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家那小娘子带来了?”李俶眼前一亮,方才满头的愁云瞬间烟消云散,“那坏了,传说咱们李娘子脾气可不好,生气了连公主都照打不误——你在这一呆就小半天,还不赶紧去哄一哄。”

    “晚喽!”函清在一旁接话,“娘娘派我去请,人家门都没进就走了。”

    “哎呦呦呦,”广平王两手一拍,“这是生气了吧?子熙,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你莫要在此幸灾乐祸,”郑煜被李俶脸上的笑容晃得脑仁生疼。眼看天色渐晚,马上就要宵禁,明日当值,还逢上司张均调走,定然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还要劳烦殿下,府中可有伤药能用?”郑煜道。

    “伤药?”李俶道,“你问对人了,我家沈娘前两天倒腾来的——上好的金疮药,特意托人在田化府收的,本来想着皇爷爷最近不是头疼嘛,他们有人说这个田七它……”

    “多谢殿下,我这就去取,”郑煜草草一揖,拔腿就要走。

    “诶、诶诶诶,”李俶忙拉住他,“在我这还用得上你亲自跑腿?”

    “函清!”他朝身后一瞥。

    函清噌地一下出现在两人眼前,“主子放心,您二位慢待一盏香茶时间,小的去去就来!”

    ……

    “你就走啦?”谢可儿提着裙角在屋内转圈,“这么大的事你就忍啦?”

    “多大的事啊……”李舒瞟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走了?是你郁闷还是我郁闷?来来回回的将地板都要踏碎了!”

    谢可儿一屁股坐在李舒身边,“我替你发愁,你还不乐意了?他郑煜心里还有你吗?说忘就忘?将你撂在外面一下午——”

    “没有一下午,”李舒打断她,“是因我自己睡着了,不然午饭时就回来了——还不是怪你昨夜非要拉着我闲唠,不然我今日怎么会打瞌睡?”

    “行,”谢可儿气得发笑,“都怪我,与你家郑郎没有半分关系,行了吧?”

    “可儿……”李舒去拉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可儿瞪眼,“你要是真不在意,就别跟我哭丧个脸,你若是生气,那咱们明天就闯到他衙门去叫他好好道个歉。你这一句话不说,在这看地板玩,是几个意思?”

    “我不是……”李舒憋了半天没说出来,只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自己浑不在意,那是假的。

    毕竟那人是的的确确将自己忘了。

    不然也不会一气之下下车走了……当时气愤上了头,竟然自己从东宫走回康平坊,回了屋子感觉鞋底都磨薄了一半。

    可再想想,广平王着急召见,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准子熙甫一进了门,便被拘束起来,饶是想要与自己通消息也没有办法呢?

    “你这个态度不行,”谢可儿在一旁点燃烛火,“我就先不说别的,单看你总是去他官署送东西,再就是去永王府陪着他……”

    “那子熙也没少约我出门啊?”李舒看过去,“还回回都是在咱们府门前早早地等着。”

    “我没说他的态度有问题,”谢可儿道,“我说的是频率、频率,你懂?他郑煜忙成什么样?一个月下来能来几次,你倒是眼巴巴地往人家那里贴,这样长此以往他就不重视你了。”

    李舒听着,便又想起上一次休沐,郑煜卯正就在门口站定了。李舒院子里面两个娘子向来贪睡,郑煜到的时候这院子里的鸡恐怕还没醒呢。

    那日她匆忙地起来洗漱打扮,推开门,他站在原地回眸,微微扬起嘴角。

    他好像有无尽的耐心,将所有的温柔都积攒到自己身上来一股脑儿地挥霍。

    “……不会的,”李舒轻声道。

    谢可儿狠劲拍了拍脑门,这陷入爱情陷阱的小娘子可真是难搞,“那这一次呢?他现在都能言而无信了!他们文人不是最讲信义吗?就是你平日里太纵容他了,他现在连给你的承诺都不放在心上了!”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

    谢可儿怒发冲冠,“你还给他说话!李舒你清醒一点,你现在还没嫁过去呢,就处处给他说话,以后岂不是那郑煜将你给卖了,你还傻呵呵地跟在背后数钱?”

    “那好像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谢可儿叉腰,“有一有二就可以有无数回,你今日简简单单地原谅他,他以后就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

    等待函清的时候,两个人闲谈起来。

    今日虽在书房中听了一下午陈述,可郑煜官职低微,大多数时候都轮不上他说话。

    “张公此去户部,八成是回调无望了,”李俶神色沮丧,“我早知晓张公是右相的人,只是此人的确有才,能在我东宫任左庶子,许多事都解决得巧妙,只是如今……”

    “任官大权一日在右相手中,朝中臣僚,谁人不是‘右相的人’?”郑煜道,“而且……我郑子熙也是在右相府上挂名的人。”

    李俶抬眼看他,“你不同。”

    “如何不同?”郑煜冷笑一声,“改日右相一纸调任要我离开,我能如何?”

