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瑕恍然大悟, 原来原随云跟他是姑表兄妹,而花满楼则跟他是姨表兄妹。
这两位表兄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一样的温润如玉相貌俊秀, 也一样的目不能视,宛如沾染微瑕的白璧, 叫人惋惜。
江无瑕却并不替他们可惜,她敬佩他们。
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她修习内功心法非常困难, 在自己擅长的领悟中遇到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物,才会知道他们到底付出多少努力。
她至少没有目不能视,手残腿断, 因为知晓到底要付出多少刻苦和努力, 所以, 对于双腿俱断的姬冰雁, 手有残疾的怜星, 目不能视的原随云和花满楼, 她只有满满的敬佩。
任何可怜惋惜的行径, 都是对他们努力的亵渎。
花满楼刚要说什么,前院就传来一阵喧哗,还有兵器相交之声。
花满楼面色一变, 踯躅片刻, 便做出了决定。
“表妹,你在此处等一等,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稍后你同我一起去见姨父姨母。”
他还怕江无瑕忽然跑掉,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表妹就在此处等我,千万别走, 姨父姨母想你回来已有多年,只要一会,我马上回来。”
江无瑕简直想笑,花满楼还真是个大好人,若是怕她跑掉,将她擒拿下来不就好了,只这么几步,她就发觉此人内息沉稳,轻功绝不虚浮。武功只在她之上,如此实力,却同她这么温言软语,低声低气的说话。
江无瑕还想逗逗他,只要他一走,她就跑路,想问问他要怎么办,但看他着急的脸色和一步三回头确认她还在不在。
江无瑕忽然就熄了逗他的心思。
她性格便是如此,对不感兴趣的人瞧都不瞧一眼,根本不带理会,对于感兴趣的,尤其是那些为人和善作风正派的,她就越喜欢逗一逗,看着他们露出与平常不一样的表情,她就越觉得开心。
有时可能会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可能会是一些小小的娇纵任性。
“好吧,我不会走,我就坐在这里,你放心了吧。”
江无瑕双手捧着下巴,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凳上,显得很乖。
花满楼不用看只听,便知晓她现在老老实实,顿时放心去了前院。
若是阿飞,一定不会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因为太过熟悉她的秉性,知道她在没有身体上的不舒服时,是决计不肯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的。
江无瑕准备暗搓搓的跟上去,要是有人找江家的麻烦,她可不能袖手旁观。
她偷偷越过高墙,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暗中看了起来。
前院,来了十几个江湖中人,拿什么兵器的都有,为首的那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胡子都把眼睛掩没了,透漏出不好惹的气息。
“江老爷,你是大善人,我们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江无瑕那个魔头,咱们一切都好说,若是你们不识相,可就别怪咱们手里的兵刃不长眼了!”
络腮胡说完,还挥了挥手里的青铜斧。
江家老爷虽然上了年纪,眼角都有了明显的皱纹,却依然风度翩翩,英俊无比,他身上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让他有着沧桑的脸变得更有魅力。
他一身文士打扮,家中如此泼天富贵,穿的却并不打眼,只有腰带处那一件通体碧绿透亮成人半掌大的金刚石扣,才显露出低调的奢华。
江老爷丝毫不惧:“各位江湖朋友,来了便是在下的客人,江府会以礼相待,好酒好肉招待各位,但你们说的江无瑕,在下并不认识,如何将她交出来?”
“嘿,江老爷,你别装模作样,江无瑕不就是你女儿?”
江家老爷摇摇头:“我家确实有个丢失的女儿,但并不叫江无瑕,而是另有名字,不过小女闺名并不方便叫各位朋友知晓。各位来我府上,要我交出一个不认识的人,各位实在难为在下了。”
“你别唬弄咱们,江湖上都传遍了,那个江无瑕,就是你们江府丢失的那个女娃。她是大魔头石观音的女弟子,大魔头教出来的就是小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姓江的,你若要包庇你女儿,可就别怪咱们不讲江湖情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无瑕这种没什么江湖经验的,也反应过来,这就是个局,是故意来找茬的。
在大漠里,营救她的人都是自己人,香帅为人决不会这么做,原随云是她表哥,莫北神是苏梦枕的人。
谁会在江湖上,将她是石观音的弟子的事传出去。
而且还越传越离谱,什么她知道石观音的宝藏在哪,有石观音绝世神功的心法。
这事后面一定有个幕后黑手在操纵,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
柳无眉也是师父的弟子,为何那些人不追杀她?
难道是长孙红?
