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将杨妃的话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还是没太明白。
什么意思?
郑煜要做驸马?
她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楚楚可怜的娇小娘子。
这个什么什么玩意儿,是从哪冒出来的?
被吓了一跳的可不光李舒。
后面的两个王妃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差点扭打在一起的广平王和三弟都一瞬间停了动作。
“你胡说什么?”广平王撒开了弟弟的领子,指着杨妃道,“你又跟知宁说什么话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杨妃秀眉一挑看过去,“知宁爱慕郑郎君,你不是也知晓吗?”
只见那郡主左右看看,瞬间红了眼眶。
广平王脑子里轰地一声,心道我这一大家子惹的都是些什么事,这帮人为什么回了家之后不好好进门吃饭,要聚在这给我惹事呢?
“你不要在此处胡言乱语,”广平王动了怒,“快快带知宁回后院去!”
“李俶你什么态度?”杨妃怒吼一声。
直接给李舒吓退了一步。
这这这……堂堂大唐郡王的名讳,竟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喊吗?
“你平日里背着我接济沈家也就算了,现在是你亲妹妹的婚事,你也能胳膊肘往外拐,宁可拉拢礼部尚书,也不为知宁想一想!”
“你——”李俶气得手都在颤,李舒只怕他下一瞬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个腌臜话来。
“殿下,”沈妃恰时挺身而出,“妹妹想必是早在宴会上喝了点,有些醉了,我这就带她去醒醒酒。”
“你拉我干什么?”杨妃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李舒是吧?”她猛地盯向李舒。
李舒:“呃……”
其实……我也可以不是。
只要诸位贵人开心,我叫什么都无所谓。
真的。
“你给我等着,你阿耶马上就要打包去洛阳了,我看你届时还如何与知宁抢郎君!”
李舒:“……”
“欸?”建宁王见缝插针地将脑袋凑过来,“知宁你什么时候看上郑子熙了?”
他又将脑袋对着自家阿兄,“阿兄你不地道了啊,这么大的事你自己知道,竟然不跟我说?”
知宁:“……”
李俶:“……”
“没事,知宁,”建宁王说着对自家妹妹笑起来。
他这一笑,李舒才竟然觉出来,这人除了肤色黝黑些,远瞧着身板健硕了些,五官轮廓简直和身边广平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怪不得传闻广平王和三弟感情深,任谁对着个和自己如此肖似的兄弟,能生出疏离之感呢?
“这小娘子虽然看着有些凶狠,但是一定打不过阿兄,你若实在不甘心,郑子熙成婚之时,阿兄带你抢亲去!”
郡主被吓傻在当场。
“李倓!”广平王一掌辟在他脑袋上,“是封地的风将你的脑子吹没了吗?”
两人缠打着离开了。
想想后殿还有筵席,再看这兄弟俩的形容,怕是且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能前往了。
李舒和倩悦对视了一眼。
李舒满心的不可思议,倩悦却是满眼疲惫。
天家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今日恐怕只是被自己撞破了冰山一角罢了,李舒心中暗叹,且看倩悦神色,这些事背后的弯弯绕绕,恐怕更是百转千回,随便记录下来,都比市面上任何畅销的话本子有趣千万倍。
身边有啜泣声。
一直被人拉着的郡主如今被遗忘在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掏出手帕来拭了拭泪。
李舒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身上一颤,转身就要走。
“呃、郡主,”李舒唤了一声,她身影顿住。
倩悦给她使眼色,意思你叫她做什么。
李舒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将小娘子惹哭了,却就叫她这样失魂落魄地走了,不是很讲究……
郡主却吸了吸鼻子,忽地转过来,“舒娘阿姊。”
“……郡主,”李舒上前一步,“其实——”
“嫂嫂方才在讲胡话的,”她看向李舒,“我并没有见过郑郎君几面,匆匆一眼,还都是随着阿兄,连话都没有说上两句的。”
李舒看她哭得伤心,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也没有爱慕郑郎君……”她泪如雨下。
李舒摸摸下巴。
嘶……
小妹,你这言行不符,实在叫我难以相信啊。
“舒娘阿姊,”她通红着眼睛抬头瞧李舒,“我从前在马球场上见过阿姊的,阿姊……特别英俊。”
李舒一怔。
呃,英俊。好吧。
“郑郎君那么好的人,就该喜欢阿姊这样的娘子,”她抽噎着,“知宁自知配不上郑郎君,还请阿姊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小郡主说完了就跑了。
倒是留下两个娘子在原地五味杂陈。
“孩子倒是好孩子,”倩悦叹了一声,“家里面事情太多。”
李舒也叹了一声。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经历的实在太多了。
李舒:“娘娘。”
倩悦:“嗯?”
