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听起来好像是三个人,但其实,是一个人。
其掌教化。
凡有孝子顺孙,贞女义妇,让财就患,及学士为民法式者,皆扁表其门,以兴善行。
这是自秦沿袭至今的。
刘辩从朝廷的角度拎不出这其中的毛病,与民教化这挺好的。
但就像是官吏一样,有清官,自然也会有贪官。
不管是什么样的制度,人心是不同的,且善变的。
而游徼掌禁司奸盗,与都尉职司相近。
刘辩看着面前这两个红光满面的家伙,再与桑弘那张老脸对比一下。
确实差别就挺大的。
谁的肚子里有油水,谁的肚子里全是野菜糟糠,完全一目了然。
“知道本将为什么唤你们前来吗?”刘辩拿出了自己的宝刀,横在了那张简朴的石桌上。
一老一中两个人站在刘辩的面前,皆是一脸茫然。
“将军有何事吩咐?亦或者是找什么人?在这乡里,没有卑职不知道的事。”脸上有很大一颗痦子,塌塌鼻的游徼脸上带着媚笑说道。
“我知道你们与熊耳山山贼熊罴之间那点狗屁倒灶的脏事,你们也别想抵赖,在本将来到这里之前,该查的我们都已经查过了。”刘辩冷眼看着这二人,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上山去告诉熊罴,本将是为募兵而来,听闻熊罴有一身毫武艺,欲招安他,让他不要不识好歹。”
三老噗通一声就给刘辩跪下了,“将军放心,此事包我二人身上便是!只要将军肯既往不咎,原谅我二人曾经犯下的那些糊涂事,我二人就算是豁上性命,也一定说服熊罴服从征召。”
游徼的反应慢了一些,在三老话快说完的时候,也连忙跪下,紧忙说道:“是的,将军,我二人一定想尽办法,办好这件差事。”
“好,我相信你们。但我只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后天此时,我要在这里看到熊罴!”刘辩说道。
“喏!”
“喏喏喏……”
刘辩三言两语打发了三老和游徼,但桑弘的脸上却满是失落。
“收起你的担忧吧,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刘辩扫了一眼说道。
他是没有必要解释的,但谁叫他是个好人呢。
桑弘面色一喜,“谢将军恩典。这二人都几乎成了精了,他们一定会猜到那些事是我告诉将军的。”
“嗯,放宽心。”刘辩说道。
……
两天后。
熊罴是带着浩浩荡荡的近万人来招安的。
而且还没有下山,他带着人到了山脚下,托三老和游徼告诉刘辩,他需要看到朝廷的诚意,才会放下武器,服从朝廷征辟。
而他口中的诚意,就是刘辩到山脚下去跟他谈。
“陛下,臣去谈!”英林一听就来火了,当即大声喊道,“不过是区区万人乌合之众,只需一击,便可溃散。他们以为在山脚下便能游刃有余的躲避骑兵的进攻,可他们好像忘了,骑兵一个冲锋,臣手中的弩箭便能扎到他们的脑袋上。”
“陛下,英将军之策可行,可令罗保率右羽林军抄小道上山,断其后路。”荀攸说道。
“陛……陛陛陛下?!”
三老手中的拐杖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瞬间跟没了魂似的。
站在他旁边的游徼,和不远处的桑弘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他们已经把刘辩的身份尽可能的往更高的位置去猜了,但也始终是将军。
可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当今皇帝。
这也……太吓人了!
游徼的腿肚子在疯狂打着颤,他伸手艰难的抓住三老的胳膊,“车老,我们……死定了啊!”
面色枯黄的三老缓缓屈膝,拽着游徼一起跪了下来,“跪着吧,你还想反抗不成?”
游徼六神无主,口中反复的念叨着,“死定了,死定了……”
刘辩只是扫了一眼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英林的一时激动,将他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
这对于刘辩而言,并没有什么要紧,只不过是少了一些乐趣,多了点不便而已。
“罗保!”刘辩唤道。
何苗帐下校尉罗保立马跑了过来,“陛下!”