江无瑕摇摇头,长孙红虽明面上跟她不对付,同她说话不冷嘲热讽几句便不开心,但她直觉,不会是她。
正当江无瑕苦思冥想,前院对峙之中,江家老爷也察觉到了这群人的意图。
江家是做生意的,水路陆路,都有商队,江家有钱虽能请得起最贵的镖局,但却不能每次防住这些亡命之徒。
江家老爷以和为贵,江湖朋友来了便招待,好酒好肉给着,若是没了盘缠还会奉上一些银两,为的就是叫这些亡命之徒看在受他恩惠的份上,对江家的商队留些情面。毕竟商队护卫也是爹妈生,失去亲人之痛,他体验过不想让别人受。
话已说到这份上,这群人仍旧不依不饶,便是别有目的。
他们江家虽信奉和为贵,却也不怕闹事的。
这位文士一样的江家老爷,顿时沉了面色,一字一句:“各位朋友,既然不肯给老夫一个面子,那便别怪老夫心狠。”
他大手一挥,那些强壮护院,将这些闹事的江湖人士围了起来。
按理说,江老爷愿意与江湖人打交道,来了便是朋友,一向在这些亡命之徒中很有声望,他们多数都不愿跟江府为难。
江家虽有钱,他们家少爷江枫更有势,姻亲江南花家,太原原家,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可络腮胡竟全然不怕,颠了颠手里几十斤的青铜斧,嘿嘿一乐,直接杀上前去。
江老爷可没有武功,被这一斧子吓的面色苍白。
一道洁白衣袖,轻松卷过来,就像一片慢悠悠的云。
衣袖本柔,与锋利的斧刃对峙,定然会被斧头搅个七零八落。
江无瑕屏住呼吸,正欲跳出去助战。
却见那一片柔软白云拂过,只听见络腮胡一声惨叫,青铜斧顿时拿不住,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络腮胡惊恐的望着花满楼,捂着自己的手腕:“你……你,好凌厉的指力!”
花满楼再也不复跟她说话时的温和,他穿梭在满场的人群中,快的只能让人看到白色的残影。
只听见一声声惨叫,这些找事的江湖人,全都摔倒在地,兵刃都拿不住了,显然是中了跟络腮胡一样的招式。
花满楼全身上下连衣角都没沾上灰尘。
他掸了掸衣袖,速然道:“不论何人指使,还请各位速速离开江府,若再纠缠,花某的手,今日便得见一见血了。”
都这样了,还放他们离开,就不怕这些人卷土重来?
这个花满楼是菩萨转世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善人啊?
江无瑕不能理解,她虽不像师父石观音那样嗜杀,可若是不长眼犯了她的忌讳,她也绝不会手软。
这个花满楼就只是说说狠话?甚至连所谓的狠话都并不怎么狠。
江无瑕默然。
打发了那些个江湖人士,护院们收拾残骸,江老爷忧心忡忡。
花满楼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忽然,无神的双眼,朝她藏身的角落瞧来。
“表妹,你还不出来见一见姨父姨母吗?”
江无瑕身子一顿,她没想到花满楼的耳力竟然这般厉害。
她缓缓又出去,低着头不敢看江家老爷,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尴尬。
江家老爷按耐住激动,请她进了内院,又使人叫来江夫人。
随着江无瑕缓缓摘下面具,江夫人忽的痛哭一声,便扑倒在江无瑕身上。
“栀儿,我的栀儿,你可算回来了!”
江夫人呜呜痛哭,涕泪横流,拉着江无瑕的手不放。
江家老爷也暗暗擦着眼角的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无瑕被气氛感染,眼眸酸涩,低下头去。
她本就不是太过多愁善感的性子,唯有阿飞不要她的时候才哭过一次。
现在父亲母亲在她面前失声痛哭,尤其是江夫人几乎哭的晕过去。
她终于感觉到,生身父母对她的情谊。
抽了抽鼻子,江无瑕问道:“你们就不怀疑,问也不问就确定我是你们的女儿江栀?”
江父叹气:“我们自己的女儿怎会认不出?你瞧瞧我跟你阿母的样子,再瞧瞧你自己,你怎不会是我们的女儿呢。”
江家夫人也是一位绝色,时间将她的青春带走,女儿的丢失折磨的她痛不欲生,痛苦消减了她的美丽。
她年轻时,定也是位美貌不下石观音的美人儿。
不然怎能将她与江枫都生的这样好呢。
虽然没在江父江母身上看出与她五官的相似之处,但江无瑕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与江父江母聊了半晌到了深夜,江母还想拉着她,同她一起睡。
江无瑕却不好意思,推却了。
江夫人亲自给安排了卧房,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还想继续说,像是要把这些年都弥补回来。
见江无瑕面有倦色,江父才把依依不舍的江母拽走,好叫女儿休息。
夜深了,江无瑕躺在雕花木的大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已至高空,江无瑕很困倦,却精神亢奋怎么也睡不着。
她便起身,披了外衣到院中走走。
这一走,便不知走到哪里去,江家实在很大,夜深了她又不好意思将人叫起问路。
过了一条幽深小道,便是一开阔庭院,主屋还亮着灯,江无瑕想敲门问问,怎么回去。
屋内传来江父江母的声音,原来这竟是他们的屋子。
刚要开口,便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夫君,栀儿回来了,我高兴的很,可心里却更优心。”
“她不知惹上了什么人,被那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寻仇,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若是她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她生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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