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

    映的满山红叶,光怪陆离。

    韩馥出了营帐,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远处,徐庶正将一串秋后的蚂蚱串在签子上烤。

    “囫囵塞嘴里也不到二两肉,你又何必多费这一番功夫?”韩馥调侃道。

    徐庶很认真的翻烤着蚂蚱,“我吃的是童年。”

    “这种小蚂蚱烤过之后,腿上的那点肉滋味非常美妙。”

    这话韩馥是一点也不敢苟同。

    反正他也没吃过,也不觉得这东西烤过之后能有多香。

    一群飞鸟忽然从山中扑腾腾的飞了起来。

    “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山中猎几只野味回来吃一吃,能惊飞这么多鸟雀,里面必有猛兽。”韩馥看到之后,说道。

    徐庶笑了起来,“这个野兽确实是挺大的,曹将军先前便进山打猎了。”

    韩馥听到是曹操,瞬间闭嘴。

    曹孟德那个说话粗声粗气,翻脸无常的家伙,他可不敢招惹。

    “本来我觉得我去徐州,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只要我小心一些,应当是能为朝廷办成一些事的,可当我看到曹孟德,我就忽然间觉得我们此行怕是凶险异常。”韩馥在徐庶的身边席地坐了下来,不胜惆怅的说道。

    曹操是当今陛下的心腹重臣。

    只是押运个粮草而已,皇帝竟然把他派了出来。

    这事,已经是九成九的不寻常了。

    徐庶的蚂蚱烤好了,他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只递给了韩馥,“什长,尝尝。”

    “蚂蚱小,虽然赛不过夕阳客栈的美食,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韩馥看着那毛茸茸的玩意,感觉瞬间好像扎进了嗓子眼里,一边向后躲着,一边连连摆手,“不了,拢共也就这么几个,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徐庶揪下一条细细的蚂蚱腿,塞进了牙缝里,吃的格外仔细。

    把韩馥看的不断吞咽口水,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上来。

    “徐州现在是风云汇聚之地,陛下虽然暂时不想动兵,但搅和也得搅和一下。”徐庶嗦着蚂蚱腿,一边悠悠说道,“大概曹将军亲自去,便有陛下这一方面的用意吧。”

    “什么用意?”韩馥想不明白在别人的地盘上,一支区区千人的孤军能做成什么。

    朝廷最近的驻军地是在颍川,可想要驰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攻城不掠地,却极有可能扔进去一位允文允武的朝廷重臣。

    韩馥怎么算都觉得好像不太划算。

    “震慑,或者把陶谦往朝廷的身上绑的更牢固一些。”徐庶笑着说道。

    山峦下人嘶马鸣,有人高呼着威武。

    “看样子,曹将军收获不小。”徐庶扭头看了一眼,说道。

    韩馥往后面稍了稍,说道:“你烤着吧,我得躲一躲,看见曹孟德这厮,我这心里就不太稳当。”

    徐庶摆了摆手,“什长自便。”

    轰隆隆的马蹄声,很快便从不远处传来。

    曹操纵马从徐庶的火堆前穿过,眺首看了两眼,问道:“韩文节上哪去了?”

    “回将军,许是在营中。”徐庶起身说道。

    曹操稍作沉吟,将一只野猪扔在火堆边上,“烤了,等我卸甲与韩文节喝两盅。”

    “喏!”徐庶应了下来。

    刚刚躲进营帐中的韩馥,听到这话叫苦不已。

    在曹操走后,他就脚步彳亍的走了出来,对徐庶叹道,“曹孟德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徐庶慢条斯理,很娴熟的处理着那只野猪,“什长将率我等驻守琅琊王府,更是朝廷此前的使者,于情于理,曹操都得与什长亲近一下,更何况什长还是曾经的冀州牧。”

    “你就别消遣我了。”韩馥帮着徐庶一起处理那只野猪,一边说道,“我在朝中是什么地位,你应当清楚。曹孟德与你亲近,倒是情有可原,与我……拉倒吧。”

    “卑职小小屯将,不足挂齿!”徐庶展颜笑道。

    韩馥:……

    去你大爷的小小屯将!

    军司马说拒就拒,这种事也就你能干得出来。

    野猪肉刚刚架上火堆,换了一身常服的曹操就走了过来。

    韩馥看到曹操,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向后躲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曹操的眼中,引得曹操直接横眉骂道,“你这个竖子!”

    韩馥:……

    杀胚!

    “你将代天下镇琅琊国,见了本将竟畏畏缩缩,如此,何以成事?”曹操喝道。

    韩馥凭着胸中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胆气说道:“我只是怯你曹孟德而已,不见得怯了那些魑魅魍魉。”

    “你少放屁,你我同殿为臣,你连我都怯,如何能斗得过琅琊诸强?”曹操根本不买帐。

    这话说的,韩馥就很不服气了。

    他说道:“我是个实在人,不善于虎狼之辈相交!”

    “哈哈哈哈,你这个竖子!”曹操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席地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将混合了精盐的调料均匀的揉在了野猪肉上。

    “你怯我曹孟德,情理之中。”他一边说道。

    韩馥:……

    “知道我为什么这一次毛遂自荐请命去徐州吗?”曹操忽而问道。

    韩馥摇了摇头。

    我上哪知道去!