    李俶看了好友半晌,两人别开眼,都无话可说。

    “只是你要忙碌了,”良久,李俶道,“我眼下想要调用的人根本调不上来,张公的事情,先要麻烦你。”

    “不必说麻烦,本是我应尽之责,”郑煜道。

    “我就知道,”李俶感动非常,“不枉你我兄弟一场,子熙。”

    郑煜神色一松,与他打趣道,“别,殿下,我与永王殿下平辈相交,咱们两个可论不上兄弟。”

    “那是……”李俶才反应过来,“好你个郑子熙!占我的便宜?”

    郑煜笑笑。

    “诶、不过啊,”李俶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有一桩事,我筹谋了许久,正好此时与你说说。”

    郑煜点头。

    “我家那个小孩——就是函清,”李俶道,“你别看他是街上捡的,刚捡回来一身的病跟要死了似的,现在也机灵得很。”

    郑煜看向李俶,此时提函清,是为何……

    “沈娘和我商量许久了,你别看函清出身不好,但是识字,还喜欢书——沈娘就是想,能不能……”

    “不能,”郑煜瞬间冷脸。

    “啊?”李俶忽然被怼,“我还没说呢,你别着急拒我啊?”

    “还能是什么?”郑煜抱起胳膊,“放眼东宫,只有我手下还缺属官、从八品——但凡能留在京城的举人都不愿意干。你总不会想把函清送过来给我端茶磨墨?”

    “要么我说子熙聪慧,”李俶满眼堆笑。

    “别想了,”郑煜冷声道,“你方才埋怨右相肆意掌控任官之权,现在又在东宫肆意妄为,那和右相有何分别?”

    “那不一样嘛,”李俶道,“函清做个小属官也算绰绰有余——再说我不是想让他跟着你学些东西吗?”

    “殿下,”郑煜后撤了一步作揖,“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子熙……”李俶自知不合规矩,但事关函清,他是当真想要促成。

    这小函清,是三年前他与沈娘便衣出游时,在京郊路上遇到的,当时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车夫眼尖,没准便从他身上碾了过去,也就没有此后的事了。

    “函清是真的不容易,”李俶语重心长道,“家里面就剩这么一个——若不是看他识文断字,脑子还灵光,我和沈娘也不能将他留在身边这么久。再说他年纪不小,没法重造户籍,入不了国子监、科考无望,子熙你就忍心看明珠蒙尘?”

    “主子、郎君!”正说着,函清跑过来,老远便叫唤了两声。

    郑煜闻声看过去。

    他消瘦的身躯在晦暗的天色下快要消失不见,他奋力奔跑着,眼中神采光华动人,便像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面前两个人身上。

    郑煜忽地想到了自己。

    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如果没有这些善意、没有这些特权,早该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又或者化作一抔黄土,散落在这盛世大唐繁花似锦的万千江山之中了。

    “你容我考虑考虑,”他低声对李俶说。

    李俶嘴角上扬,他就知道,这郑子熙最是心软,将函清托给他再好不过。

    “郎君请看,”函清张开手心,一个漂亮的小瓷瓶出现在他手中。

    “咱们家娘娘就是细心,一听说了郎君是要给李娘子送去,特意好生包装起来了。”

    郑煜接过道谢,“你怎知我是要给——”

    函清笑得憨厚,“除却哄李娘子高兴,眼下郑郎君可还有第二桩要紧事?”

    李俶在一旁笑出了声,拍着郑煜肩膀道,“你看怎么样,我家小函清是不是眼力一等一的好?你日后与他好好学习学习。”

    郑煜皱眉,“我还没——”

    “行了子熙,”李俶一把将人推出去,“快些出发,我已经吩咐人牵马,再不动身你怕要挨板子。”

    郑煜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终还是拂袖离去。毕竟时间太紧,若再耽搁一会儿,今日是彻底见不到舒娘了。

    “看看主子给你找的师傅,”李俶朝郑煜背影扬了扬下巴,对函清道,“怎么样?”

    “一等一的棒,”函清道,“就是看着憨了点,其余没毛病。”

    “好啊你!”李俶说着在函清后脑勺一拍,“我要告诉子熙,叫他别收你了。”

    “那更好,”函清也不害怕,“我好安心伺候主子和娘娘,报答你们恩情,也不用离开了。”

    李俶撇了撇嘴,揽住小函清清瘦的臂膀,两人一齐往回走去,“不能这样说,我们不缺人伺候,可你缺个前程——他日函清若真能成个有用之人,才是报答我和娘娘了。”

    函清瘪了瘪嘴,眼眶红了。

    “主子眼光好,咱那郑郎君,就是在满室高官中也不逊色,”函清吸了吸鼻子,扯了别的话题来说,“若函清不认识,今日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世子呢。”

    “他啊……”李俶咂咂嘴,“是有点潇洒的意思——你也不看他是在哪长大的,从小和我小叔叔同吃同住,那就是当半个皇子养的……哎呀,你没怎么见过我小叔叔,他要不是因为眼疾,该是何等玉树临风、风姿绰约,便如子熙那般,加上个好出身,必然是是纵横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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