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绒眼圈通红。她年幼,脾气也拗。即便不明适才多艰险,她却抱着倚翠:“我不走!”



    嗓音又哑又奶,配着她肥嘟嘟的精致脸蛋,异常可爱。



    倚翠便也瞧见她手腕处被捏出的红痕。她蹲下身子痛崔绒平齐。



    “疼吗?”



    崔绒顺着倚翠的视线看过去。



    那后知后觉的痛觉,一下下卷席小女童迟到的神经。



    她伸出指尖,明明只是个粉粉糯糯的团子,这会儿,气势凌人的指着中年男子。



    “你是谁,胆敢伤我?”



    “我要让二叔杀了你!”



    她一字一字的恐吓:“你!完!蛋!了!”



    沈婳那双眸子,仿若能洞察人心。



    她担忧的只此一点。



    若真是拐子,见这小娃娃能卖个好价钱也便算了。



    毕竟沈家不过商户,内宅却皆阴谋算计,何况盛京里头的数不尽的妖魔鬼怪。若这中年男子是拿钱为人办事……



    那涉及的便是高门显贵的腌臜事。若再往上大胆猜测,也许同党派皇位纷争有关。



    不管是非与否,将算计用到娃娃身上,手段实在是恶劣且令人不齿。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如今的沈婳,看什么都用最坏的角度揣测结果。



    她难得耐着性子:“不去衙门也行,你二叔是哪位?我让人送你回去。”



    崔绒却是警惕的看着沈婳:“你为什么要问我二叔,你是不是也想做我二婶?”



    崔绒仰着脸,眉毛皱起又松开。



    “你这样的,不行。”



    游玩的心思搁浅,她转身踩着绣花鞋往回走。背影可见气势汹汹。



    崔绒:“恼羞成怒了。”



    “可没办法啊,谁都想嫁我二叔,我二叔娶不过来。”



    “要不你排个队?”



    沈婳:???



    一直以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有轮到他人挑挑捡捡?



    哪儿冒出来的二叔,就算人在她面前,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气笑了。小鬼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成贵见状,只好压着男人离开,与之陪同的,是自告奋勇的几名群众去作证。



    “沈娘子。”



    走近小巷,有藏色耐脏袄子的妇人细声唤她。妇人身姿窈窕,唇上还点了胭脂。



    小巷住的也就这么几户人家,即便妇人眼生,沈婳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正是不久前被打的严嫂子。



    若仔细去了瞧,她眼皮那处还带着青紫。



    沈婳看戏归看戏,让她同这种女子打交道却是不愿的。



    她抿唇,随意的点头迎合,便朝梨园而去。



    女娘浑身上下都带着娇气和精致。如天上的云那般,高不可攀。严嫂子羡慕又讪讪的收回视线,唯恐脏了沈婳的眼。



    她晦暗的咬唇往回走。



    “人家是富贵身份,即便落魄住的也是梨园,身上的穿戴哪个是便宜货,你也是自找没趣,瞧瞧,她可搭理你了?”



    严雄讥笑讽刺。



    “梨园的人挨家都送了粽子,独独咱家没有,你说,是不是觉得你脏?”



    严嫂子眼圈一红,不愿听这些,就准备去厨房。经过他时,却被严雄一把攥住手腕。所碰之处,是上回用细柳树条抽出的血痕,她当即疼的白了脸。



    男人靠近她,在她唇上咬了咬:“同你说话聋了不是?听话些,莫总让我罚你。”



    “都说了,我是喝酒没忍住,往后定然不会在喝了。今天也买了药赔罪,你也莫同我置气了。”



    不会再喝?



    这种话,她听多了,也彻底不信了。



    “我不知能和你说什么?”



    严嫂子是挣扎的恨意:“你离我远些。”



    严雄倏然黑了脸。



    “你还真当自己是良家子了?你是我从窑子里买的,伺候过的男人一只手都数不清,我赎你出虎狼窝,又娶你进门,哪点对不住你了?”



    “你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严嫂子难堪的抽泣一声。



    她浑身充斥着最低贱底层的无助,和那深陷泥泞的悲凉。



    严雄身形瘦弱,皮肤黝黑,同严嫂子站在一处,甚是不匹配。



    可严嫂子也曾视他为后半生的依靠。



    她嘶哑道:“良家女谁又甘愿自轻自贱,继母不慈,我爹懦弱,入那种腌臜之地非我所愿,你赎我娶我,我该感激,前半生我活的不人不鬼,得以再生......”



    她看向严雄,嗓音都带着颤:“可你为何还要折辱着逼我伺候公爹?”



    严雄冷笑:“你当什么贞洁烈妇?以前在窑子里都没觅死寻活。”



    “我凭什么死?”



    严嫂子当即激动了起来:“被卖去花楼不是我之过!命不好也不是我之过!”



    那种地方,进去后寻死都难,就连如厕都有人死死跟着。不服从便是一顿毒打,老鸨有的是法子让她们生不如死,既然死不了,她也只能求生。



    一年两年……,就这样熬了过来。



    “眼下,我只想坦坦荡荡的活着,行不行?”



    回应她的,是枕边人的不容置喙。



    “不行!”



    还有一句。



    “今夜记得去爹的屋。主动些,莫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在那种地方待过,你应当知道不少花样。”



    ————



    沈婳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吃力。



    她捏起帕子擦了擦汗,对着身后的小尾巴并无半点好脸色。



    “小鬼,回你自个儿府上。”



    崔绒小脸抬得高高的:“我不识得路。但我二叔一定会来寻我的。”



    她是不愿再去街上了,经此一遭甚至有些许恐惧。也只能纡尊降贵:“我去你那里坐坐客。”



    沈婳冷笑:“不欢迎。”



    崔绒:!!!



    崔绒愤怒的跺跺脚。



    “谁稀罕啊!”她转头大步走。



    倚翠和凝珠面面相觑。



    崔绒走了几步,还特地放缓了脚步,也没等到人来劝喊。



    崔绒气的涨红了脸。不过片刻,她又趾高气扬的跑回去。



    从未被人拒绝的崔绒愤怒是看着沈婳:“不行!我不管,我就跟着,我气死你。”



    沈婳:“......”



    呵呵!



    她一把捏起崔绒的脸,揉面团似的往外扯了扯。



    “小鬼,你现在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



    “跟我走可以,给我老实点,不然姐姐真怕没忍住揍你。听到了吗,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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