天把他召到宫中来,到底是要干嘛。

    就在他腹诽之时,听皇帝又说道:“丁卿,朕欲说服太后,让吕布率军征讨四散各处的凉州叛军,丁卿可有意见?”

    丁原立马顿首说道:“臣不敢有丝毫的意见,唯陛下之命行事。董卓兵败,西军素来毫无军纪可言,若散落地方,必成祸患。臣本欲想陛下进言,由臣率军剿灭那些贼厮。但陛下已让皇甫将军率军出征,臣便只好暂时作罢。”

    “只是若吕布率军出征,臣有些担心京畿雒阳。若无兵马拱卫,万一有贼兵来犯,恐怕会鞭长莫及,使禁省陷入危机之中……”

    丁原这番话一说,刘辩对他的性情,就基本上拿捏了个大概。

    这不但是个直肠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直。

    他本人的野心,似乎也并不是很大。

    “无妨,朕自有安排。”刘辩含糊说道。

    “臣领旨!”丁原也再未劝解,弯腰顿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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