“这一战,别给你们自己丢人,若胜,朕赦免你们之罪!”刘辩沉声道。
罗保目光隐隐发狠,斩钉截铁喊道:“臣遵旨!”
“英林,就依你与军师之策,准备战斗吧。”刘辩说道。
“唯!”
……
熊罴站在一颗需要三四个人合抱的柳树上,不断的向远方眺望着。
朝廷大军的突然到来,促成了他与周围几个山头合盟的目的。
但仓促之间也让他没有更充分的准备。
这时,站的比他更高的金酊高声喊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熊罴立马定睛看去,只见远方的官道上一股黑色的洪流裹挟着滚滚尘土,汹涌而来。
在绕过农田后,直直撞向了熊耳山。
轰隆隆的马蹄声也渐渐变得清晰。
熊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觉到大地都在骑兵的马蹄下晃动。
他将颤抖的双手在树干上狠狠砸了两下,有些紧张的从树干上跳了起来。
“卢先生,朝廷当真是来招安我们的?”下树后,熊罴立马找到了卢闻,急切问道。
卢闻看了眼熊罴,叹息一声说道:“我倒是想骗一骗熊当家的,可我觉得没有必要。也许朝廷刚开始确实是奔着招安来的,毕竟熊当家这些年在熊耳山上经营的真不错,手下有三四千的兄弟,也能当得起巨寇二字。”
“但熊当家的这般阵势,我猜测恐怕已经激怒了朝廷。如果是大将军何进在时,以他的处事风格恐怕会既往不咎,但如今的太尉听说是皇甫嵩。”
“再看看这支骑兵行军的阵型,气势一往无前,显然是精锐悍卒。”
“现在真的很难说……”
熊罴是来寻求安慰的,可一听之后,他更紧张了。
“可如果我不摆开阵势,万一他们打算将我们这些人骗下去杀了怎么办?”熊罴喊道。
卢闻叹息一声,“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我也并没有觉得熊当家的这么做是错的,如果我们能赢下这一战,并让朝廷兵马在熊耳山狠狠的折上一些,他们依旧还是会招安你的。”
“有胜算吗?”熊罴心中忐忑不定的问道。
“指望不了这些乌合之众,将他们推到前面,最后的战事恐怕只能靠你我两家!”卢闻说道,“在此时,熊当家的万不可有仁慈之念。”
“我明白了。”熊罴面色沉沉的应了一声。
这时其他几座山头上的贼寇头领也赶了过来。
“朝廷的使者到了,熊当家的,卢先生,我们快快去迎接吧!”有人催促道。
“没想到当山贼竟然还有这好处,玛德,劳资今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朝廷招安我们,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个校尉当一当吧?”
“踏马的,以后那些亭长之类的狗玩意看见我,还得称呼一声将军是不是?哈哈哈!”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卢闻目光隐晦的看了熊罴一眼,微微点头。
“诸位头领,随我一起去见一见朝廷的使者!”熊罴大笑喊道。
“好!”
“走走走,走着!”
众人兴高采烈的嚷嚷着,便朝山下走去。
山贼们乱七八糟的在山下摆开了阵型。
个个山头的头领下来后,吆五喝六的吩咐着各自的手下。
“都踏马的站整齐点,别让朝廷的使者看见你们的怂样,丢劳资的人。”
“拿出你们的气势来!”
“别他娘的畏畏缩缩的跟个娘们似的,今天我们不是打仗,是招安,懂不懂?”
“以后,我们也都是朝廷的兵马了!”
……
英林大老远的就看见山贼们乱哄哄的在朝他这边欢呼。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狞笑,“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他缓缓放满了速度,让战马稍作歇息,匀速朝着山下走去。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放箭!”
在双方距离约莫五六百步的时候,英林忽然一声怒吼。
传令兵迅速挥舞旗帜,早已箭在弩上的将士们,抬起弩便射。
嗖!
