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瑕奇道:“你知道我?”
师无愧面色一喜,又看向阿飞:“那您一定就是飞少侠,得了洛阳王的传信,楼主便下了令,叫我等兄弟们去随时去城口迎接姑娘,只是今日被这些迷天盟的余孽绊住了脚,才没来得及去迎姑娘,却在此遇见了,洛阳王安排护送的人手怎么不在姑娘身边?”
“你是苏梦枕的属下,那倒是巧了,我们半途遇见了他的师妹温柔,便一起来了汴梁,在城门口才分开,本想逛逛汴梁城,却没想看见你们和迷天盟的人火并。”
“这边清扫完了,就让在下带江姑娘和飞少侠去楼子里头,自得知姑娘和少侠从洛阳启程,楼主每日都要问问你们到哪了。”
“头儿,那厮不知用的什么毒药,有几个兄弟伤口都化脓了,看着不大好。”
他属下跳上房檐,眉头皱的很深。
江无瑕戳了戳阿飞:“咱们下去,我悄悄他们中的什么毒。”
“那毒对你没事吗?”
见阿飞担心她的身体,江无瑕笑了:“没事,外面开阔,他们中毒都是在屋里,这些粉末,风一吹就散了,没什么影响,你信我。”
阿飞这才点点头,抱着她跳下了房檐。
这些人中毒的地方,除了眼睛处,便是原先火并时出现的细小伤口,流了一点血也没在意,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有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若只破了个小口子,是连金疮药都不涂的。
这些伤口碰到白色粉末,很快便侵入身体中,叫伤口流脓发炎。
江无瑕都不用捻起那粉末瞧,心中便知道了是什么毒。
她变戏法一般,从袖口掏出两个小瓶子交给师无愧:“不是什么很高明的毒,黑色的那瓶里头的药分给大家内服,白色的那瓶,将药化到水里,弄一大壶,给大家清洗眼睛和伤口,直到没有脓水流出再上金疮药就没事了。”
师无愧急忙接了,叫下属去做。
“江姑娘,他们的眼睛……”
“不妨事,救治来得及眼睛能保住,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拖延个几天可就不一定了。”
师无愧的属下办事也麻利,一一按照江无瑕说的办了,果然用那水清洗了双眼后,灼痛就好了不少,也能逐渐看清,又按照她说的,服了丹药内息也慢慢恢复了起来。
师无愧本对这姑娘的医术有所怀疑,谁叫这少女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脸,可声音身形却这般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江湖上哪位成名的大夫不是垂垂老矣便是进入中年。这般年轻,当真能比得过树大夫?
江无瑕这一手,轻描淡写的解了兄弟们的毒,叫师无愧那点疑心也烟消云散了,他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楼子里给楼主诊治。
师无愧亲自驾车,带着两人进了楼中地盘,他都不必递腰牌,门口便放了行,从外头看,金风细雨楼就是个园林,景色倒是十分好。
“你们这个地方,倒是有点像瘦西湖,不像个江湖势力的大本营了。”
“我们楼主是个雅人,不像江湖中的,倒像个世家贵公子,等姑娘见了楼主便知道了。”
身为金风细雨楼的总管和楼主身边最忠心的护卫,杨无邪总是会守在象牙塔之中,苏梦枕信任他轻易不会将他派出去。
此刻,见到师无愧亲自带着一个剑客少年和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女进来要求见楼主,杨无邪只一瞧江无瑕的打扮,便知道这人是谁。
他不知为何,得了温晚的信后,楼主执意要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接到楼里来,说是要让她瞧病,而如此兴师动众的样子,反倒是有意将这少女纳入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中,保护起来。
可他从不会质疑楼主的决定。
“楼主已经等待多时,江姑娘,飞少侠,里面请。”
当一个人的名声成就足以名震江湖的时候,人们往往便会忘记他的年纪。
而当人们羡慕苏梦枕有着众多效力的属下,掌握如此权势,畏惧他的红袖刀时,他们都忘了,苏梦枕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多年的病痛折磨,叫苏梦枕实际上看着并不十分英俊,或许根本跟英俊沾不上边,消瘦的身体,带着病容的面色,都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可他双眸幽深,看的久了,深处宛如有两点明亮的星火,只这一双眼睛便足以吸引旁人的注意。
他的确身体不好,可没有人怀疑,他的红袖刀的威力。
而江无瑕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在燃烧着生命在支撑着这具身体。
“飞少侠,快剑剑客,久仰大名。”
阿飞有点呆,在他狼一般的直觉中,眼前的苏梦枕与李寻欢一样,都是极具有个人魅力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侠气一种江湖正道才会具有的特殊气息。
