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听完,楞了一下,惨然一笑,道:“是不错,我每天起早贪黑在田里干活,就盼着能有好收成,可这田地都是楼家的,收成多租子就缴的多,如若老天爷照顾,我们能留下的,还勉强糊口,可前几年遇了灾,还得照常缴租,欠下楼家许多租,这租利滚利,估计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家中一直都是租户吗,为何不换个仁慈些的东家?”盛轩追问。
“原来家里也是有几亩薄田,却被楼家硬生生低价强抢去,这方圆百里都是楼家的田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狗娃他娘生下她,也跟人跑了。”老汉看着女儿,心中难过,“这官府要来催缴人头税,楼家要来催租子,上个月把最后一袋粮食也抢走了,还打了我一耳光,脑袋嗡嗡的,左耳朵就听不见了。此时家里已经无粮了,只能挖些野菜,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我早死早超生,只是狗娃还小,想着能把她抵到楼家去当丫鬟,好寻个活路。”老汉说着,双目流下泪来,“谁知这楼家连找丫鬟都十分讲究,还必须要识字的,说要将她卖到勾栏里抵债......”
“什么?”雪晴听完,愤声道,“这是不给人活路,心肠太歹毒。”
盛轩自己出身贫寒,却没想到有比他更苦的人,又想着刚来村子看到的情形,估计每家情形都差不了多少,本想安慰几句,但知道说什么都是枉然,默默从怀中取出全部的铜钱放在桌上。
“大叔,钱不多,还望你收下。”盛轩站起来真诚道。
老汉见这少年慷慨,也未推辞。
盛轩拉起雪晴正想出门,雪晴突然停住,从盛轩怀中摸出包着烧饼的油纸包来,放在桌上。
两人出了村子,心情都异常沉重,默默走着,此刻秋日高升,阳光明媚,却驱散不了两人心头的阴霾。
一路上,他们不时遇到些城中的富贵闲人,或驾着华丽马车,或骑着高头骏马,带着府中随从,来城外赏秋游玩。
两人朝东又走了两三里路,见前面不远处有几座不高的山峰相连,山上乔木的叶儿此时正由绿转黄,更有些乔木的叶子泛出红色,绿色、黄色、红色交织,再映衬着湛蓝湛蓝的天空,让这些秀气的山峰显得分外动人。
看到这宜人的景色,两人心情才渐渐有所平复,雪晴不时指着那山上最红的树叶,与盛轩分享着。
两人边行边赏景,见前面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有几个丫鬟、随从,马车车厢宽敞,外饰华丽,丫鬟、随从的衣着也格外光鲜,一看就绝非平常人家。
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愁眉不展,看上去十分焦急,还有一个长相俏丽、身材苗条的丫鬟在不断四处张望,双目中似乎还含着泪水。
“两位公子,可看到一位相貌姣好,身高和我差不多,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姐,”那丫鬟看见盛轩和雪晴,忙上来着急询问。
盛轩摇了摇头,“你家小姐找不到了吗?”
那丫鬟擦了擦眼中泪水,点点头,“我家小姐今日出来游玩,途径这里,说是有些内急,便去边上树林方便,还不让人跟随,等了半天,不见回来,再去找,林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要真的把我家小姐丢了,老爷非要扒了我们的皮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那你们再四处找找......”盛轩心中同情,但也无可奈何。
“已经派人去找了,我们几个在这里等候,但心中还是焦急。”那丫鬟答道。
盛轩点点头,辞过丫鬟,和雪晴继续前行,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山脚下,一个小村庄依山而建,一条溪流从山中发源,绕村而过,溪水清澈,水声淙淙,阳光照射着水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村外溪边种着许多竹子,此时虽然已无盛夏时那么翠绿,但竹竿修长笔直,竹枝叠重伸展,竹叶在微风中婆娑,溪流竹林将这村子衬的出尘脱俗。
“这里应该就是清溪村了,”盛轩指着村子,对雪晴说,“累了吧?”
在秋日直射下,雪晴白皙的脸颊此刻有些泛红,她眉毛一挑,“这点路程,还不至于,我们快走吧。”盛轩知她要强,也不多言,只是伸长左臂,挡在雪晴头上,帮她多少遮挡下阳光。
两人来到村口,见到路过的村民,向他们打听东方村夫家的位置,村民见到生人,十分警惕,仔细问明了两人来由,才带着他们左转右转来到一处村舍前。
村舍门口,聚集着三五个衣着破烂的壮实农人,他们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安,不安中又带些激愤,个个手持木棒,高度戒备,见有人过来,问过原因,去屋里禀报后,才放两人进去。
盛轩见这情形,心中有些疑虑,雪晴也感觉到这气氛不大寻常,两人对视一眼,径直进到这村舍中。
这处村舍与其他明显不同,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院中种着一株枫树,枫叶虽未到最红的时候,已分外鲜红夺目,树下种着几盆菊花,茎顶上一簇簇金黄的花朵含苞。
院子角落的柴房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浑身缟素,面色凝重,柴房里隐约有人哼哼唧唧的声音传出。
“盛兄,彦兄,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两人抬头一看,见东方村夫身着孝衣,面有悲戚之色,出屋来迎接两人。
“东方兄,家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盛轩一惊,脱口问。
“没什么,家父前几日去世了。”东方村夫低声回答。
“对不起,不知道东方兄家中有事,还前来叨扰,实在冒昧了。”盛轩和雪晴深施一礼,盛轩接着说,“那等丧期过了,我们再来,先告辞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父也深爱庄梦蝶学说,视人生为疽疣,能解脱而去,于他而言,也算是乐事,两位不必拘礼,随我进屋吧。”东方村夫微微一笑,拉住盛轩袖子便往屋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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