一道密集的破空声响起,登时如雨的弩箭便朝着山贼倾泻而下。
“冲!”
箭雨尚在空中飞翔,英林便追着弩箭的尾巴发动了冲锋。
五六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而来,只需两个喘息。
在弩箭砸进山贼阵营,引起一阵巨大混乱的瞬间,英林率军已经冲了过来。
方才还欢腾的场面,瞬间被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取代。
面对全副武装,气势如虹的刑徒军,没有准备的山贼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几乎所有的人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往山上跑。
可山道狭窄,并不能给他们提供一窝蜂逃跑的便利。
有后面的堵着,前面的根本冲不上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嘶吼连天。
“放箭!”
冲杀到直到战马冲不上去,英林立马放弃了追击,改成放箭。
箭矢如雨,为转眼间损兵折将过半的山贼们再度送了一次行。
早已偷偷摸摸绕到后面的熊罴,气喘吁吁地靠在山道旁的石碑上,“还好劳资跑得快,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下去啊,我觉得我们应该告诉他们你的怀疑,那样,就算是败,也不会败的如此迅速。”
“他们不会相信的,昨天我又不是没跟他们说过。可他们得知朝廷要招安他们,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哪还会再听我说什么?”同样累的够呛的卢闻说道。
熊罴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是!”
就在此时,忽听山腰上金鼓齐鸣,喊杀声如雷。
熊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卢闻双目发力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树木遮掩,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快上山!”卢闻预感到事情不妙,着急催促道。
“上山!”熊罴跟着喊道。
二人匆匆忙忙带着手下三四千人漫山遍野的朝着山顶爬去,可刚行到一半,便恰到好处的和罗保率领的右羽林军撞了个正面。
“踏马的,这是要绝劳资的路啊,他们从什么地方上来的?!”熊罴目眦欲裂一声怒吼,拔刀喊道,“兄弟们,随我杀!杀啊!”
“放箭!”罗保大喊道。
他此时率军居高临下,虽然双方的距离不过百十来步,但山势陡峭,不利冲杀,却是射杀的良机。于是乎果断放弃了直接冲杀,而改用箭。
被逼上绝路的熊罴铆足了力气冲杀,可还没冲出一半,他麾下山贼的劲就已经泄没了,成群结队的山贼根本不再听从号令,而是像耗子一般朝着密集的林子里钻去。
等到熊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了零星数百人了。
他试图找到卢闻,可目光搜寻了一圈,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愤恨的一拳砸在了树干上,恶狠狠骂道,“都是直娘贼的狗玩意,踏马的,能跑到哪儿去?都是死路一条,死路一条!”
骂过之后,熊罴猫着腰,将自己藏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屈膝迅速朝着山南跑去。
虽然生气归生气,但命只有一条,他也不想葬送在这个地方。
……
刘辩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人,神色不悲不喜。
“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对吧?朕也不难为你们,自缢吧。”刘辩说道。
“谢陛下隆恩!”桑弘犹如一个迟暮的老人,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声,起身拿起了绳索。
刘辩愣了愣,“你犯了什么罪?”
“卑职……”桑弘的声音有些苦涩,“卑职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姑娘情投意合,未历三书六礼就在熊耳山下的小河中……媾……不,圆……圆房了。”
刘辩:???
他的眼中顿时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这个老实巴交的里魁年轻时候竟然玩的这么花?
“那姑娘后来呢?”刘辩追问道。
桑弘仰头,一脸愧疚的叹了口气,说道:“后来,那姑娘远嫁他乡,成了他人妇。卑职曾托人打听过她的消息,可山高路远,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是挺遗憾的哈。”刘辩说道,“那姑娘的家人看不起你吗?”
桑弘默然,憋着嘴点了点头。
“不敢隐瞒陛下,此事是卑职心中的一根刺,我一直担心她会因为那一次……而遭受她的夫君嫌弃。”桑弘说道,“甚至……抛弃。”
“你是个好人……”刘辩不知道再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个老实巴交的里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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