他很难不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
苏楼主竟然知道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我只是个剑客,并没什么名气。”
苏梦枕摇摇头:“飞少侠与王少侠白少侠联手,铲除作恶多端的巨鲸帮,已经传遍江湖,飞少侠还如此年轻,果然英雄出少年,苏某佩服。”
“还有这位……江姑娘……”
哪怕没见到脸,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他仍是一眼便认出,眼前的江无瑕就是金陵江家丢失的那个女儿,他失踪已久,曾在幼年便定下婚盟的未婚妻。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叫她,栀儿。却硬生生将这句脱口而出咽下,叫了一声江姑娘。
“两位请坐。”
阿飞如言坐下,江无瑕却没动,仍站在原地,歪着头打量着他。
在一位江湖枭雄面前,这种举动堪称无礼,苏梦枕却一点都没生气,仍旧温和笑着望着她。
“很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有点熟悉的样子,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江无瑕喃喃自语,可一想这些事,她头侧就疼的厉害。
她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病容的青年男人:“你不应该再做这些事。”
苏梦枕一愣。
“你应当退隐山林,好好保养身体,大概可以寿终正寝。”
苏梦枕默然。
江无瑕却并没有察觉出屋内气氛的不对劲,继续说着:“现在的你,就像是蜡烛,燃烧着心血勉力支撑,这样下去,你会早死。”
“大胆,你!”
杨无邪还没见过敢在苏梦枕面前这样不客气的人,还是个少女,是个大夫,直白的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叫人猝不及防。
苏梦枕抬手,制止了杨无邪的怒意。
他的面色很是坦然,似是早就对自己的结局有所认识,从他接受金风细雨楼到现在,种种更坏的结果,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若是死前能成就一番事业,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归隐山林,不再插手江湖中事,苟延残喘维持性命的苏梦枕,与死了,也是无异。
“江姑娘年轻,说话直白些也很好,看了那么多大夫,也是束手无策,还支支吾吾,倒不如江姑娘这般,有话明说来的痛快。江姑娘瞧我这身体,可能治?”
苏梦枕并非没有傲气的人,统领这个大一个楼子,自然不可能只靠和风细雨温和待人,要恩威并施,叫下属又敬又怕。
然而对于这位江姑娘,他似乎拿出了这辈子的耐心和温柔。
杨无邪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只瞧了你的脸,都没把脉,怎么知道能不能治。”
江无瑕冷哼一声:“不过我还是敢夸下海口的,这世上的病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没有我救不回来的。”
她的语气太过自傲,若是叫那些年纪大的老大夫听到了定会嗤之以鼻,便是外行人听见这么一句话又瞧见她的年纪,也会说句不知天高地厚。
苏梦枕却笑笑:“那就期待江大夫妙手回春。”
“你把手伸出来,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苏梦枕依言而行,这听话的样子,直叫杨无邪看直了眼。
他的手腕也很枯瘦,并非健康男子那般健康粗壮,然而就是这样的手,却有着天下人都为之侧目的武艺,一柄红袖刀,便进入天下一流高手的行列。
江无瑕坐到他身边,宽大的袖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十指纤纤,白皙细嫩的像是羊脂豆腐一雕刻的一般。
这只莹白的手搭上了他枯枝一般的手腕上,显得那样的不合适,不般配。
苏梦枕瞧着她的手陷入了沉思。
江无瑕面具下的脸上皱起了眉,怪不得他身边有树大夫那样医术高超的御医,却仍旧治的不上不下,只能说是勉强维系着。
他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灯笼,那一点烛火被薄薄的纸外壳罩着,看似有着保护很稳定,实则只要风大一些,便会轻易将外壳刮破,将那一点烛火吹灭。
把完了脉,江无瑕叹了一口气:“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对于你身体的情况,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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