李舒:“子熙……像这样的桃花,还不少吧?”
倩悦撇嘴。
从何谈起?
毕竟舒娘子遇见小煜已经是在他科考入仕之后的事情了。
想当年……
郑郎与他家王爷,也是长安城中诗赋局上的常客,永王府中清谈佳会,也是常事。
他才名传得早,想当年进宫时还有王公贵女争相看他,惹出不少小娘子间互相妒忌的小摩擦。要不然也不能搞得那什么劳什子《瑾煜传奇》到现在还十分火爆……
只是进了国子监后这些事情逐渐都推了。
近些年更是,人变得愈发沉稳安静。
倩悦想着,如今看来,小煜和自己刚嫁给容瑾那时候是不一样了。
看倩悦这深陷回忆的迷离目光,李舒便知道自己问得不错了。
她点点头,“是我想得简单了,遥想当年,子熙君也是打马夜游长安城的少年郎。”
倩悦看过来。
“哦,”李舒忽道,“我的疏忽。”
倩悦:“?”
李舒幽幽道:“子熙君不能打马,他若打马,定会惹得马来打他。”
……
回去的路上,李舒累得直接靠在倩悦的肩膀上打瞌睡。
倒不是路程有多远,只是这一场宴会上的弯弯绕绕、明争暗斗,实在叫她心累。
“哎呦,”倩悦拍拍她面颊,“我们以一当十的舒娘子竟然也会累啊?”
哦,对了。
倩悦不说她差点忘了。
后面还被广平王那杨妃挑衅一般地赶上了马球场。
李舒本以为两三个月没活动吗,自己手法生疏,也就随便陪贵人们乐呵乐呵算了。结果谁知道那杨妃想不开,非要自己上场。
好巧不巧,李舒今日的队友正是素有“积怨”乐康公主。
这下可好了,两边都得罪不起。
好不容易被遇到个机会,叫杨妃跑赢了乐康,谁知道这杨妃菜得没底线,打在自己球杆上的球都能被她打跑偏,正对着李舒就射过来。
这可不怪我了。
李舒摇摇头,挥杆击球。
“当啷”一声锣响,小球不偏不倚地从门中飞过。
满堂喝彩。
李舒勒马回身,却看见满场上就属李乐康和建宁王李倓叫得最欢。
皇宫高墙,竟还容得下几个这样性情的人。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离席的时候,李舒遇到了意料外的人。
“舒儿?”
人群中一声轻唤,几乎同一瞬间,李舒就认出来了。
“可儿?”她叫了一声,人很多,她并没找到。
李舒别了倩悦,请她先上马车,又在原地逡巡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在君姑陪同下大着肚子的谢可儿。
与欧阳夫人见过礼,两人终于拉手到了一处僻静地说话。
李舒只是看着谢可儿,就觉得感慨良多,眼眶酸胀。
上次见面时还是小姑娘,不过转眼的时间,竟已经快要为人母了。
“你肚里着小宝……什么时候……”李舒哽咽着。
“夏天,”谢可儿道,“亏得现在见了你一面,不然再待些时候,我就胖得不能看了。”
“哪能呢?”李舒说着忍不住抚上可儿的小腹,“你圆润些才好,从前就是太消瘦了。”
“好了,”可儿牵起李舒的手,“你最近怎么样?你阿耶还好吧?郑郎君呢,有归期了吗?”
李舒看着她。
阿耶很不好,半生宦海浮沉,眼看就要走到尽头。郑郎君没有归期,而且日子过得艰难,还常常要在书信中编撰些瞎话来哄骗我。
“都挺好的,”李舒哑声道,“郑郎君那还不知道,但是天高皇帝远的,他也乐得自在。”
“我就说嘛,”可儿笑着,“俊甫前些日子想要外放,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一阵,接过被君舅劈头骂了一顿,终于消停了。”
李舒抿嘴点点头。
有人来叫可儿回家,可儿拉住了来人,那是她的小姑子,李舒也认识的,从前她们也没少在一处游玩。
她挽起可儿的手臂,就像从前可儿挽着李舒那样。
“俊甫是不能参加党争的,”临分别的时候,可儿拉住李舒悄悄在她耳边说,“他家里面势力太大,偏帮了哪边风险都很大。所以咱们……”
李舒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
谢可儿吐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可儿,”李舒最后叫住她,“你……好好的,千万保重……身体。”
谢可儿笑着挥了挥手,被搀扶进了欧阳家的马车。
她觉得这没什么的,只是不像从前那样时时见面了,可是毕竟是一时的,圣人和右相都岁数不小了。
反正……她们之间的情谊又不会变。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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