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果儿睡梦中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陶氏的呼喝声,那是在催一家人赶紧起床。下地的下地,做家务的做家务,开始一天的劳作,除了家里最小的三个孙子,其他人谁都别想睡懒觉。

    果儿稍微扭了扭头,便感觉额头伤口处传来明显的疼痛,禁不住皱紧眉头。

    睡在外屋的包氏穿好衣服进来看女儿,见她皱眉的样子忙上前仔细查看一番,说道:“果儿你别动,好好躺着休息,你奶说了,这几天娘不用下地,专门在家照看你。”

    包氏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儿子,见五林还睡得很香,便打着哈欠往外走去。

    走到外屋,看见丈夫姚三柱躺在炕上还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包氏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推:“当家的,赶紧起来了,没听见娘在外头喊人?再不出去待会儿又过来捶门了。”

    果儿听见包氏的话心里又是一赌,一大早就提醒她穿了个什么样的烂胎。

    姚家兄弟四房,就数三房这两口子最惫懒,每每等全家人都起床出去了,陶氏还得专门跑到这边来把门捶得咚咚响,才能把这两口子喊出去。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陶氏冲过来“咚咚咚”的捶门声:“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俩睡死了还是耳朵聋了,赶紧给我爬出来!好吃懒做的东西,猪都比你们起得早!”

    就听见外屋的门“吱呀”一声,接着陶氏喋喋不休的骂声更清晰了,果儿被吵得睡意全无,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呆望着屋顶,低矮的房梁上几缕蜘蛛网垂下来,令人不易察觉地摇曳着。

    包氏端着一盆水进来,拿出洗脸的汗巾在盆里摆了摆,走过来给果儿轻轻擦脸,边擦边轻声道:“你奶刚说了,这几天叫你好好养着,从今儿开始早上给你加一顿单食,白面饼子,一个蒸鸡蛋。

    我跟你说,等你奶过来看你的时候,可别硬撑着说你没事,就说头一直疼着呢,这样你奶才会心疼、才会给你单吃另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听见没?”

    包氏给果儿擦完脸,不等她回话就端着脸盆出去了。

    果儿:“……”

    果儿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听见外面院子里不时传进来的声音只当听不见。一觉醒来,心情更加郁闷了。

    “闺女,吃饭了。”

    包氏端着两个粗瓷碗进来,把碗放在炕桌上招呼着姚果儿。

    这时姚果儿才觉察到肚子似乎很饿了,也是,从昨天穿过来到现在她还一口饭都没吃过呢。人是铁饭是钢,哪怕心里再多的憋屈也填不饱肚子呀。

    姚果儿撑起身子一看,只见炕桌上的两个粗瓷碗里,一个里面放着一张白面饼子和一个煮鸡蛋;另一个碗里则是熬的小米粥,闻起来还挺香的。

    当初还是游魂的时候,她没少见识这个家里面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差,而面前的这份堪称美味的食物显然是包氏给她单独弄出来的。

    姚果儿抬头看看眼前笑的有些得意的妇人,唉,别想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夏日的夜,寂静无声,姚果儿躺在铺着竹凉席的炕上,梦魇中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闺女,你弟弟这门亲事眼看就要成了,只要在县城里再买上一套房子女方就答应结婚,你就再加把劲,把买房的钱给凑出来,这可是你亲弟弟,你不管谁管?”

    “就是,我跟你爸没本事挣不了大钱,你弟弟耽误了这么多年,眼看都二十好几了好不容易有了对象,彩礼钱你都给凑齐了,这买房的钱说什么也得掏出来呀,不跟你多要,就50万!”

    “我没钱。”

    “没钱就去借!上次让你拿出彩礼钱你就说没有,要不是我跟你妈亲自到你们公司找你,你还不肯拿出来呢,哼!我们是你亲生父母,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就不能痛快点儿,非要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跪下来给你磕头不成?”

    “别说了,上次你们逼着我拿出的彩礼钱就是我跟同事借来的,到现在还没还完呢,你们张口又是50万,我现在就是想借都没人肯搭理我了。”

    “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跟你妈容易吗?每回跟你要点钱你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非得要我们两口子再去你们公司大闹一场,你才肯把钱吐出来是不是?你信不信......”

    “我说了我没钱,你们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们,我已经从公司辞职了,你们爱闹就去闹。”

    “什么?辞职了?你哄谁呢,你咋不说你要去死呢,翅膀硬了还是咋地,我跟你妈白养你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痛快话看老子不打死你!”