    劳资不是谋臣,见识也没多深。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韩馥对于自己的认知现在很清楚。

    他就适合跟人喝喝酒,聊聊天,背地里使点手段。

    “因为你的差事办砸了,而你的差事就是我的差事!”曹操不爽的瞅了一眼韩馥。

    韩馥:……

    这么说的话……他的确无话可说。

    “陛下仁慈,没有追究你的过错,但这个事我就能这么不管不问了吗?”曹操说道。

    韩馥杵着脑袋,索性躺平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

    他的差事只能说是办的不算完美,但也不能说是彻底的办砸了。

    “你我不能说是休戚与共,但在这件事上你没功劳,我也就谈不上什么功劳。”曹操腌好了猪肉,将它架在了火堆上,“陶谦答应的那些粮食,若能顺顺利利的弄回来,只能说我们少错了一些,但,也无功。”

    韩馥听曹操骂骂咧咧的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听出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向了徐庶,希望这个机灵的小子能心有灵犀,不点都通。

    可徐庶却在认真的架着柴火,好像根本都没听二人的谈话。

    韩馥指望不上,只好自己问道:“事已至此,将军准备怎么补救?”

    “我是个无谋之人,还能有什么办法?抢!”曹操说道。

    当今陛下酷爱此法,这简单粗暴的方式,曹操也相当的喜欢。

    韩馥有一种怕什么来什么的感觉。

    他方才与徐庶说话的时候,就在担忧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路孤军啊,加上他们这一行人满打满算,才不过一千两百余人。

    这点兵力,在徐州那现在打的纷纷扰扰的战场上,能有什么作用?

    还抢别人,恐怕是别人抢他们吧。

    “我觉得将军还是应当三思而后行,将陶谦答应的那些粮食顺顺当当带回来才是正事。”韩馥说道,“节外生枝,下官有些担心……”

    “要去抢的人是你,不是我!”曹操看向了韩馥。

    韩馥:???

    “本将得在陶谦的眼皮底下呆着,而你,去抢!”曹操说道。

    “朝廷现在虽然看起来好像富裕了一些,可什么都缺。缺人口,缺钱,缺粮!”

    “若用温和的手段,你觉得需要耗时多久,朝廷才能实现真正的强盛?”

    “青州黄巾军如今与袁绍沆瀣一气,你去假冒他们!”

    韩馥:!!!

    他就知道,曹孟德这厮出了雒阳,绝对不会有好事。

    “元直,你别闷头盯着肉了,倒是说两句啊。”韩馥有点急眼,强行拽上了徐庶。

    徐庶目光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看曹操和韩馥。

    “将军的谋略虽然有些冒险,但想要在短期内获得大量的人口和钱粮,像黄巾军一样去抢,去劫掠,应该是最快的办法。”徐庶说道。

    曹操满意的笑了,瞪着眼睛,冲韩馥骂道,“无胆竖子,连麾下士卒都不如!”

    韩馥顿时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无力感。

    徐福竟然也帮着曹操说话了。

    “将军误会了,他是屯将,我是什长!”韩馥有气无力的说道,“徐福,徐元直。”

    “离京之前,他刚刚拒绝了陛下加官军司马。”

    曹操有些惊讶,“你怎么和韩文节这等鸟货厮混在了一起?”

    韩馥:……

    “什长为人挺好的,大度,仗义。”徐庶说道。

    “他哪有什么仗义?假仁假义还差不多。”曹操骂道,“此事就这般定了,废话休要再说。待到了徐州之后,我与你们三百将士,五百西园精锐抄掠地方绰绰有余。”

    “琅琊多豪族,这些狗东西隐匿人口是一等一的好手,随便一家动辄便是数千人。”

    “你们抄掠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他们还有现成的部曲,随便编练一下,便是一支数千人的大军。回归雒阳的时候,不要走颍川,过兖州与冀州交界地。”

    “袁本初可以污蔑陛下,可以向朝廷泼脏水,陛下能忍,我却忍不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曹操本就出身豪门,对于这些地方门阀,几乎是知根知底的。

    为了少缴纳赋税,想尽一切办法隐匿人口,是门阀的基本操作。

    陈留户不过十七万,口不过六十余万。

    可朝廷今年彻查的时候,仅仅只是地方门阀中竟清点出了二十余万口。

    曹操当初建言皇帝派人镇守琅琊王府,又把韩馥推上来,其实早就有这打算了。

    慢慢的交好,那得到什么年月去?

    也失去了主动权!

    抄掠一番,再交好,那个效果可就瞬间不一样了。

    韩馥确实没什么用,可他在士人和门阀之中有很好的声望。

    尤其是在让冀州与袁绍之后,那声望在门阀间简直好到有些离谱。

    韩馥听着曹操给自己的安排,只觉一个脑袋十个大。

    果不其然,这是一个要命的差事。

    而他信赖的左膀右臂徐元直,竟然还持赞同的态度。

    ……

    解释两个小问题吧。

    永汉五年三辅有人口五十二万,河南尹一百零一万,不包括隐匿人口。

    190年前后关中地区的人口因为战乱而锐减,但几十万还是绰绰有余的。

    天使,虽然听起来别扭,但就是天子使臣。

    《左传.宣公三年》:“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

    《三国演义》第十四回:”正要收拾起兵,忽报有天使齎诏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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