    眼看爸爸要冲过来动手,她再也不想呆下去,转身冲出家门往村外跑,结果路上跑的太急,迎面一辆大货车从左侧驶过来......

    王晴一身冷汗从炕上惊醒过来,她紧张地四下环顾一圈,直到看见躺在另一头酣睡的小男孩儿五林,这才意识到原来又是梦一场,她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梦境是她前世的真实经历,梦中那对咄咄逼人的夫妻两个是她亲生父母,也就是因为那场车祸,把她送到了这个莫名的时空。

    还好,没有回到过去,她现在已经是姚果儿了。

    在这个陌生的家里,起码没有人再逼她拼命挣钱,贴补家中那个无底洞,她再也不用为了满足父母和弟弟一次次的贪欲而拼命赚钱,四处求人。

    她前世的父母正当壮年,小她三岁的弟弟从小被父母溺爱着长大,二十五岁了还一事无成,这些年在父母的影响下啃姐啃得越来越理直气壮。

    现在家里没有了她,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为失去这个她女儿后悔跟难过?

    好在自己出事前已经还完了借同事跟朋友的钱,剩下的所有财产大概也就只够给她办一场丧事,这样也好,以后他们没有了指望,应该会立起来了吧?

    她一动不动躺在炕上默默想着心事,只觉的胸口酸胀难受,不由闭上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又是无精打采的一天,好在,现在的她只是个九岁多的小萝莉,且还在养病期间不用给家里干活,陶氏见她能下床活动了便放下心来,叮嘱她多休息便指派包氏到后院菜地忙活。

    盛夏农家小院里,这会儿正是在地里劳作的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不在。

    姚果儿病恹恹在床上躺了几天觉得差不多了,她嫌热,便出门走到上屋房檐下的大水缸前,给自己打了一盆水准备洗洗脸。

    盛了水的小木盆里映入一张小女孩儿娇嫩的脸庞,白白细细皮肤的皮肤,小巧红润的嘴唇,细细的两道小眉毛,一双眼睛长得跟包氏很像,都是那种大而狭长的葡萄眼。

    单看相貌,的确比家里其他几个孙女出色得多,这大概是原身唯一的优点了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姚果儿心里好受了一些。

    洗完脸,嫌屋里闷便坐在自家厢房前的小木凳上,懒懒地托着腮望着院中高大的皂荚树,微风拂过,树上不时落下来片片绿叶,树冠阴影下那片地上还夹杂着掉下的几颗嫩嫩的皂角。

    姚家的院子方方正正占地挺大的,跟村里其他人家没多少分别,院子从中间分开,一半地方用来盖了屋子,清一色的茅草屋顶、泥草墙,也就屋子地基部分露出几块方砖。

    在这个时代,祖孙上下几代人一个院子里住着是一种社会常态,整个上姚村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像姚家这种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很少有父母在就分家另过的。

    这家的孩子多,不过起的名字都很好记,几个孙子名字里面都有个林字,最大的叫大林,依次往下一直排到六林;

    四个孙女们的名字也好记,估计就是看着院里这棵皂荚树给取的名字,若是再添一个小丫头,估计会叫角儿吧?

    想到这里,果儿有些想笑。

    正无聊发闷,听见院门外传来踏踏踏的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四林、五林和六林几个回来了,中间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几声兴高采烈的嘲笑声。

    一个粗布短褂,浑身汗津津的六七岁小男孩率先从外面跑回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汗津津的,模样儿跟果儿颇为相似,是五林。

    果儿无奈地摇摇头,她脑子里有原身的记忆,所以不用问就知道又是五林在欺负最小的六林了,三房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性子,唉!

    五林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果儿没有搭理,直接跑到上屋房檐下那两口大水缸前,掀起上面的盖子用水瓢舀了一瓢凉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农家的小孩子都是粗养,别说大夏天,只要天气不冷喝凉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还没等他喝完水,紧跟在后面的四林牵着六林的手也回来了,同样露出胳膊的粗布短褂,六林委屈巴巴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

    五林喝完水顺手把水瓢扔在盖子上转过身,看见四林牵着六林站在那里正气鼓鼓地等着他,五林满不在乎地双手叉腰,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挑衅地看向四林:

    “是他自己不长眼睛,往我撒尿的地方踩,关我啥事?”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六林脚上撒尿。”

    四林也不示弱,一手指着五林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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